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淩煙演武千裏奔襲瀾風亭內穩坐魚台》


    時間轉瞬,又過了七日。


    禦花園內後續沒人知曉,嶽不同回江南之時,卻給蘇畫帶來了一個好消息。仁宗不僅沒有責罰自己,反倒是在寫給自己的信中連番誇獎,這倒是不在蘇畫預料之內。


    他本以為自己隱瞞軍情,就算在朝堂中有著蘇振的舊人脈,保住自己的項上人頭就可以了,受點責罰無所謂,沒想到什麽事情都沒有。


    嶽不同還說臨走之前,天策將軍趙淳信親自來送的他,還讓他給蘇畫帶了一份信。信中內容很短隻有八字:守住江南,天策保你。


    意思很明白,蘇畫隻要守住江南,不論朝中有多少阻礙,天策將軍都可以保下他。


    在他的記憶中趙淳信與蘇振向來不合,好像這位天策將軍在朝中跟誰都不合。讓蘇畫沒想到的事情,在仁宗給他的信中則寫了讓他遠離趙淳信。


    兩份信件,不同結果。一個是當今天子,一個是兵馬元帥。


    這其中的彎彎繞繞,蘇畫開始有了一些眉目。仁宗畏懼趙淳信手中的兵權,想借自己之手,與其抗衡。蘇畫不免自嘲,這仁宗還真是信得過自己。


    而趙淳信則是想拉攏自己,難道他想謀朝篡位?也不是沒有這個道理,不然他何必保一個遠在江南的少將軍。再者,他想謀反隨時都可以,又何必隱忍到如今。


    這權力爭鬥,猶如枯井寒冰令人畏懼。


    蘇畫索性都放在了一旁,你們兩個的事情,與我何幹。


    忠於大唐?他不是蘇振,沒有那個理想。他為了隻是天下百姓,誰當皇帝,他沒有任何意見,隻要不是昏君無道,隻要不是威脅到自己的生命,他的態度依舊是三個字:無所謂。


    在此期間工房釀造的將軍釀,已經達到了蘇畫理想中的要求。


    沈清寒和楚晚秋都親自嚐試過,都讚不絕口。楚晚秋還跟蘇畫簽下了售賣將軍釀的總代理協議書,這一筆筆白花花的銀子入庫,讓蘇畫和福伯兩個財迷,睡覺的時候都樂開了花。


    將軍釀的名聲響起來的原因,還是暗地裏操作的項元。有了蘇畫的教導,項元目前已經掌握如何包裝、造勢。不出三天時間,項元在江南城的宣傳就達到了人人盡知。


    將軍釀一名在江南風靡一時,要是哪一家沒有此酒,都不好意思說是大酒樓。


    就連某家風化場所,有了將軍釀,其生意火爆進賬,盡達到了一夜十萬兩。各大酒樓紛紛找狀元樓購買,這一來二去,其中利潤蘇畫和沈清寒獨占大頭。


    每日結算之時,那一箱箱白銀送到沈府門上之上。沈傲風都不免感歎,自己姑娘真是慧眼識人,跟將軍做生意,短短七天就賺到了他用一個月賺到的數目。


    而由於將軍釀的出現,淩煙演武也推遲到了今日。


    演武獎勵也達到了一個頂峰,勝者隊伍獎勵一人一瓶,表現突出者賞銀百兩。


    這消息一出,無疑不讓所有士卒幹勁十足。這幾天軍營也有不少人都嚐過此酒,那吹噓之言就差說成天上的瓊漿玉液。就算有不好酒者,那白花花的銀子可不是假的。


    定軍原淩煙校場,擂台早已搭好。


    蘇畫站在哨樓之上居高而下,一覽演武狀況。身旁的嶽不同,給他扇風。


    有了蘇畫這個靠山,嶽不同如今在江南地位可是水漲船高。進京麵聖,就連天策將軍親自送行,這說出去也是臉上有光,當年一同趕考的親朋好友,哪個比得上他。


    場下段三刀等人各自帶著隊伍,頂著烈日蓄勢待發。每隊一百人,人數太多反而顯得麻煩,所以就挑選了一百精英,六個營依次較量。


    蘇畫滿意的點點頭,這份氣勢倒是有模有樣。


    “博文,你猜猜看,今日那個隊伍能脫穎而出?”博文就是嶽不同的表字。


    聽著蘇畫的問題,嶽不同不假思索脫口而出:“段護衛!”


    “哦?”


    蘇畫倒是有點好奇,聽口氣嶽不同對段三刀很有信心。


    “段護衛久經戰場,本領不用吹噓。正所謂強者手下無弱兵,此次演武屬下更為看好。”


    “道理雖是如此,可段叔的隊伍皆是父親舊部。沒有融合新軍練兵之道,經驗豐富不假,但是在此次演武之中,怕是撈不到一點好處。”


    蘇畫搖搖頭,段三刀的隊伍都是護衛營剩下來的老兵。要在後世演武中,大放異彩還是有些吃力的,畢竟體力跟不上邢大虎這些新兵。


    烈日當頭,六營隊伍站在校場之中紋絲不動。


    這站軍姿,他們經曆了無數遍。淩煙營的日常任務,就是六點起床晨跑半個時辰,吃過早飯開始一對一的馬術,槍術...等等搏擊訓練,中午吃過午飯後,就是習以為常的盯著烈日站軍姿,用方統領的話來說,這就叫磨練心性,把心磨好了,在戰場上就能像一把利劍。下午則是兩人一組負重長跑,鍛煉彼此的信任。


    淩煙營的生活充滿了枯燥乏味,每日除了訓練就是訓練。但是沒人說過一句怨言,食君俸祿未君解難。營長對他們都視如己出一般,除了訓練的時候苛刻了一點,私下裏還是很好相處的。


    此時每個人都已經汗流浹背,頂著烈日雖然經曆過很多次但是滋味確實不好受。他們知道蘇畫就是要消磨他們的鬥誌,真正的較量還沒開始。


    兩個時辰後,哨樓之上蘇畫估計著差不多也是時候了。將手中的將旗一搖,樓下將士見狀擊鼓,在軍隊裏將旗和鼓聲是最具有說服力的。將旗可以施展命令,鼓聲可以表達將領傳達的信息。以免在惡劣天氣看不到將旗,也可以聽到鼓聲,從而收到消息。


    段三刀等人開始動了,紛紛從身後背著的口袋中取出水囊。烈日暴曬,第一件事就是補充水分。鼓聲不斷催促,眾人不得不加快自己的動作,喝水,吃幹糧。蘇畫留給他們的時間很短,接下來麵對他們的是一次長途跋涉。要在三天之內,徒步跑到寒山關烽火台。點燃各自的烽火,再遠路返回定軍原。


    兵貴神速,行軍之道就是一個字:快!


    戰事瞬息萬變,支援、奇襲。進攻,撤退,誰能第一步達到,便能掌握主動權。


    鼓聲逐漸消退,蘇畫也下了哨樓來到了校場中央。一是戰前動員,二是說明此次演武規則。為了公平起見,蘇畫將演武規則留到了最後,說這是一次有所準備的突發演習也不為過。


    “此次演武,一來查閱你們近日的訓練成果,二來是告知我江南百姓,你們已有護我江南安危之本事。”蘇畫掃了一眼場下將士,無一不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博文,發信號彈。”


    蘇畫示意嶽不同讓人準備好的信號彈,發給場下所有將士。這就是普通的煙花,沒有什麽殺傷力。一拉引線便能射到空中產生爆炸,眾人在不解的同時,蘇畫這才緩緩說出了這次的演武規則。


    “在你們的腰上,都有三枚將軍府特製的信號彈。


    這就是你們在此次演武中代表的命,如果三枚信號彈全數被打響,則代表淘汰。而你們的營長在此次演武中則擔任了計數和指揮的任務,他們不會親自參與戰鬥,隻會在從旁協助。”


    這可讓不少將士慌了,營長都不能參與戰鬥。那就說明擁有強勢武力的營長,在這次演武中發揮不了作用,他們能依靠的自有自己。


    “少將軍,如果我隻剩下一枚信號彈了,我又不想淘汰怎麽辦?”


    “問得好,剩下一枚,又不想被淘汰。那就要搶!搶別人的信號彈來增加自己的性命!”


    蘇畫一語震驚眾人,就連段三刀等人也是愣住了。


    這次演武不是團隊較量,而是真正的單兵作戰。


    “此次演武,你們沒有任務武器。三天內達到寒山烽火台,不能借用馬匹,如果發現,一律取消資格,到了烽火台,點燃烽火返回定軍原。


    到時候誰手中還存有三根,或者三根以上的信號彈,則視為通過演武。你們不要想著和平發展就行,我在寒山關途中,已經埋伏下三千將士,如果被抓到一次,就要交一枚信號彈。


    你們要跑,要躲,要打!


    你們不僅要防止我派出的將士,更要想辦法從別人身上拿到拿到信號彈。不管你用什麽本事,就算是把他打趴下都可以。


    如果支撐不住了,可以自己打響信號彈。


    玄機子道長的醫療兵也分布在了路途中,打響的信號彈,醫療營會在第一時間趕到救治,這一點你們不用擔心。”蘇畫的規則說得清清楚楚,他們就算是想和平發育都不行了。


    這一場惡戰,不少新兵心裏都開始發怵,六百人對三千人的追捕。


    “鼓聲一響,演武正式開始。出了淩煙軍營大門,你們就要小心了,保護好你們腰間的信號彈。本將軍在淩煙大營擺好美酒盛宴,期待諸位歸來。”


    鼓聲再起,段三刀等人也不在囉嗦。


    帶著各自的隊伍快步出營,先快人一步才是上策。可惜淩煙大營就那麽一個出口,該碰麵的還是得碰麵。


    “方統領?要來打一場嗎?”


    邢大虎仗著魁梧的身材將手下護在身後,看著不遠處的方猛,擺出了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


    方猛確實有意在營門動手,真正離開了軍營他們能搶到的信號彈屈指可數。不僅要忙於長途奔襲還要謹防蘇畫的伏擊,在營門動手拿到信號彈,他才有勝利的希望。


    方猛隻得幹笑了幾聲:“邢老弟也不想跟哥哥動手吧?我們若要打起來,可不是讓他人撿到了好處。”


    說完又看了另一方向的韓斌,方猛的意思很明確。現在他們還不能打,要是打起來,這恐怕就是韓斌坐收漁翁之利了。


    “正合我意,那某就帶著隊伍先行告辭。他日要是在遇見,大虎也正好討教一下神羽營的厲害。”


    “告辭!”


    兩人心有靈犀一般帶著隊伍散開,向著不同的方向奔去。


    副將李淮見狀,不由得在韓斌身旁念叨:“韓營長,這他們打不起來啊?”


    “預料之中的事情,打起來我們就坐收漁利。打不起來,我們就螳螂捕蟬。方統領和邢營長都是莽撞之人,一定會在前方短兵相接。我們最大的敵人是段護衛和關營長,他們手底下的老兵可不是吃素的。王小七帶兵以水路進發,我們隻要保持體力,慢步跟上,有他們在前方探路,我們就靜觀其變,反正好處我們一定能拿到。”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韓斌這個老謀深算的人,還沒有正式交戰,就已經把其他隊伍的情況摸得一清二楚,已經製定了一套完整的計劃。恐怕這三天的長途奔襲,其餘人的日子不好過咯。


    淩煙演武由斥候快騎通報,一有消息就會馬上通知蘇畫。這三天蘇畫就索性住在了軍營,一一邊處理軍中文件,一邊投入了工房之中,跟著工人們忙活著他下一個發財大計。


    且不說演武狀況如何,而遠在京城的天策府卻發生了一件大事。


    天策府管家正神情緊張,步伐匆忙的趕往後院。


    穿過抄手遊廊,誇過中堂。天策府內森嚴戒備,唯獨後院不見護衛身影。以趙淳信的本事,就算有刺客也討不到什麽好處。他本人又喜歡安靜一些,又不想清靜的小院子被人打擾,所以都將護衛安排到了中堂。


    後院上房五間,皆雕梁畫棟。兩邊穿山遊廊,簷下穿紅著綠的丫鬟,正忙著修剪院中園藝。有說有笑,倒是沒有深宮之中的壓製之像。不難看出,趙淳信對於府中下人還是不錯的。


    池中涼亭,名喚瀾風。


    時值九月,池中荷葉正逐漸凋謝。雖說不上雅觀,卻為魚兒帶來了不少的飼料。池中名貴之魚眾多,更有前朝大理一族的皇室之魚裂腹,其口味之獨特又難覓蹤跡,就連仁宗都未曾嚐過。


    更有詩雲:數朝萬代千百載,莫過人間一場空。王權霸業瀾風內,不及天策釣魚翁。


    京城百姓眾所周知,趙淳信酷愛垂釣,自號釣翁,字麵淺顯易懂。


    更有甚者拿此大做文章,不懂文學非要學聖人自號,還取了這麽一個毫無水平的號,不過這些事情也都被天策將軍的威名掩蓋了下去。


    池中還放入了趙淳信穿著樸素帶著草笠,執著魚竿,身旁掛著蟲鳥架,籠子畫眉銀鈴蹄叫。


    管家步伐匆忙在石板上發出了不小的動靜,趙淳信隻感覺魚兒剛剛咬勾就被嚇跑了。還沒等管家喘口氣,趙淳信就不悅的說道。


    “何事如此慌張,沒看到本王正在釣魚嗎?現在好了,本王的午飯被你嚇跑了。”


    管家汗顏,府中什麽珍饈美食沒有。王爺你非要吃魚,事情都快火燒眉毛了。顧不得還在發怒的趙淳信,喘勻了氣息,這才開口說道:“王爺,大事不好了。”


    “說了多少次,老淵你怎麽老是一驚一乍。跟了我這麽多年,一點東西都沒學到。”老淵是管家的名字,本姓梁,跟隨趙淳信征戰沙場也是立下汗馬功勞,由於年紀問題隻能隱退,在天策府從事管家一職,念其有功,後賜趙姓。


    趙淳信說著將魚竿收了回來,又重新放上誘餌重新拋入湖中。


    “王爺,你還有心思釣魚呢?你看看外麵在傳聞什麽吧。”


    “外麵又在說我什麽?”


    “說你不尊聖旨,私自回京。帶刀闖入禦花園,還砍了皇甫書的護衛,那群文派官員,參你的奏折都堆滿了龍書案了。”


    前幾天的事情已經鬧得滿城風雨,趙淳信不用想就知道是誰把這個消息散發出來的。他之前就預料到了這個局麵,索性這個時候也懶得理。


    將草笠壓了壓,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躺在了椅子上。


    “哦,知道了,你下去吧。”


    “王爺!人家都欺負到我們頭上來了,你還有心釣魚呢?”趙淵這個恨鐵不成鋼啊,就差搖醒趙淳信跟他說上一番大道理了。


    “小魚小蝦而已,掀不起什麽大風大浪。”


    “可是也不能任由這群百姓說三道四,這一來二去的陛下難免會聽信讒言。”


    “然後呢?陛下還能將我斬了?頂多是責罰俸祿,又或者剝削手中兵權。這幾年來我都習慣了,下去吧,以後不要拿這些小事來打擾我釣魚。”


    趙淳信的語氣很平靜,似乎帶著一些失望。看著自家王爺擺擺手一副不耐煩的樣子,趙淵也無話可說,隻能砸了咂嘴,行禮告退。


    聽得腳步慢慢消失,趙淳信這才直起腰杆,扶了扶草笠,一改剛才耐煩的樣子。看了一眼頭上的太陽,喃喃道:“跳梁小醜。”


    手中的魚竿又在劇烈的抖動了起來,趙淳信對著四下無人的涼亭說了一句模棱兩可的話。


    “魚兒上勾了,是時候收網了?”


    隨即揚起魚竿,原本在水中還存有一絲重量的感覺,揚出水麵的時候卻空無一物。


    “心急了,魚兒還沒上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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