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短暫的僵持讓所有人握緊武器。


    火焰照亮每一張充滿忐忑的臉,血性在慢慢激發,山脈逃亡的絕望感似乎又逐漸浮現在心底。


    可是所有人都無法尋回那股殺意。


    他們時不時就會轉頭看向據點,自己關心的那扇門窗有沒有閉緊。


    總之,和那時比起來,缺了點什麽東西……


    某種關鍵的東西。


    “領主大人回來了嗎?”


    “沒有。”


    回答非常微弱,似乎害怕被野獸聽見。


    熱浪開始搖擺,突破陷阱封鎖的狼群已經越來越多,它們聚集在火牆麵前,讓那對猩紅眼睛湊得更近。


    突然,整個局麵出現變故。


    一股寒風拔起而起,那些霧氣似乎匯聚在周圍,連火光都顯得微弱。


    就像是有人在耳邊吹拂,民兵們發起抖來,連握緊武器的手都有些溫濕,不知道是不是水汽。


    頭腦開始發脹,窸窣聲響在朦朧中格外清晰。


    狼群突然昂起脖子,撐開蹄爪,亮出蒼灰色的利爪,整個軀體都微微顫抖。


    嗷嗚——


    嚎叫聲驟然爆發,緊接著串連起來。


    越來越多的野獸開始抬高頭顱,那軍陣般厚實的隊伍,吹起震撼人心的號角,連山穀那邊都聽得清清楚楚。


    它們都伏低身子,嘴角已經咧到極限,牙齒交錯聲居然能如此清晰。


    聲音開始平息,可是越來越多獠牙亮起,像是逐漸抵達極限的弓弩。


    終於,最後那點尾音消弭的瞬間……


    狼群動了。


    最先那批已經徹底瘋癲,居然撞進火焰當中,直接騰躍而上,臨時趕造的低矮土牆完全無法比擬那驚人的彈跳力。


    火焰附著在狼群身上,他們如同赤色猛獸,從高處猛撲而下。


    帶著毛發焦臭的味道,張開帶血的巨口,直接啃咬而上,紅點流光已經躥進防線。


    民兵眼睜睜地看見那些黑影飛進人群,身上還帶有火星點子,那種專門驅趕野獸的藥劑十分濃烈。


    同伴已經見血,用長矛捅進肚子裏,發出骨頭攪拌內髒的響聲。


    又有黑影覆蓋上去,那些民兵爆發抵抗,短暫襲殺是有效果,卻架不住對方前赴後繼地湧來。


    前排人員已經防不住,他握緊圓盾發力,黑潮很快就頂得他後退。


    他幹脆低下腦袋,用盡全力撲進去,僅僅向前跑了兩步,就好像撞上一堵彈性巨大的牆壁。


    腿上吃痛,絕對被咬了一口,也可能是兩口,反正不用低頭也知道身上已經鮮血淋漓。


    有人隨自己衝進來,掄起巨斧砍斷脖子,那些獠牙微鬆,卻還嵌在身體裏。


    疼痛逐漸麻木。


    他抱起盾牌,不想後退也無法前進。


    冷不防地居然開始落淚,他知道自己大概是死定啦,就像那些最前沿的民兵那樣,自己已經成為人牆中的一員。


    “馬蹄聲!”


    有步兵喊起來,青筋暴起,聲音在周圍炸響。


    野狼從人海中躍起,撲倒那個家夥,緊接著是啃咬和吠吼。


    “馬隊!”


    “他們進據點啦!”


    雖然步兵已經死去,可是更多人接到信號,放聲高喊傳遞下去,像是在保存最珍貴的物件。


    不斷更新的情報像是燭火,狼群不斷用攻擊將其熄滅。


    終於,有人聽到了那句話。


    “領主大人……”


    空氣都為之短暫凝固,喊話者似乎深深喘口氣,帶著哭腔,用身體裏最後的力氣使聲帶工作起來。


    “回——來——啦——!”


    亞當勒緊韁繩,馬匹嘶鳴著越過人牆。


    他帶領十來人的隊伍殺進黑潮,整個人側起身子,用鋼劍劃開無數毛皮,割裂聲伴隨溫熱的血液,


    狼群被驚動,卻架不住軍馬衝鋒,不斷有礙事擋路的倒黴鬼被踩斷骨頭。


    他們硬生生地撕開戰線,並且沿著矮牆內部開始奔騰。


    其它地方的援軍收到命令也趕到此處。


    火把開始點亮視野,那些藏匿於黑暗中的野獸都紛紛暴露。


    亞當仍舊將鋼劍舞得飛快,帶領裝備整齊的馬隊,從黑影裏麵撞出空白區。


    所有人都能看見:


    領主表情冷峻,如同冰山那樣在壓抑自己內心澎湃的情感,他此刻就是隻無聲雄獅,需要仇敵鮮血才能停下殺戮。


    【隊伍中的民兵被野狼擊殺】


    【隊伍中的步兵被野狼重傷】


    ……


    【隊伍:52】


    無數備注轉瞬即逝,活生生的人群,正在被野獸襲殺。


    亞當此刻腦中空蕩,從回到據點那刻起,就已經停止所有思考,牙齒交錯以及濃重的呼吸聲已經是全部。


    第四次衝刷時,血肉模糊的馬蹄終於折斷。


    他翻身躍起,在空中將那匹撲殺而來的野狼砍成兩半,血液和髒器如同暴雨那樣淋在肩膀周圍。


    亞當宛如殺神,他虎視周圍,竟然沒有野獸敢再放肆。


    外套上有許多咬痕,此刻顯得有點累贅,所以幹脆扯斷綁帶,丟垃圾一般隨手棄置。


    隊伍已經隻剩幾匹殘馬,非常狼狽地綴在後麵,甚至有騎兵已經被重傷,靠著許多人保護才撿回性命。


    不過這段衝殺是值得的,至少那些傷亡備注已經逐漸放緩。


    整個戰局從單方麵屠殺變成焦灼狀態,據點裏大半防禦力都集中在此處,眼巴巴地和那群翻過矮牆的野狼們對視。


    【戰鬥陷入短暫停頓,時間已經不多,如果你擔不起所有希望,那麽隻能等待據點的末日。】


    呼——


    亞當長長吐出那口濁氣,眼神從血紅變得淩厲起來。


    如果保持剛才那股莽勁,雖然可以將心底憤怒徹底傾瀉,最後隻會被黑潮淹沒,然後體力難支地橫死當場。


    狼群很聰明,它們已經收縮陣線,越來越多的家夥越過矮牆。


    “扔油脂!”


    民兵也整合完畢,推車將碼放整齊的陶罐推進隊伍。


    眾人合力將這些東西扔進狼群,碎裂聲此起彼伏,引來無數吠吼,漸漸傳來一股刺鼻氣味兒。


    亞當抓住罐子,用劍油洗去鋼刃上的血跡。


    寒芒重新變得清晰,印出那對深邃如淵的眼睛,猩紅讓他變得有些駭人。


    “先生們……”


    民兵心底感受到一股偉力,他們聽見了這熟悉的聲音,名為“希望”的東西又重新燃起。


    “我用生命兌現自己的承諾,站在我的生後,就能活下去。但這條生死線,卻得靠諸位撐起來。”


    鋼劍舉高,所有人注目凝視。


    “你們都見證過死亡,不要失去勇氣,如果感到害怕,還記得應該怎麽開口嗎?”


    持劍者站在最前端,那峻拔的身影直麵烏壓壓的獸群,那些蠢蠢欲動的紅點也已經蓄勢待發。


    “亞當!”


    “亞當大人!”


    隊伍暴起巨吼,那股磅礴的力量將這群人激發,變成更為凶悍的怪物。


    亞當斬斷空氣,視眼前獸群為螻蟻,帶著無盡殺意開始帶頭衝鋒。


    僅僅一個人,卻掀起了巨浪,人海緊隨其後。


    在場所有人都遺忘膽怯,他們堅信戰鬥能夠逆轉,因為隊伍已經重新擁有,那個缺少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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