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來,最讓張知玄意難平不是一擔柴火三文錢,不是婦人刻薄的嘴角,不是孩子寒風中赤裸裸的手臂。


    而是那婦人家中的兩台機器,他看得真真切切,那兩台機器是用來織布,織絲綢的!


    張知玄不是穿越者,不是古代人類,說不出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賣炭得錢何所營?身上衣裳口中食;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這些優美華麗,富有情感詩句。


    秉持著少年人的熱血,秉承著少年的天真,他想質問一句為什麽?


    種地的吃不飽飯;養蠶的穿不上絲綢;造房子的沒有立錐之地;打鐵的家裏沒有一口好鍋;


    揉麵板的人缺少麵包;做了幾千雙鞋的鞋匠露出了自己的腳趾;織布的工人衣不蔽體;建造宮殿的石匠在小屋子裏苟且偷生。


    什麽都生產的人什麽都沒有,什麽都不生產的人什麽都有。


    從民間投身道院,再從道院脫身,走入真實的社會,經曆一次輪回。


    張知玄第一次產生對道院的質疑,道院的修士,學宮的學者,乃至統治萬民的皇室,為什麽不能幫幫他們?幫幫手上老繭的母親,幫幫類似織布婦人百姓。


    超凡者擁有超越時代的力量,各種精密的儀器就是由學宮發明創造的,但鮮有學宮物品流入民間。


    他們不想幫忙,還是他們不能幫忙?


    是因為修士自身隨時可能陷入瘋狂,受到汙染威脅,不可能去幫忙,還是超凡者自認為高人一等,不願意幫忙。


    仰望蒼穹星空,張知玄隻覺得難以喘氣,似乎有一座座大山壓在了身上,壓在了天下貧苦人身上,壓在了隨時可能陷入瘋狂的修士身上。


    其中最為顯著的大山名字叫做——舊日外神。


    如果搬開這些大山,修士,修行者是否能用力量去幫助普通百姓,這天下是否能變得更好?


    思索著從小巷子,邁入小鎮繁華的集市街道,眼前除了人,還是人。


    “肉包子咧,大肉包子,料多,便宜賣了,一個兩文錢!”


    “上好的碭山梨,果大核小,皮薄多汁,比肉包子便宜啊!”


    “大白饅頭,大白饅頭,比碭山梨便宜,還管飽!”


    …………


    喧囂當即撲麵而來,叫賣著胡辣湯、肉包子、海鮮和水果等食物的街販們聲嘶力竭地叫賣吆喝,讓來往行人不由自主放慢了腳步。


    摸了摸口袋中的二十一銅板,張知玄再一次認知到囊中生澀這四個字怎麽寫。


    先買了一鬥米十文錢,一小半罐鹽五文錢,購買了日常所需。張知玄順路溜了一家點心鋪子,準備拿一些糕點給時大夫作謝禮。


    鋪子不大,但是各色點心都有,上櫃台擺著鴛鴦酥油、萱化酥,藕絲酥;下櫃台擺著山藥糕、馬蹄糕、栗糕、花生糕;前麵的格子裝著水果、幹果、雜糧、蔬菜之類的小雜碎。


    懸掛的小籃子中,有包好杏仁酥,蔥油桃酥、薄脆餅、豆沙餅、耳朵餅。


    一側的閣樓擺著各式各樣的裝好的拚盤,點心盒子,適合富貴人家送禮。


    “小郎君,想買什麽?”一名穿黑色大褂、帶著小帽的胖掌櫃抬起頭,笑嗬嗬問道,手裏捏起一杆小秤子。


    麵對老掌櫃詢問,張知玄心中早有預案,不假思索道:“來些散裝點心,準備送人。”


    老掌櫃打量了張知玄衣服一眼,心中了然,指著角落的盒子道:“來點冰糖素糕,大人小孩都喜歡,一斤也就三十文。”


    “三十文?”


    張知玄嚇了一跳,心中吐槽道,你這糕點是金子做的,還是銀瓜子做到,竟然要三十文。


    當即撇過眼神,打量了一圈,張知玄神色平靜道:“不錯是不錯,但我要送的那家,不喜歡太甜。”


    “不喜歡太甜啊。”老掌櫃沉吟片刻,打開了一盒子道:“霜掛花生,鹹甜口,一斤二十三文。”


    “糖霜容易粘到衣服上。”張知玄故作歎息,搖了搖頭


    老掌櫃似笑非笑看了張知玄一眼,拿出了殺手鐧,從籃子裏麵掏出一份杏仁酥,片片切好,美觀整齊,而且隻要十五文錢。


    “量小……”


    張知玄猶豫了一下,還是搖搖頭


    “這是今日早上剛做的棗泥糕……這是昨天剩下的白糖酥……這是老夫親自做的小團子……”


    眼看著老掌櫃臉色越發陰沉起來,張知玄咳嗽一聲,徑直走向最便宜的花生酥。


    選擇這個,絕對不是因為花生酥隻要三文錢,而是這點心量大!


    送給時大夫一份之後,還能給母親留一點。


    “能便宜一點嗎?”


    “不能!”


    “行吧,就這個了。”


    老掌櫃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打包好花生酥,急匆匆遞給過去。


    張知玄帶著花生酥,推著小車,朝著時大夫所在的醫館走去。


    時大夫的醫館並不在城內,而是城外,在城內的話,他也是城內數一數二的名醫。


    可不知道為什麽,時大夫總喜歡呆在外麵,拒絕前往道院,學宮駐紮的城鎮內部。


    張知玄推著車子,來到了醫館門口,剛停下車,就看到幾個病人嘶啞咧嘴從屋子裏走出來,看樣子是病治好了,但是副作用少不了。


    走進醫館,時大夫就在上邊坐,還有一位玄衣男子,正在看病。再往裏麵是奇奇怪怪的藥罐子,以及人體木偶。


    時大夫是個體麵人,但是跟束發而官的君子不同,時大夫黑色頭發一直都是微卷,沒有裝飾,額頭較寬,臉頰消瘦,眼珠深黑,宛如無人的看著這個世界。


    張知玄將花生酥遞給了時大夫,表達了自己的謝意,沒有過多的逗留。


    因為他要準備明天的授籙大典,雖然自己已經邁入超凡,但不去授籙大典會被道院執事深究的。


    望著張知玄遠去的身影,時大夫若有所思,慢慢地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右手從藥櫃子中掏出了一片水晶般的單片眼鏡,用袖口擦了擦表麵,然後慢悠悠將它夾到了右眼眼窩中。


    按了按右眼的單片眼鏡,時大夫低聲一笑:“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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