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趕上這論劍大會,常淩一時間有些心熱。


    在她經曆的大多是生死之間搏殺的戰鬥中,對於劍道的感悟隻能寄希望於靈光乍現。


    能夠‘心平氣和’地同大家在一起論道,他們的生命安全由層層的陣法保護,這是隻有在常淩的夢中才會出現的場景吧。


    而論劍大會的報名也是極為簡單的。


    隻需要修為達到凝神境,並且上交一塊上品靈石就可以順利報名。


    當然論劍大會最開始,是在蒼州的十三座城池分別舉辦。


    每一座城池的前十名,才可以來到蒼嵐劍派,進行最終的論劍證道。


    這不僅僅是蒼嵐劍派的盛會,而是整個蒼州的盛會,是天下劍修的盛會。


    因著論劍大會即將召開,天下各地的劍修紛紛奔赴蒼州,好不熱鬧。


    黑市的人隻當常淩是個來到蒼州參與論劍大會的普通散修,這樣尋常的消息就當作了個搭頭,詳細的給她講述了一番。


    言語之中飽含著淡淡的自得。


    為自己的家鄉為自己能夠握緊手中的長劍而驕傲。


    又花費了些靈石了解了下蒼嵐劍派的狀況之後,常淩收獲滿滿的離開了黑市。


    還不忘為江嬰挑選了一些滋養身體的靈藥。


    倘若江嬰一直跟在她身旁的話,隱匿身形和容貌倒是沒什麽問題,可是有些地方有些事情,是不能夠帶著他的。


    即使這些年過去,江嬰眼底澄明的光輝已經消失不見,他在常淩眼裏,還是那個蒼白著一張臉柔軟瘦弱的小男孩。


    她還是想盡量的保護好他。


    隱匿身形氣息的東西,黑市是不缺的,常淩數了數僅剩的靈石,勉強留下近期必須的份額之外,幾乎用盡了全部身家,給江嬰置辦了一套東西。


    她在青州,風險還是太大了,不一定會遇見誰,不一定會發生怎樣的意外,不一定什麽時候就會離他而去。


    她隻能盡力不要讓江嬰向當年那樣,受她牽連。


    等著常淩從黑市走出來時,天色已經徹底的暗了下來。


    這蒼淵城的夜晚安靜得很,行走在路上的修士也都是行色匆匆,恨不得立刻就回到家中。


    同百花城、紅顏城完全不同的景象。


    即使修士的視力極好,常淩走在黑漆漆的道路上還是感覺頗為不適。


    也許日後,自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這片大陸上的任意一處生活,她也不會選擇這裏了。


    在空曠黑暗的大街之上,常淩奔行的飛快。


    到了驛站,她臉上不由自主地帶上了幾抹微笑。


    倘若江嬰看到自己給他帶回來的這些東西,漂亮的眼睛裏應該是盛滿笑意了吧。


    不得不承認,選擇帶著江嬰,實在是常淩透過這個單薄脆弱的少年仿佛看見了當年單薄脆弱的自己。


    多麽幸運,自己從來沒有被人放棄。


    現在她直想把自己當年從真和,從落月等人身上受到的愛護繼續傳遞下去。


    常淩興衝衝的推門而入,看到的卻是江嬰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看向天花板。


    眼角是尚未幹透的淚痕。


    他薄薄的雙唇張張合合,似乎是在不斷地訴說。


    常淩隻能勉強聽清其中有些歇斯底裏的‘救我’。


    常淩給他設置的定身術其實隻能持續半個時辰,她隻是不想讓江嬰跟隨她一同進入黑市,倒沒有想限製他的行動。


    半個時辰早就過去了,可是現在的江嬰仿佛還是被束縛著一般,一動也不動。


    常淩急忙上前,輕輕的晃了晃他單薄的身軀。


    有些顫聲地呼喚著:“江嬰。”


    隨著女子一聲聲急切地呼喚,蒼白的少年泛紅的眼眸終於漸漸的回過了些神采。


    “姐姐,你回來了。”他扯出了一抹微笑,有些僵硬的看向常淩。


    這一瞬間,常淩隻覺自己的心髒仿佛被密密麻麻的蟲豸噬咬,疼痛的很。


    她隻能有些幹澀的說著對不起。


    她急忙獻寶一般的將購買的東西一股腦的拿出來,可是少年依然隻是淺淡地笑著,笑容並沒有抵達眼底。


    過了好一會兒,常淩才試探性地問道:“江嬰,你究竟是怎麽了。”


    憑他現在這樣地狀態,別說進階了,連尋常的修練恐怕都是達不到。


    而修行一途如逆水行舟,長時間不在體內運轉靈力,自身的經脈隨著時間的流逝也會逐漸的枯竭。


    這樣下去可不行。


    可是江嬰依然瞪著一雙眼,沉默著。


    常淩隻得叮囑了一番之後,黯然的從房間裏退去。


    她看不見江嬰的過往,可不代表其他人看不見。


    作為對於情緒最為敏感的九尾狐,輕易的就被江嬰濃厚的悲傷感染,也很快就被拉入他的思緒之中。


    旁觀了一切的小狐狸,尖銳的牙齒都忍不住咬的哢擦作響。


    等著從灰暗厚重泥濘的回憶之中掙脫出來之後,阿碧隻覺喘不過氣來。


    果然,人修從來沒讓它失望。


    它簡單的提點了常淩兩句,便趴到一旁,艱難的消化著這些情緒。


    常淩也不知道憑著阿碧的寥寥數語,她就仿佛能看到背後的故事,是不是一種悲哀。


    她一直以為可以靠著她自己,好好的將江嬰保護起來,不要讓又一個‘她’出現了。


    可是傷害,似乎已經造成了。


    旁觀了一切的落月,也是少見的沒有口吐諷刺的言語。


    也是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同常淩和阿碧商討著解決方案。


    明明這樣的苦難他見的足夠多了,先前也隻是當一個普通的旁觀者,這次怎麽就站出來也想要做些什麽呢?


    真就跟在常淩這種傻子身邊時間長了,自己也被感染了。


    …………


    江嬰在藥物的作用下,很快的進入到了夢想。


    值得依靠這強力的靈草,才能使他不陷入任何慘痛夢境的沉睡。


    這次不僅沒有再夢到那些黑暗的時刻,反而夢境之中的一切都好了起來。


    這次他不再是孤單一人麵對那些高大的陰暗的身影。


    那一雙雙伸向他的肮髒的手,被一股大力掀翻。


    他留著眼淚看著那一個個意圖傷害他的人被劍光切成了碎片。


    而長劍,正握在他手中。


    夢裏夢外的江嬰,在一瞬間,都淚流滿麵。


    他終於被保護了。


    並且保護他的是強大的自己。


    …………


    常淩第二天一大早去處理了論劍大會的報名之後,就眼巴巴的守在江嬰的門口,是不是的探頭打量著少年的情況。


    昨晚她並沒有聽見呼喊等異常的聲響,想必江嬰也是能睡個好覺。


    最後在落月的建議之下,阿碧構築了一個由江嬰潛意識最夢想的一切組成的幻境。


    然後被塞進了他的夢裏。


    在那裏傷痛可以避免遺憾可以彌補。


    一切都還來得及。


    他們能為他做的隻有這麽多了。


    如果他不能想開依然沉溺於過往,常淩也許會將他送到賀州,給予他一些錢財,讓他過完安定順遂的一生。


    對於人生路上的苦難,其他人最多的也隻能在聽聞之後說聲抱歉,路還是得自己走出來。


    道理是這般,此時立在江嬰房間外的常淩還是忍不住的不斷度著步。


    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門猛地被推開。


    江嬰頭發衣袍都淩亂的很,隻有眼睛是少有的明亮。


    “姐姐,我想學劍。”他抬眼,定定的看向常淩。


    他不想再躲避,不想再哭泣,下一次他要勇敢的站起來,從保護自己開始。


    常淩一愣,下一瞬喜悅就將她整個人包圍了。


    “好!好!”她有些語無倫次的應著。


    她甚至當即就從儲物法器中掏出一堆先前從別的修士身上‘繳獲’的長劍,放到江嬰麵前讓他挑選。


    腦海中也開始盤算著到底要給江嬰尋到一個怎樣的功法。


    在某一瞬間,常淩不是沒想過收他為徒,傳授他劍經的。


    可是從頭說來,劍經能夠到她手裏成為她的功法,少不了落月的算計。


    目前常淩也隻是掌握了到元嬰境的功法,後麵的那部分能不能弄到還兩說。


    而且修行劍經所需要的各種條件極為苛刻,常淩也沒有信心能夠為江嬰尋來。


    思來想去,她隻能從儲物法器中拿出當年真和在她契約了劍經之後,特意為她求來的劍法。


    那劍法注重於輕巧靈便迅捷鋒銳,倒也適合江嬰。


    常淩將那沾上了些許灰塵的玉簡遞過去,心緒有些低沉地垂下了頭。


    “這是我師傅當年為我尋來的劍法,可是我卻沒能夠修練,如今便將它交給你了。”


    “日後,若時逢年過節,你有空當的時候,可以給他敬一杯酒,他的法號是真和。”


    常淩也這才發現,她竟然連自己師傅的姓名都不知道。


    在這遙遠的時刻遙遠的地點,竟然隻能誦念個冰冷的法號。


    江嬰麵色凝重的應下,抬眼看向常淩:“雖說我沒有拜入前輩門下的幸運,但是我定然不會辜負這劍法,也不會辜負姐姐。”


    “這些天,讓姐姐費心了。”


    少年說完,直直地跪了下去。


    對著常淩,也對著天地間再也尋不到蹤影地真和一下下的行著禮。


    常淩瞧著少年地身影,溫和的笑著。


    江嬰在行完禮之後站起來,麵色有些緋紅地對常淩說著抱歉。


    這些日子,常淩對他地照顧和付出他也是看在眼裏。


    沒準那改變他一生地夢境,也是麵前這人的手筆。


    而他現在唯一能做的,竟然隻有道謝。


    道謝之後,自然是不好意思繼續麻煩她了,即將到來的應該就是分別吧。


    他是多麽幸運,在人生那樣多的灰暗時刻,都有麵前這人朝他伸出的一雙手。


    常淩自然是察覺了他的意圖,她伸出手,現在麵前的少年已經站直竟然是比她還要高出幾分,想要揉揉他柔軟的頭發也是頗為費力了。


    “先不用著急離開,蒼州最近在籌備論劍大會,你不是要修劍嗎,好好看看!”


    過了好一會兒,江嬰偏過頭去,點了點頭。


    他也不知道自己沒拒絕,到底是因為想要看看論劍大會還是偏愛麵前人身上溫暖的氣息。


    …………


    隨後的一段時間裏,都是江嬰悶在房間裏苦修,常淩不斷地在蒼淵城地大街小巷上轉悠。


    參與這一城池地論劍大會,常淩並沒有準備暴露修為,據她了解,在前幾輪的比試之中也不會有元嬰境修士到場。


    以凝神境出戰,還可以匹配更多的對手呢。


    論劍大會,雙方修士隻是比拚劍氣劍招,到不注重靈力方麵的是由。


    所以各個等級修為的修士們都會聚集在一起共同比拚,不過金丹境修飾是免於前三輪的。


    這樣一場盛會,但凡能拿得起入場靈石的修士都是要參與的。


    前幾輪的比試將會淘汰絕大多數人——淘汰了這些人之後,還有幾百人繼續接下來的比試。


    一個城池的前十名,從頭開始的話往往要挺過七八輪,當真是萬裏挑一。


    高階修士即使參與論劍大會,也是不屑於隱匿修為參與前幾輪的比試的,他們並不認為在那些‘廢物’身上能夠學到什麽東西,參與就是浪費時間與資源。


    故而常淩這般,倒是堪稱罕見。


    她也是從微末的時候一步一步走來的,對於無論怎樣的對手都不敢輕視鄙夷。


    反正她也不認為自己前幾輪會輸,靈石都交了,那定然是打的越多越劃算。


    …………


    江嬰先前並沒有任何劍道的基礎,此次論劍大會自然是不能夠報名的,但是常淩卻是在論劍大會開始的時候把他從房間裏拉了出來,二人一其在喧囂的演武場,看著一個個握著長劍的修士上台比試。


    絕大多數凝神境修士,竟然連劍氣都凝練不出來。


    常淩修行這些年,無論是在蒼嵐劍派還是後來在青州幽州燕州,同她打交道的大都是一輩裏最傑出的那些修士,她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多這片大陸上普通人的樣態。


    大道並不會眷顧每一個人。


    總有些人一生都在奔波前行,一生都不得寸進或是誤入歧途。


    可是他們依然執著依然熱情。


    這些人沒有門派家族的支撐,沒有合適的高階功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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