翟光耀臨走時,問範建新願不願意去躍進麵粉廠工作,並暗示會給範建新安排一個廠中層的職務。


    範建新回答道“現在去麵粉廠,一點挑戰性都沒有!等麵粉廠虧損的要倒閉了,我也許會去……”


    他這番言論,引的範發貴差點扇他耳刮子。


    在範發貴這輩人的眼裏,糧食是國家的命脈,而加工麵粉的國營大廠,怎可能倒閉!


    客人們走後,範建新清點了一下剩酒,完整沒動過的茅台酒還有兩瓶,另外還有兩瓶剩有半瓶。


    真是好酒,七個糙老爺們,喝了九.瓶足量的白酒,竟沒有一人醉倒的。


    這就是好酒的神奇!還是那場腥風血雨的保家衛國戰爭,對人的體質有所改變!


    範建新有些尬歎,後來他四處找人收購五十年代的茅台酒,可再也沒有找到。


    有時收藏就是這樣,錯過了就再也沒有了,全憑緣分。


    真實的人生,也許就是由許多遺憾和偶然……所組成。


    範建新花了點外幣,從友誼商店買了兩箱共12瓶的茅台酒,然後灌入那些喝空了的老酒瓶中收藏起來,算是彌補心理上的不足。


    幾十年後,誰能說這些酒不是茅台酒廠出品的老陳酒即便你找茅台酒廠的鑒定師,也是無法鑒定的。


    範建新複原酒的包裝,不在話下。


    前世,他可仿畫過民國時期書畫大師的作品,也能做到很逼真。不是專家級的鑒定師,是難以辨別真偽的。


    ——這是後話。


    ......


    五一節假期剛過,範建新正在教室裏刷題,街道服裝廠的懋廠長,在一位穿著白褂藍褲製服的警察陪同下,為了找他竟找到了學校。


    這讓範建新,在學校不想成為名人都難!


    同學們對範建新的看法各異,他們眼裏的“犯賤”已變的讓他們難以理解了。


    葉貞見有警察來找範建新,不禁擔心的問道:“你又惹事了......要不要我給派出所打個招呼”


    “不用,我怎麽會惹事呢”範建新嘴角揚起一抹弧度,似自言自語,又似跟葉貞說道:“估計是來送錢的......”


    “送錢的!......”


    葉貞清亮的眼眸露出不可思議的光澤,眼前的小男人讓她越來越看不懂了。


    五一節,她去了一趟滬市的外婆家,見到了小姨,小姨跟她提起過範建新。連一向自視很高的小姨,對範建新也是誇讚有加......


    ……


    天氣突然的轉熱,對坐落在忠佑街的街道服裝廠來說,簡直就是一場災害!


    廠裏生產的呢子料“幸子衫”和“光夫衫”成了滯銷貨,剛嘚瑟幾日的懋廠長,就麵臨廠子裏大量積貨的局麵。


    這批貨的布料,他是賒來的;他發動了不少會裁縫手藝的居民幫他代工,至今工錢他還欠著呢。


    看著倉庫中堆積如山,本錢就超十幾萬元的貨,他心急如焚。這些貨若銷不出去砸在手上,他跳樓都嫌死的慢!


    範建新給他的出廠價很高,讓他嚐到了甜頭。他猶如一個無能的夥計,在東家默默無聞的做工幾十年,眼見人老珠黃該告老回鄉了,忽然當上了掌櫃,情不自禁的開始拽了起來。


    懋廠長不懂生產經營,他本來是市民政局下屬的一家敬老院的院長,因與敬老院年輕的女服務員搞腐化,被降職處理在街道服裝廠當了個混日子的廠長。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說起來有個好聽的職務,其實,狗屁都不是!


    就是想放屁臭人,都不夠味。


    街道服裝廠隻是個小集體性質的工廠,算起來上麵有層層的主管單位。實際上,娘家不疼,婆家不愛。沒有任何一級領導或部門,會真正關心廠子的生存和職工工資的問題。


    一直以來,廠子都是自食其力,多勞多得、自負盈虧。


    他們廠,其實有一個其他工廠無法媲比的優勢,就是因廠裏招收了十數名殘疾員工,廠子的任何產品都不用交稅。


    這要是換一位有能力的廠長,還不高興的飛!


    但,即便有這樣的優勢,懋廠長每月都要為拉加工業務而發愁,為員工的工資而發愁。


    小打小鬧的生產幾十件上百件的工作服,已是他們廠最大的業務了。


    平時,他們廠連私人的服裝加工活,也接。


    懋廠長從不敢奢求大功,隻要每個月能給三十幾位員工發上工資,他就阿彌陀佛燒高香了。


    想想都是眼前的這個臭小子惹的禍!


    年前他找到他,一開口就要廠裏代加工5千件服裝......這才吊起他的胃口,貪婪起來。


    再後來,又有好幾位慕名而來的服裝經銷商,找上門來央求他代加工“幸子衫”和“光夫衫”。


    他不想拽都難。


    誰不想被人拍馬屁


    誰不想受人阿諛奉承


    誰又不想既賺錢又當大爺


    可是,因範建新給的價格太高,那些私底下找他生產“幸子衫”和“光夫衫”的經銷商,因此與他發生了矛盾,而他又不願意降價,廠裏生產的這批服裝就此積壓下來。


    此時,已是夏裝上市的時節,那些央求他生產“幸子衫”和“光夫衫”的經銷商,像寒風一樣,消失的不見蹤影了。


    懋廠長,隻能厚著臉皮來找範建新了。


    而範建新呢,為了將精力集中在學習上,早就清倉了友誼商店的存貨,一心撲在高考的迎考當中,哪有時間管街道廠的服裝生產和銷售


    當初,他是刻意提高了街道服裝廠的出廠價格,既有壟斷市場的需求,也有小坑懋廠長一把的意思。


    跟懋廠長幾次接觸,他就發現懋廠長是個既貪財又貪色,還無信義的小人。


    那麽,既然你簽過不私自生產“幸子衫”“光夫衫”的合同,那就應該遵循契約的約定!


    隨意違約,就該受到懲戒。


    可隨著高考的臨近,學習壓力的驟增,他將此事都遺忘了。


    懋廠長出現在教室門口,既在他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他深知,人一旦嚐到甜頭,就難以自製。懋廠長雖然年歲不小,搞經營還是個雛兒。


    懋廠長來求他,隻是時間問題。


    懋廠長尋覓範建新已經好幾日了,今天,火急火燎的在一位警官的陪同下,找到了學校。


    在校門口,懋廠長遇到一位正準備出校門的老師,張口就說“我......找範建新救命”,搞得那位老師以為他家發生了什麽要出人命的意外呢。


    那位老師,剛好也教高三,怎能不知道近來風頭無兩的範建新趕緊帶著懋廠長,來到範建新所在的班級。


    “小範主任,您得拉兄弟一把!......”一見麵,懋廠長一邊抹著額頭的汗水,一邊拉住範建新的手臂說。


    為了找範建新,懋廠長不僅去了友誼商店,也去了躍進麵粉廠,這才打聽到範建新現在在巉州中學上學。


    起初他認為,他的難題找範建新未必管用,可還是死馬當成了活馬醫。當接觸了友誼商店、麵粉廠的人後,他預感範建新真能幫他解決問題。


    這一見到範建新,就跟見著了救星似的,抓住範建新的手臂就不肯放手。


    範建新一見懋廠長趕到學校來找他,就估猜出了什麽事,可他身邊跟著一個穿製服的警察,還是讓他驚詫了一下。


    他的意識在腦回路裏來回的轉了數圈,不停的想自己最近好像沒犯什麽事啊!......


    警察怎麽會來!


    教室裏的一些同學,見一位警察和一個禿頭幹部模樣的人來找範建新。那穿著中山裝的禿頭,一見範建新的麵,就扯住範建新的手臂不鬆,像債主逮到了多年不見的逃債人似的......


    不禁在腦中惡補範建新的種種不堪畫麵,猜測範建新犯事的大有人在。


    “你不要介意他,他是我女婿......”懋廠長腦殼油光發亮,眼露狡黠的目光,他看出範建新的芥蒂和同學們的異樣,心裏暗暗得意,連忙擺手道。


    範建新豁然,這老小子,帶個警察女婿出門找人倒是很方便,可這樣很嚇人的啊!


    被東門派出所關了三天,範建新心裏留有的陰影至今還沒消呢。


    “你在我們廠裏訂了一萬套衣服,可隻提走了2千件,還有8千件沒提,我一直為你留著貨呢......要不是看你為人豪爽、夠處、聰明、講信義,人又生的很帥氣......我早就給別人了。”


    “嗬嗬......”範建新訕笑了一下,心說,我信你個大頭鬼啊!


    但他沒有吱聲。


    從心理學上說,這時候少言寡語,就很容易把握談判的主動權。既然懋廠長送錢來,幹嘛不要!


    “你要兌現訂單啊,這天熱的......不然,我們廠就玩了!”


    懋廠長知道眼前的小子跟狐狸一樣奸猾,不好糊弄,繼續絮叨:“你可當過糧油商店的主任,友誼商店服裝經營部領導,你可要兌現承諾啊!......”


    “噢......懋廠長,我們簽過代加工協議或說供銷合同嗎”範建新露出一副頑劣的表情。心說:天熱了,春秋裝銷售不是季節了,來我這裏江湖救急了。


    “可我們有口頭約定呀!”


    “噢......你有證據嗎,比如說,錄音證據......要沒有,我就回教室上課了。”


    範建新真把此事遺忘了,他現在是沒日沒夜的苦讀,想考上複旦大學的財經係,成為葉貞的同學。


    重生一場,他想彌補前世情感上的缺憾。


    未來浪漫愛情的體驗和婚姻,都押在現在的高考一搏上呢,哪有閑工夫管其他閑事!


    “範主任,小範大爺......你可得救命啊!......”


    “你,你是死是活與我何幹”


    懋廠長聽範建新這麽說,一急,口不擇言近乎用哭腔道:“你特意提高了收貨價,虛報訂貨量,就是故意坑我的!想讓我們廠完蛋......”


    “噢......你說的好像也蠻有道理的呢。嗯,你若不貪,會完蛋嗎......噢,對了,就算我真想讓你們廠完蛋,這也是我的事,與你何幹”


    “你!......”


    “你什麽你......若沒有其他的事,我要上課去了。”


    範建新是說過在街道服裝廠訂一萬件“幸子衫”和“光夫衫”的,也叮囑懋廠長簽合同的。可當時,懋廠長覺得這兩種衣服太好銷了,不僅逼得範建新提高了訂貨價,自己還不願意被牽製,不願意簽供銷合同。


    本來外埠的“幸子衫”和“光夫衫”已衝擊了巉州的市場。現在,天氣又轉熱,就更不好賣了。這時候,就想起來找範建新承兌口頭約定了。


    “這都火燒眉毛的事了,你還想著上課!”


    “火燒的是你老丈人的眉毛,關我何事!”


    “大路子,你別岔!”


    懋廠長製止了女婿的插話,拉下老臉來,就差沒哭出聲來,沒羞沒臊的跟範建新,說:


    “大兄弟呀,你說過要一萬件的......你可不能坑我啊!......我們廠三十六個職工,他們不僅上有老下有小,有些還有很重的殘疾......全都指望這批衣服活命呢。不是你,我們也不會生產那麽多衣服,你不幫著處理掉,真會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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