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章你是往事的遺書,是落日的餘情未了,是路人腳下不停生長的風


    在路過一處水坑的時候我剛剛跨過去就聽見身後一陣響動,我手扶著的兩邊牆壁慢慢滑落,我心中一陣咯噔,回過頭急忙推開正準備跨過來的北路,“北路,不要過來,這裏要倒了!”


    還沒等我說完話,身後一陣轟塌的巨大聲響傳入我的耳膜,我來不及多想,趕緊撲到北路的身上將他推向一邊。


    果然不出我所料,那裏剛好是個接縫處,由於年久失修已經是一堆腐石和泥土,在經過年年月月的雨水衝刷和我們多人的震動後倒塌下來,石頭砸在我的腿上,把我的腿壓在了下麵,我一陣劇痛後雙腿失去了知覺,我會這樣成為一個殘疾人嗎?以後會不會需要與輪椅作伴?我突然一陣後怕,眼淚也隨之流出來。


    倒塌的岩石形成了一堵圍牆在我們身後,還好壓住我的隻是一些邊角,還不是在正中心的位置,不至於在我腿上堆成一道門,昊然和希晨他們在那邊一直呼喊我們的名字,可是我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應答他們。


    而北路也忙著幫我把腿上的石頭一塊一塊搬走,他一直在安慰我,不要害怕,他的額頭上全是汗水,可是他好像沒有感覺到,隻是掄起衣袖往眼睛處擦了擦。然後衣服上一片濕潤。


    “北末,你不要擔心,我就快搬完了,我們就可以回家了,你放心,不出半個小時我們就可以到家了。”北路極力想要讓我安心。


    可是他的眉頭皺的那麽緊緊地,一個正宗的八字形,北路一直不知道吧,他永遠都是瞞不住我的,因為他的眉毛就是我的指南針,他的眉頭一皺所有的話語都是假象。


    他說:“北末啊,你怎麽那麽傻呢?你怎麽可以衝過來保護我呢?我是男生啊該是我保護你的。”


    他說:“尹北末你是不是笨蛋,誰給你的權利不顧自己的生命來保護別人的。”


    “你不是別人啊。你是我的哥哥,是我最親的人啊。”我伸出雙手替他拭去額頭的汗水,我的腳已經微微可以動彈了,可是那股劇烈的疼痛又回來了,每動一下都好像是裏麵的筋在抽搐,攪得我不得安寧。


    我緊緊咬著下嘴唇,試圖用嘴上的疼痛減緩一點腿上的不適,北路看著我輕聲詢問,“很痛嗎?你想想美好的事情就不會那麽痛了,你想想等一下回家就可以吃飯了,你想想媽媽做的紅燒魚,你最愛吃的菜。”


    “嗯嗯,我一定要吃兩條大魚補回來。”我微笑著對北路說,“我還要吃很多的肉丸,還有很多的排骨,把我的骨頭補得很硬。”


    一想到骨頭我又高興不起來了,不知道我的骨頭有沒有斷裂,如果骨頭斷裂了估計就得以後都坐在輪椅上生活了吧,那我以後還能去坐火車嗎?那我以後上學要怎麽辦?那我是不是就不能去旅行不能去別的地方也不能工作了?


    北路終於搬完了所有的石頭,我卻淚如泉湧,在那一瞬間我真的接受不了自己日後就是一個坐在輪椅上的人,在輪椅上見證青春年少直到年老色衰,我真的不敢想象。


    我撲進北路的懷裏嚎啕大哭,“北路我是不是要坐在輪椅上了?我是不是再也不能過正常人的生活了?我是不是不能和你們一起去很遠的地方了?北路,我好害怕。”


    “不會的,一定不會的,你那麽健康怎麽會需要輪椅呢?來,我背你去醫院。”北路試圖扶起我,可是我的腳已經站不起來,他隻好蹲下身將我拖到他背上,再輕輕挽過我的腿,又不敢抓緊,因為一碰就會疼痛,他輕聲安慰我,“北末你不要害怕,到了醫院一切都會好的,醫生會治好你的。”


    “北路,如果我真的需要坐輪椅,那你一定要記得多拍照片給我看好嗎?你要經常回來給我講你去過的地方見到的人,還有發生的故事好嗎?”我趴在北路削瘦的背上習慣了也快要忘記了腿上的疼痛,像是終於找到了一個溫暖的港灣。


    我的雙眼慢慢閉上,眼前的一切都變得那樣虛無,“北路,我好困啊,北路其實我很開心啊,因為你沒事就好,也許我會長出一雙翅膀吧。”


    “無論是用腳還是輪椅,我都會帶著你一起去看的,傻瓜尹北末。”北路的聲音越來越小,逐漸消失在我的思想裏我的腦海裏。


    我夢見自己長了一雙雪白的翅膀,在藍天上自由飛翔,然後我看見了大海,我穿越了山峰,蝴蝶也跟我招手。


    然後我看見了北路和北初,他們牽著手在花園裏,他們看上去那麽幸福,那麽般配,北初緊緊地依偎在北路的懷抱中,我在半空中對他們微笑,可是他們並沒有看見我。


    不過我還是很高興,我想去衷心地恭喜北初,因為她終於和北路在一起了,她終於和自己所喜歡也是我最放心的一個人站在了一起。


    幾天前的晚上睡覺前北初神采奕奕地鑽進我的被窩裏神秘地問我,如果跟男生告白要怎麽說比較好,要怎麽讓別人心動。


    “北初,你有喜歡的人啦,是誰啊是誰啊?”我撓著北初的咯吱窩壞笑著詢問她,起初她不肯講,後來被我逼急了湊近我耳邊悄悄地說,就是那個救我的笨蛋啊。


    我詫異地看著麵前臉色緋紅的北初,完全不敢相信這個事實,因為我從來沒有想過北初會對北路心動,這麽多年過去都沒有一點暗示,現在居然一下子對上眼了,北初看著我緊張地說,“你不許告訴別人啊,趙希晨也不可以,明白了沒有?”


    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我呆呆地點頭,然後想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如果他們兩個在一起了,那我應該叫北路哥哥還是姐夫呢?


    “北末北末,你說北路那個傻小子會喜歡我嗎?”北初拚命地搖晃著我的肩膀,嬉笑著問我,她的臉上是我從未見過的光彩,那大概就是少女心吧,眼前的北初那麽高興,那麽神采飛揚。


    我回過神來,想起北路奮不顧身救北初的事情,我堅定地點頭,“肯定的啊,你看他為了救你連命都可以不要,難道還需要我多說嗎?我聰明的姐姐。”


    北初笑得很開心,她一直在幻想著以後的事情,一直在追溯著北路對她的照顧,這樣挺好的吧,如果我的姐姐可以和我最放心和最踏實的人在一起過一輩子,可以照顧和陪伴我的姐姐,難道不是一件兩全其美的事嗎?


    那樣我就可以不用再擔心他們兩個了,因為日後他們會互相照顧,尤其北路的陪伴是北初最好的依靠吧。


    可是為什麽我還是不可抑製的有些難過,在我還沒有勇氣想象和北路的一切可能時,北初已經決定要跟北路告白,已經在計劃著以後美好的愛情。


    不過這樣也好,至少我還沒有想法,至少我還可以就此打斷,至少我還可以避免日後有遐想,兩個我最親愛的家人能夠相互依靠也是我的幸福吧,我這樣想著心裏有開心了起來沉沉睡去。


    我的夢還在繼續,我飛啊飛,經過了他們,然後我看見了希晨和昊然,他們在一所房子裏做菜,希晨係著碎花圍裙在廚房裏忙碌,昊然過來喂給希晨一塊餅幹,然後兩個人相視一笑。那麽默契的笑容,好像是前世注定的。


    我沒有打擾他們,悄悄地從他們頭頂飛過,然後飛啊飛,撲哧一聲掉進了一個黑洞裏,洞口太小我拚命飛也飛不出去,洞裏麵突然冒出來兩個妖怪緊緊扯住我的翅膀,我用盡權利地掙紮,但是毫無用處,隻看見羽毛一片一片地掉落,我一下子驚醒過來。


    你是我的蓋世英雄,總有一天會踩著七彩祥雲來迎娶我,可是我沒有料到,你的心裏也有一個蓋世英雄。


    回到現在


    和蒼南爭吵過後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去的,也不知道是怎麽逃離現場的,那一瞬間就好像自己是被冤枉的罪犯,可是誤會你的卻不是普通的警察,而是你最愛的那個人,他用萬丈光芒將你吸引,再用萬般毒舌將你吞噬,如果我說我聽見心髒疼得顫抖的聲音,你會相信嗎?連我自己也不相信吧,這樣的話語,這樣的深刻。


    腦海裏一直循環播放著蒼南說的那些傷人的話語,一字一句都勝似一針一刺,記得以前做過一個測試,你覺得以下哪一種痛是人生最痛?


    蒼南選的是腳抽筋的痛苦,他說那種在深夜被痛醒,那種隻能狠狠捂住腳伸不直也縮不了的痛苦是此生最害怕的疼痛。他說的時候神采飛揚,手舞足蹈掩飾給我看,好像正在經曆著一場浩劫。可是蒼南大概已經忘了吧,那個時候我選擇的是被愛人傷害的痛,那是一種我不敢想象也害怕經曆的過程,也許在那個時候就注定了受傷的怕痛的受傷的終究是我吧,我多想問問蒼南,現在他是否依然覺得腳抽筋比被愛人傷害還要疼痛?


    他會不會也如我這般難受,就好像每呼吸一下都是對世界的罪過。


    我並沒有走回宿舍,因為我的思想裏我的腦海裏除了蒼南說的那些話語空蕩無其他,隻是眼淚滴落一下又一下,打濕我的衣領,在我的臉頰結成冰,貼在我的臉頰,冰凍我的心靈,我突然想起一個深沉的詞語,滿目瘡痍,卻不知為何回想起。


    沿著路一直走一直走,我也不知道自己拐到了哪裏,我走走停停,有時候走著走著就到了岔路口,於是我抬起頭站在路口發呆,蹲下來哭到太陽穴硬生生的疼痛,哭到連說話也不順溜,也喘氣都迫不及待。


    哭泣好像也需要花費很大的力氣,為什麽每次痛哭過後就會很想睡覺,就會覺得整個人輕飄飄的,似乎流出來的並不是淚水,而是滿腹委屈也隨眼淚一起傾瀉而出,如果是這樣,那為何我還是滿心難過滿腔委屈。


    就在我感覺快要在大樹底下睡著的時候,恍惚聽見有人在叫我,難道是蒼南嗎?我驚喜地抬起頭卻看見一張陌生的充滿疑惑的臉龐,他有些吃驚地看著我,然後小心翼翼地提醒我,“美女,你的手機響了很久了,你要不要看一下啊。”


    “啊,哦哦,好的。”我呆呆地點頭,然後轉過身去包裏拿出手機,裏麵有二十幾通未接電話,難道是蒼南打給我道歉的嗎?我迫不及待地點進去一看,卻是希晨和蔡強打來的,還有她們發的消息,一連十幾條都是她們一個接一個發過來的。


    尹北末,你是不是要一個人去尋死啊你也太不尊重人了吧,你舍得我們也就算了,你又問過我們同不同意嗎?趕快給我死回來!立刻,馬上!


    北末,你在哪裏呢?剛剛蒼南打電話過來問你回來了沒有我們才知道你們鬧得這麽厲害,你快回來吧,就算沒有愛情,你也還有我們大家啊,來我們溫暖的家吧不要一個人在外麵了我們真的很擔心。


    男人都是不靠譜的,但是女人都是母性情懷很泛濫的動物,北末,你要聽我的話,快來到我們的懷抱裏吧,我將為你奉獻我所有的溫暖,像媽媽一樣給予你營養的乳汁。


    不用多加說明,不需要看發件人名字,一看內容我都知道是誰發的,第一條霸氣測漏的肯定是同樣男子氣概的蔡強,第二條溫柔如水,充滿了柔情蜜語的肯定是知心姐姐希晨,至於第三條體現出無論在什麽時候在什麽場合都在愛心中摻合惡心的肯定是林爾絲。


    “那個,我覺得你需要這個。”那個提醒我的男生猶豫了一下,遞給我一張紙巾,然後嘿嘿地笑了笑,指著我的嘴角,我茫然地一抹嘴角才發現黏糊糊的,剛剛睡著的時候居然不小心流了口水,真的很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還沒等我來得及尷尬,手中的手機有猛地響起來,是蔡強打來的,我看著手機屏幕上我們軍訓時候的合照,黝黑中透著青春的笑容,好不容易消停下來的眼睛轉眼間又紅了眼眶,一滴淚水滴落在明亮光滑的屏幕上散開,像是我們的青春,七零八落卻又晶瑩剔透。


    “你別哭啊,快接電話吧有什麽事不能好好說啊。”旁邊的男生焦急地拿過我的手機按下接聽鍵,然後對著那頭匯報,“喂,你是她的朋友吧,她現在學校圖書館前麵的湖旁邊,你們快來接她吧。”


    “喂,你這個沒禮貌的家夥,真是的。”我跳起來奪過手機,瞪了那個男生一眼,這個時候我才看清他的臉,雖然在夜色下有些模糊,隻是他的眼鏡在亮著光彩,但是依稀可以辨別他的臉龐和棱角,他的鼻梁很高嘴唇很薄,頭發高高豎起很整齊,就像是那種最普通的學長哥哥類型,又有點鄰家大哥哥的感覺,可是他一口流利的普通話和微微軟軟的綿綿的聲音帶著濃重的播音腔又像極了偽娘子的感覺。


    蔡強在電話那頭還在一直叫喚著,“你是誰啊,你到底把我家北鼻怎麽了啊你這個混蛋,我不會放過你的!”


    “蔡爺,我是北末,剛剛那個隻是在我旁邊一個不認識的男生,我沒有事啦,就是心情不好一個人出來走走結果一不小心在樹下睡著了嘿嘿。”我盡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歡快一點開心一點,盡力不讓蔡強聽出我聲音裏的勉強,盡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不讓她們擔心,可是在聽見她熟悉嗓音的那一刻,我就很想撲到她們懷中痛哭一場,說盡我心中的委屈。


    蔡強是那樣的了解我,就算我們相識的時間並不長,感情卻像是幾百年的,她在那頭明顯不相信我的話,朝我狠狠地大吼,“尹北末你這個傻女人,站在那裏別動我們馬上出來找你聽到沒有,真是的你們一個個都為男人昏了頭了嗎?”


    “對不起蔡爺,我知道自己很沒用,可是我真的好難過啊。”我再也憋不住對著話筒歇斯底裏地痛哭,眼淚好像是決堤的海,蔓延在我的周圍將我整顆心再一次吞沒。那種感覺就好像全世界隻剩下你一個人,手足無措,孤立無援。


    何瀟肖說那天是他活了二十年以來見過最不顧形象的女生,尤其是在看到我的嘴角流出亮晶晶的口水時真的是震驚到了,因為前一秒還聽見我嚶嚶的哭泣聲,還在猶豫著要不要上前安慰,可是瞬間就沒有了聲音,他還以為我走進湖裏去了,隻好急匆匆趕過來一看究竟,卻見我孤零零地在大樹底下睡得正香,後來電話鈴響起也沒有將我吵醒,他看了看時間擔心有什麽事,於是隻好硬著頭皮過來將我吵醒提醒我接電話,結果沒想到一醒來我又哭成了淚人,所以在後來的日子裏他一直都覺得我就是一個當演員的好材料,學習影視表演的他一有戲就拉著我去跟他搭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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