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修不像正道修士一樣講究心性,他情緒大起大落的極為迅猛,喉嚨裏時不時地有著咆哮聲亦或是嗚咽聲傳來。


    常淩卻是趁著他出神的空當,淩風身法瞬間發動,她提著手中的淵祭劍,一下子就衝到了他身前。


    他猛的從劇烈起伏的心緒中掙紮出來,手中的長笛直直地迎向淵祭劍。


    “咣當”一聲極為響亮的碰撞聲響起,兩人迅速的分開。


    常淩顧不得巨大的惡衝擊力,勉強的穩住身形,再一次快速地朝著那人襲去。


    他有他的選擇,她也有她的選擇。


    可恨之人有可憐之處,可這並不能合理化他的可恨與罪惡。


    那人也回過神來,勉強舉起長笛抵擋了常淩的幾次攻擊,來不及吹奏長笛,就直接使著最直白的神魂攻擊,他的神識化作長針,猛的刺向常淩的識海。


    常淩手中的動作慢了下來,識海中的劇痛讓她眼前一黑,在她識海中的黑霧最擅長趁她受傷虛弱的時候向她襲來,頓時她連掌控身體都有幾分困難。


    她勉強趁著還有幾分意識,一大把符籙丟了出去,想要組當下這人的攻擊。


    這樣的空當眼前人自然不會放過,他硬生生的扛著常淩丟過來的這些符籙的效果,也不顧自己的損傷,直接將堅硬的長笛一下子重重的砸在了她的後背上,巨大的力道向著常淩的五髒六腑襲來。


    她直直地跌在了地上。


    旋即這人染上了些許紅色的雙目緊緊地盯著她,攥著長笛的手能清晰的看見不斷顫動著的青筋。


    “啊。”他淒厲的長叫了一聲,手中的長笛不斷地砸在常淩的脊背上。


    一下一下,似乎用盡了他畢生的力氣。


    隨著他一聲聲的嚎叫,長笛一下下結結實實的砸在常淩的脊背上。


    劇痛使得常淩的意識斷斷續續的,鮮血大口的向外噴湧著。


    她連動動手指將凝血草從儲物法器裏拿出來服下的力氣都沒有了。


    所幸這樣的攻擊想要打死她還是需要一定時間的,常淩的神魂不斷地對著識海中同阿碧的契約印記發著求援信息。


    想必自己此時的險境它也應該能夠感知到。


    阿碧自然是感受到了常淩逐漸微弱的氣息,它麵色一變,締結了生死契約的雙方,隻要一方殞命,另一方也會立即死去,常淩的命那可就是它的命。


    可是它不斷地跟隨著這些邪修一路走過來,走過的路頗為奇巧而且隱蔽,如果不是這些人帶路,它是絕對找不到這地方的,那些個被陰氣侵蝕昏迷著的修士怕是即將就會被送入有著特殊陣法的地方,今日是滿月,想必煉化他們的過程也不會太久。


    九尾狐一族是擅長神魂攻擊的妖獸,這山上的陣法雖然無法全然屏蔽它神魂所有的功效,但是能夠對局勢起到逆轉的神魂攻擊,它也就能使出那麽一兩次。


    常淩的情況雖然算不上好,但是憑著她那強悍的氣血之力,再堅持那麽一會兒應該也是沒什麽問題的,真正陷入刻不容緩的險境的,是這些被陰氣侵蝕的修士。


    可是在感知到常淩氣息變化的時候,阿碧幾乎是瞬間就轉過身去,邁著四條小短腿竭力地朝著常淩所在的地方奔去。


    它知道救麵前這些人同樣很重要,可它幾乎不能容忍常淩多在危險痛苦中待一刻。


    這些人的死活,跟它又有什麽關係,救下常淩然後帶著她下山,這是它合理估計了自己狀態之後能想到的最佳的情況了。


    人有親疏,也不知道傳說中的聖人能不能做到一視同仁。


    反正它蘇碧城做不到,哪怕常淩醒來會怨它。


    阿碧小小的身體在密林之中卻是竄的飛快,沒過多久,它就來到了那片沐浴著月光的空地。


    此時的常淩頭已經低垂在地上,隻有鮮血不斷地從她身滲出。


    而那名邪修似乎也陷入了某種癲狂的狀態,鮮血混合著淚水在他布滿紅色紋路的臉上肆意橫流,他口中也是時刻發出著嘶啞又淒厲的吼叫。


    阿碧瞧著常淩的樣子,隻覺一股莫名的酸澀之氣,它碧綠色的眸子裏怒火怎樣也掩蓋不住。


    它原本澄明的雙眸逐漸變得幽深起來,倘若有人在此時同它對視,怕是瞬間就要失了神智。


    對付這樣一個神魂已經近乎紊亂即將崩潰的邪修,隻需要最基礎的神魂攻擊,就可以讓他魂飛魄散。


    可是它怎麽會這麽做呢。


    常淩受到的苦楚,他都得千倍萬倍地還回來。


    九尾狐的幻術一出,這人手中的動作一下子就停了下來。


    那長笛直直的落在常淩的背上,不可避免的砸到了先前她的傷口,她又是悶哼一聲。


    阿碧急忙跑過去,從常淩的儲物法器裏拿出了最後的幾片凝血草葉子,塞進了常淩的嘴裏。


    它的小爪子勉強能握住那長笛,猛的一使勁,這長笛就貫穿了麵前人的大腿。


    它夠不到更高的地方了,否則它是不介意讓這人最為寶貴的長笛洞穿他的心髒。


    這人的麵容不斷的扭曲著,卻不是因著身體上的疼痛。


    它使出的幻境,會找到他心中最渴望的東西,然後呈現在他眼前,在他沉溺其中,愉悅快樂的時候,再將這一切都撕裂。


    打碎給他看。


    這就是求而不得,求而不得之中最最最傷人的,是他本可以這樣的。


    差一點點,他就可以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得到夢想之中的人生。


    而他,連沉溺在幻境之中快樂的死去的資格,阿碧都不會給他。


    它一次次的將幻境營造在他麵前,又一次次的讓他直麵血淋淋的現實。


    因著身上銘刻的符文,又處在特殊的地方進行著血祭,這人的神智本來就有幾分不清楚,沒用多一會兒,他就跌坐在地上,雙目無神。


    他已經分不清到底什麽是幻境,什麽是現實。


    這樣的情況反而給了他點自我安慰的空間,不知道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


    他不願意去分清。


    那樣微不足道鏡花水月一般的美好快樂,卻是他這一生之中最後唯一能抓住的了。


    畢竟阿碧在這樣的情況下神魂之力也是有限,它並沒有折騰他許久,很快就猛的一下攻擊,徹底的將還處在幻境之中傻笑的他的神魂,打成了碎片。


    無邊無際的黑暗瞬間將他包圍。


    原來,魂飛魄散的感覺,竟然是這般。


    他終於也要到黑暗中陪那些葬身於他手下的亡魂們了。


    這人的身體轟的一下子倒下,身下的一灘血跡瞬間被他濺起,阿碧的皮毛之上,不可避免地沾染了些許血跡。


    它麵色大變,一雙碧眸頓時都瞪得大大的。


    還沒等著它發作,一道有些虛入的聲音在它身後響起。


    “阿碧。”常淩已經支著身子坐了起來,凝血草對於她的作用雖然沒有作用在其他人身上那麽逆天,但也瞬間將她從鬼門關拉了回來,她身上的傷勢也在飛速修複著。


    “謝謝你。”她勉強抬起手,想要撫摸一下阿碧的脊背。


    想來嬌氣愛幹淨的阿碧現在也是分外的狼狽,潔白的皮毛之上沾染了血跡不說,頭頂上甚至還有一片指甲大小的黑色碎葉。


    阿碧看出了常淩的意圖,乖順的靠過去,輕輕地在她身上蹭了蹭。


    如果自己不是因著好奇跟著那些個邪修走了,常淩是不是就不會受這樣的傷承受這樣的痛苦。


    常淩廢了好大力才將阿碧頭上的碎葉拿下來,想要替它擦拭血跡,卻發現自己的衣裳更是髒得很。


    這樣的溫馨並沒能持續多久。


    突然間,他們身下的地麵劇烈地顫動著。


    一道道細小的溝壑出現在地表麵,剛剛都還地麵上的鮮血,一點點的流入各個溝壑。


    常淩伸出手想要阻止,那些鮮血卻直接穿過了她的手掌,竟然連一絲一毫的血跡都沒沾染上去。


    常淩同阿碧對視一眼,一人一狐的麵色都是難看的很。


    她急忙起身,看著鮮血一點點的順著溝壑流淌,逐漸點亮了月色之下血色的紋路。


    不過似乎那位邪修過早的死去了,還有部分的溝壑沒有被鮮血填滿。


    這血陣怕也是今夜將白錦年幾人煉製成陰傀的一大助力。


    “常淩,將你的鮮血滴進去。”阿碧突然開口道。


    用自己的鮮血進行血祭的那名邪修,早就將特殊的陣法紋路銘刻在了自己身上,又時時刻刻處在黑風山上濃鬱的陰氣籠罩之中,自身的血液早就被陰氣浸透,那樣的血液融入陣法之中,才能更好地借助滿月的陰氣。


    而常淩的血液不僅沒什麽陰氣,還有著鮮活的氣血,融入陣法之中,不僅不會有什麽助力,反而還會對陣法的效果起到不小的破壞作用。


    常淩急忙將手掌劃破,她的血液也一點點的順著那溝壑流著。


    很快,地麵上這陣法就被徹底地點亮。


    一時間散發著猩紅色的光芒。


    “對了,阿碧,你可知道白錦年他們被帶到哪兒去了?”常淩並不知道阿碧先前的動向,她也是抱著試試看的想法問的,能得到答案最好,得不到也沒辦法。


    阿碧對上常淩澄明的雙眸,話音到了嗓間還是一轉。


    “我看到了,先前他們被帶到那邊了。”它輕輕的說。


    它本來不準備說的,隻需要一聲不知道也許就能糊弄過去,然後再勸常淩趕緊下山。


    可是……


    它實在是想不明白。


    常淩沒再多說什麽,彎下身子示意阿碧跳到她肩膀上。


    阿碧沒有動作。


    “謝謝。”常淩笑著說道。


    阿碧頗為硬氣地搖了搖頭,偏過頭去說道:“你身上髒死了。”


    它才不是因為心疼常淩呢!它隻是心疼自己的皮毛!


    常淩一活動,身上的傷口還是隱隱的作痛,她竭力快速的行進著,額角不斷地有冷汗滑落。


    阿碧緊緊地跟在她身後,時不時的出言提醒她,讓她避開密林之中虎視眈眈的凶獸。


    常淩身上的血腥氣味逸散出去,更多的凶獸被吸引,要不是阿碧在一旁靠著血脈之力和神魂震懾著它們,它們怕是早就衝上來要將常淩撕碎。


    這一路走的頗為艱難,要不是阿碧撥開些雜草,很多條崎嶇的小路都會很容易的被常淩直接略過。


    走了沒多久,阿碧就沒辦法再起到引路的作用了,當然,到了這時常淩也不需要引路了。


    似乎從鮮血開始融入陣法開始,黑風山上的空氣就開始變化了。


    常淩隻覺身邊的陰氣竟然一點點的變得稀薄起來。


    甚至到了現在,常淩覺得現在的空氣同山下已經沒什麽區別了。


    不過這黑風山上的陰氣可不是逸散了,而是都朝著一個方向源源不斷的匯聚著。


    想都不用想,那陰氣匯集的地方,自然是那些邪修用來凝練陰傀的地方。


    隨著身體一點點的恢複,常淩的速度也越來越快,也不顧阿碧的意見,直接將它拎在了肩膀上,飛速地朝著那個方向掠去。


    所幸那處離她並不算遠,在經曆了好幾次走上絕路、撞上石林等意外情況之後,常淩終於來到了那處陰氣匯集之地。


    粗略的一看,除了先前見到過的幾名邪修之外,還有個陌生的人影,算算數量,倒是白錦年最開始說的八位。


    昏迷的白錦年等人都平躺在地麵上,每個人身上都貼滿了符籙。


    他們身下的地麵上,有著個同那邊血色紋路一樣的、灰黑色的陣法紋路,還是仗著常淩視力頗為不俗,才能勉強在夜色中分辨出來。


    站在最前麵的那位邪修,猛的大袖一揮,白錦年幾人身上的符籙瞬間開始燃燒。


    燃燒出來的火焰竟然是蒼白色的。


    與此同時,濃鬱的陰氣正源源不斷的匯聚在他們身上,他們原本紅潤的麵色,漸漸地變得蒼白起來。


    常淩見狀不妙,手中一大把各式的符籙丟過去,頓時黑暗之中各式各樣的光芒瞬間綻放開來。


    趁著那些個邪修愣神的空蕩,阿碧營造的幻境效果瞬間籠罩了在場的邪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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