蟻生過了六十七天,小螞蟻接觸到了一個此前從未聽過的詞——夢想。


    六十七天的蟻生中它沒做過夢,自然也就不知道自己做夢會怎麽想。


    它向老爺請教,老爺幫它想了一個夢想。


    一個關於‘天地傾覆,於末世之中擎天一角,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的夢想。


    它聽的熱血沸騰,又覺夢想實在遙不可及。


    老爺寬慰它,讓它不必想著一步就把夢想實現,可以先給自己定一個小目標,然後中等目標,然後大目標,一步步實現夢想。


    它想了許久,終究難平被激起的熱血。


    它給自己起了個名字,一個關於夢想的名字——天角蟻。


    它要用這個名字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最初的夢想。


    夢想定下,便要一步一步朝著夢想的終點前進。


    它的小目標是稱霸整個山頭,成為整個山頭除老爺之外的霸主。


    當天下午,在向老爺稟明了自己的名字之後,天角蟻便離開了小樓,爬出了蘇洛的領域。


    它要努力的先去完成自己的小目標。


    身為一隻螞蟻,整個小小的一隻。


    盡管被點化了靈智有了妖力,但身為小妖中最弱的一批,它並沒有一上來就膨脹到去挑戰那些龐然大物。


    它先是找了一隻甲殼蟲,在與甲殼蟲的較量中它輕而易舉的取得了勝利。


    覺得自己低估了自己的實力,它又進階挑戰了一隻山雞,依然輕而易舉的取得了勝利。


    此後,山貓、山羊、猴子、狼、山豹......


    它的對手越來越強,它取得的勝利也越來越多,也漸漸的收獲了一批小弟。


    在較量中它受過傷,甚至在和後山林子裏的老虎交手時還險些喪了命。


    但不管多難,它總歸是取得了一次又一次的勝利。


    對於身上的傷,隻要不是致殘致命的,隻要不影響自己的未來,它從未讓老爺幫自己治療過。


    它覺得傷痛也是對自己的一種磨礪。


    那也打不死它的,隻會讓它變得更強大。


    在這樣的征戰中,天角蟻的妖力每天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強大。


    相應的,天角蟻每天也都在挑戰更強大的對手。


    如此,時間一晃,便過去了七天。


    這一天,天角蟻一早出了門,說是昨天約好了一個強大的對手。


    反正它每天都是一早出門,傷痕累累了才爬回來,對於它今天的對手,蘇洛也懶得去問。


    他不願意輕易離開自己的領域,哪怕他的領域到現在真實半徑也才隻有九米。


    搬了把椅子躺在樓前的小橋上,蘇洛懶洋洋的曬著太陽。


    暮春裏的清風拂過,吹的人昏昏欲睡,不知不覺,他就睡了過去。


    一覺睡到了下午,看了看太陽,已經過了下午,他也就懶得再做午飯,等晚上一頓就好了。


    起身伸了個懶腰,蘇洛往左手邊走了幾步,在石橋邊上蹲了下來。


    在他麵前,是一棵立根在石橋縫隙中的野草。


    這棵草是昨兒夜裏剛抽出的新芽,小小的一棵,看上去柔弱可憐,卻又分外倔強。


    這顆草的種子,是五天前一隻飛到蘇洛的領域中駐足的小黑鳥銜來的。


    那小黑鳥應該是飛渴了,落到橋邊探出頭到橋下喝水,口中銜的種子便落在了橋上的石縫裏。


    那黑鳥太醜,蘇洛沒有理會。


    倒是這落下的種子,蘇洛這幾天來一隻都有在關注。


    這麽一顆長在石縫中的種子,到底能不能生根發芽?


    他沒有給它澆水,也沒有給它提供任何幫助。


    但很神奇的,就在昨兒夜裏,那顆種子悄然的在石縫中紮根,在石橋上生了根發了芽。


    草木的生長速度大多喜人,昨兒夜裏才發了芽兒,這剛不過到了下午,這棵草已經從石縫中探出了頭。


    蘇洛蹲在那看去,看到的是從石縫中長出來的,長著細細的根的細細的莖上,抽出的三根如劍的草葉。


    “你好啊,”蘇洛輕輕扒了下它的葉,輕聲和它打著招呼。


    它像是聽懂了,三片葉子在微風中輕輕晃動,像是在點頭向蘇洛打著招呼。


    看著那細細的根、細細的莖、細細的鋒利如劍的葉,蘇洛覺得這長得精致的草很符合自己的審美觀。


    曲指輕輕在草葉上一點,為這棵剛出生的小生命點化了靈智。


    草葉彎曲,做出了下拜的姿勢。


    蘇洛笑了笑,輕撫了下它的葉子,“不用這麽拘謹,放鬆點就好。”


    草葉輕點,做出點頭的動作。


    心道這植物成精和動物成妖確實還有些區別,至少這小草同樣是被點化了靈智誕生了妖力,但它就不能一上來就開口說話。


    不過想一想蘇洛又覺得正常,螞蟻畢竟還有嘴,這草身上可沒有這個器官。


    “想說什麽在心裏想一下就好了,我能知道你想對我說的。”


    當然.....不想對我說的我隻要願意也能知道。


    不過這就沒必要對它說了,免得把人剛出生不到一天的草給嚇到。


    小草的葉尖尖兒再次點了兩下,做出點頭的動作,同時蘇洛聽到了心頭響起的稚嫩的聲音,“好的呢,主人。”


    蘇洛笑了笑,起身看向遠方。


    此時,一隻四條腿的螞蟻正渾身上下傷痕累累的進了他的領域,往他家的方向爬來。


    蘇洛伸出手,天角蟻隻覺眼前一花便出現在了蘇洛的手中。


    下意識的做出防備,待感應到熟悉的屬於蘇洛的氣息後它才放鬆了警惕。


    “老爺,我回來了。”


    蘇洛點點頭,“看你這挺慘的啊,今兒是跟誰打架去了?”


    “隔壁那隻長毛象。”


    “謔,”昨天還隻是打老虎呢,今兒就去打大象了?


    這趕明兒你是不是就要跑去找龍象打一架了?


    “是隔壁那頭有一丟丟龍象血脈的長毛象?”


    天角蟻點頭,“是它。”


    “輸了?”


    “不算,”天角蟻驕傲的昂起了小腦袋,“它斷了我兩條腿,但我也錘爆了它一隻眼珠子。”


    蘇洛心裏算了算,長毛象有四條腿,但隻有兩隻眼珠子。


    天角蟻也隻有兩隻眼珠子,但有六條腿。


    兩條腿占天角蟻腿數總和的三分之一,一隻眼珠子占長毛象眼睛總和的二分之一。


    總和來說,天角蟻還占便宜了。


    “不錯,”鼓勵了一句,蘇洛手指輕輕一點,天角蟻斷掉的兩條腿又重新長了出來。


    身上其它的皮外傷沒管,把天角蟻放到地上,蘇洛指著那株小草介紹道,“這是昨兒晚上剛長出來的小草,我剛給點化了靈智,還沒來得及起名字,你們認識一下。”


    介紹完,蘇洛同樣向小草介紹道,“這是天角蟻,比你早來了七八天的時間。”


    小草左右兩邊的草葉搭在一起,做出拱手見禮的姿態。


    天角蟻咧著嘴打招呼,一條右腿拍的胸脯砰砰作響。


    許是用力太狠了,也可能是有內傷沒恢複過來。


    這螞蟻愣是自己把自己拍的吐出來一口綠血。


    嫌棄的看了它一眼,蘇洛消去了地上的綠血,沒好氣道,“有傷就趕緊去療傷吧,別在這呆著了。”


    天角蟻應了一聲,與三葉小草作別,六條腿爬的飛快的離開了石橋。


    “這螞蟻,是不是養歪了?”


    看著天角蟻離去的背影,蘇洛突然有些懷疑,自己跟它說夢想什麽的,是不是做了一件錯事?


    這般想著,收回目光,蘇洛又看向長在石縫中的三葉小草。


    “草啊,你有沒有什麽夢想?”


    “夢想?”小草中間的那片葉子往右邊輕偏,做歪頭思索狀,同時那稚嫩的聲音在蘇洛心頭響起。


    想到天角蟻一開始也不知道夢想是什麽東西,蘇洛解釋道,“夢想就是你做夢都想的東西。”


    “那沒有,”小草的回答和天角蟻如出一轍,“我沒做過夢呢。”


    它昨兒夜裏剛出生,今兒才剛開了靈智,哪有什麽做夢的機會。


    “那你......想不想有夢想?”


    “老爺覺得我該有,我就想有。”


    聽了天角蟻對蘇洛的稱呼,它也跟著叫老爺了。


    “我覺得吧,夢想還是要有一些的,萬一不小心就實現了呢?”


    蘇洛稍稍糾結了一下,覺得還是得有點夢想比較實際。


    他這輩子已經沒什麽指望了,夢想這個詞,從八天前他來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刻就已經徹底的離他而去了。


    但對於他的寵物們,他還是覺得不能剝奪了他們懷著夢想的權利。


    小草點了點頭,“那老爺覺得我夢裏該怎麽想?”


    你們這些小妖小怪,明明是自己的夢想,怎麽都來問我呢?


    蘇洛思考著,眼角的餘光正瞥見頭頂的太陽。


    “要不,先定個小目標怎麽樣?


    “比如,先通過努力能一道劍氣把你表哥給打爆。”


    “表哥?”


    為什麽是劍氣?


    小草沒問。


    怎麽努力?


    小草也沒問。


    但表哥這個詞.....


    “我還有個表哥嗎?”


    它怎麽不知道。


    “就它啊,”蘇洛抬手指了下天上的太陽,“你就奔著能一道劍氣把它打爆了去努力。


    “就這樣,連名字我都幫你想好了,以後你就叫三葉劍草。”


    “我......”


    小草也不知道太陽啥時候成了它表哥。


    但要一道劍氣把太陽打爆。


    這個......


    “我可以嗎?”


    “事在草為嘛,”蘇洛鼓勵道,“你知道天角蟻為什麽叫天角蟻嗎?”


    小草搖頭,蘇洛便給它講了天角蟻那個關於夢想的故事。


    恰此時,天角蟻一溜煙兒的從遠處跑了過來。


    “老爺!老爺!”


    天角蟻跑得飛快,身後卷起一陣煙塵。


    人未至,聲音已經遠遠的傳來。


    “人!有人!外麵來了一隻人!”


    蘇洛蹭的一聲站了起來,一改之前萬事不縈於心的樣子。


    閃身出現在了領域的邊緣,順著天角蟻指的方向看去:


    玉京山上,桃花開得燦爛。


    漫天落英隨風翻飛間,一襲白衣如雪,作書生打扮的女子立於懸崖邊遠望。


    清風襲來,卷起衣擺,飄飄乎如遺世獨立。


    她站在崖邊看風景。


    風景中,有人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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