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當神情嚴肅地盯著獅鷲。


    失血已經讓它過度虛弱,也在警告自己必須加速談判進度。


    巢穴傳出動靜。


    它原本失神的眼睛又再次清明起來,幾度掙紮,身軀不斷挪移向後。


    亞當鬆開鬃毛,免得對方扯動傷口——要是再度血崩,那可真就徹底沒得救了。


    陰影中的輪廓漸漸清晰,從後方支撐著公獅鷲,兩具身體依偎相伴。


    “好吧,我原諒你,我們都有想要保護的東西。”


    迷霧蔓延早已開始彌漫,人麵妖鳥逃亡遷徙,對這裏進行侵略也有段時間了,周圍那些屍體都說明戰況十分慘烈。


    伴侶早就被擊成重傷,所以公獅鷲最初才會避而不戰,直到迫不得已才現身,而且始終將巢穴保護在內。


    【母,重傷】


    【公,瀕死】


    如果自己不采取任何措施,它們將共赴傍晚的夕陽,運氣好的話,還能夠沐浴月光,但絕對見不到次日晨曦。


    最後那隻人麵妖鳥被圍砍致死。


    “好吧,你運氣不錯。”


    亞當接過塗抹草藥的繃帶,縫針是行軍囊裏的標配,也是自己定下的規矩,隻是沒想到會用在魔物身上。


    佩戴領主戒的手貼合身軀,又是洶湧而來的情感,至少敵意消退大半。


    他試圖傳達善意,但這種信息傳輸似乎是單向的,也可能自己還缺乏某種契機,運用這種能力還不夠成熟。


    【傾聽萬物並非溝通萬物。】


    好吧,不能勉強。


    既然如此,那就隻能期待對方靈智夠高,能夠自行領悟了。


    “但不管你聽不聽得懂,都別再用任何東西砸我,最好永遠不要靠近據點,否則我有可能殺了你。”


    亞當沉吟道,並將細針穿透傷口,掙紮和隱忍都有。


    “當然,如果你願意臣服,我勉強表示歡迎。”


    依舊沒有回話。


    公獅鷲沒多久便陷入昏迷,而他的伴侶則盯緊自己,防止出現某些變故,畢竟人類這個種族沒什麽公信力。


    【認可度:85%】


    妖鳥屍體被推出懸崖,它們跌落在采石場邊緣。


    值班哨兵早已收到情報,他們捂住口鼻,將油膩惡心的屍塊放火燒掉,事後又再三進行清理。


    月光明朗,兩頭巨獸在藥物作用下已經昏睡。


    騎兵烤製食物,有人去照顧馬匹,他們隻敢遠遠地舉火把照明。


    亞當從地麵上站起來,袖子卷到肘部,露出兩隻浸滿鮮血的小臂,像隻嗜血的狼人,從食物堆裏逐漸失去人性。


    “水準備好了麽?”


    騎兵將盆端過來,【清潔泥】和【抗菌草藥】挨個呈遞到眼前。


    領主對某些方麵格外講究,據點裏的公共衛生可以說相當完善,至少按鄉下標準來說已經超綱。


    亞當卻不這麽認為。


    雖然人們抵抗力都不錯,但沒有任何【醫館】的情況下,相應知識匱乏,懂醫人才空缺,任何傳染病都能重創整個據點。


    按照腦中儲備的信息來看:


    昆迪亞大陸意外橫生,大家對急救常識還算通透,但是詭異事物太多,實在遇到疑難雜症,隻能去求助專業人士。


    秘術師研究魔法和煉金,可以用特殊材料製作【藥劑】,許多物理傷勢都能處理。


    而在病症處理上,還有更為專業的【醫生】,他們主要包含幾個流派。


    其中【兜帽】喜歡使用植物和魔法耗材,經常與鄉下巫師混淆身份,【快刀】偏向於動用器材和刀具幹預,往往渾身帶血,以冷酷無情著稱。


    “哎,酒館好久沒送下屬了,或許我該去其它地方找找。港口那邊經常見血,到時候逛逛看,有沒有願意跟我走的吧。”


    他踱步到懸崖邊,深夜秋風不算凜冽,整個世界都睡在黑暗裏。


    據點如同水晶球裏的溫馨微光,點綴在山地中間,開辟出的田埂,腳底下的采石場,向外延伸的主幹道……


    “這是我的地盤,它在逐漸成長。”


    亞當滿足地笑起來,雖然聲音低微,可能隻有夜風聽得到,但是他相當享受這個時刻。


    騎兵們在附近巡邏警戒時,順帶練習了拋擲技術,所獲得的獵物包括灰兔、彌鼠以及吊角鹿。


    這裏不在清掃範圍內,所以收獲相當豐富。


    他沒有帶走,而是簡單剖殺後留在巢穴附近,既然不打算永絕後患,那就和鄰居相處得和睦些。


    翻身上馬以後,隊伍連夜奔回據點,他們還需要從外圍繞個大圈。


    整個後半夜都是在馬蹄聲中度過,大家都融入夜幕裏,像是流星那樣一言不發地劃過林間小道。


    亞當原本是衝著景物發呆,和所有人一樣,在枯燥的行程中不浪費任何腦力。


    但他瞥見盧卡打冷顫,可對方抗寒能力不錯,而且不久前才剛剛休息,順帶解決了腹部漲痛的問題。


    思維如同棉絮般綻開,軀體從昏沉中漸漸清醒。


    “溫度下降得厲害,有些事情不太對。嘿,醒醒啦,都給我集中注意力,回到據點前誰也別再打瞌睡。”


    騎兵們被驚動,許多人搖晃腦袋,或者揩揩眼角,再次坐直身體時,已經恢複到嚴肅認真的表情。


    按道理來說,這附近也是清掃過,紅點數量卻不太正常。


    亞當拽緊韁繩,側頭望向林區。


    隨著馬匹前進,矮叢有節奏地閃過,隻有遠處景觀的變化才略微遲緩些。


    “那棵樹在動,是我看錯了麽?”


    黑夜當中,隻見一根根豎條狀的影子靜默在空氣裏,但是其中某根似乎正緩慢傾倒。


    周圍沒有任何砍伐聲,它倒下的速度也沒有逐漸增加,就這樣在眾人圍觀下從豎變成橫,最終切平地麵。


    “光禿禿的,沒有分枝,也沒有樹冠。”


    騎兵麵麵相覷,又突然暴起抽吸聲。


    剛才放平的橫杆,從另一頭又緩緩直起來,似乎它正在無視某些規則,進行著翻滾式遷徙。


    【漫步樁】


    【它們是活木,往往在山脈深處靜靜發呆,直到徹底枯萎腐朽。】


    【有時候也會避開血腥,借助夜色進行移動,是動亂的前兆,而無意撞見此景的人類,會放鬆精神。】


    亞當檢索完備注,這才明白為什麽連自己都會失去戒心。


    如果時間充裕,他很想去砍上幾根,不用想也知道,這絕對是頂級煉金耗材。


    可是現在,許多紅點正在瘋狂遠離某個方向,那些奇形怪狀的生物,原本都呆在林海角落。


    身後道路盡頭已經漸漸朦朧,迷霧無聲無息地吞沒森林。


    空氣中的濕度逐漸充足,陰冷像是毯子那樣披在肩膀上,那種掩蓋世界的白色濃煙,令所有人如芒在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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