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私生子，那你恨嗎？”</p>
“恨你的出身嗎，恨你父親無情，恨你兄長傾軋，恨你同族蔑視你，恨有人將你安排在這屍山血海的戰場上嗎？”</p>
洛風輕聲細語問道，彷佛在問今天你吃了嗎</p>
懷中的青狐微微一顫，抬起來眼眸，強顏歡笑道：“劍仙老爺說什麽，小的聽不懂。恨，我能恨什麽。”</p>
“隻能怪父輩風流倜儻，四處播種，才有了我這孽胎。妖族大多數都是如此。”</p>
“如何能恨，恨天恨地恨父母嗎？”</p>
唯有苦笑，唯有無奈。</p>
這便是世界最無奈的事情，沒有人能阻止自己的出生，生命與輪回是宇宙最本源的大道。</p>
假如有人知曉未來的模樣，一定會拒絕投胎轉世，輪回也就徹底崩潰了。</p>
這就涉及到宇宙最隱秘的事情，究竟是設立輪回好，還是不設立輪回好。</p>
有了輪回，眾生固然有了歸屬，但也在無盡的輪回中掙紮。</p>
可以沒有輪回，眾生煙消雲散連因果的資格都沒有。</p>
從眾生的苦難，到佛門的生生世世輪回，到道門的一世飛升，再到後土與媧皇的爭鬥。</p>
輪回二字隱藏了太多太多。</p>
洛風靜心聆聽，沒有因為青神月是因為一隻小妖而嫌棄，盤古眼中眾生平等。</p>
且不論道心，一斧頭下去，凡人與大羅徹底平等。</p>
沒有人能在盤古麵前說不平等，以往的不平等是因為秩序缺失，天帝失位，現在洛風來撥亂發正，第一步從輪回開始。</p>
青月神說了很多，將自己隱藏多年的心思都說出了，生怕自己現在不說出了，以後就沒有的說了。</p>
一方麵是宣泄情緒，另外一方麵狐狸狡詐，在觀測洛風的神色，想要以此博取同情，換得一線生機。</p>
“不僅是我這般的私生子，婢女所生，侍女所生的妖族，通通不列入妖族貴族。”</p>
青神月有幽幽道：“我們編入了妖鋒營，每一次大戰衝在最前麵，十不存一。”</p>
兩界關土地神搖搖頭微微一歎：“妖族確實如此，一胎幾窩數十隻，隨意播種，這便是兵源，也是妖族的種族根基。”</p>
“不受教化約束，驅使他們攻殺人族，如同炮灰一般。”</p>
“說到底也是血脈為尊，上等的血脈為王，下等的血脈為兵，上下尊卑有序，等級森嚴。”</p>
“或許我的血脈真的卑賤，不是真正的純血，比不過我的兄長，他們已經金丹了，我才通法境。”青狐唉聲歎氣，但並沒有反抗，但是骨子裏麵已經接受了這一套理論，弱肉強食，血脈之分，硬生生印刻在了妖族的骨子裏。</p>
“那血脈因何而高貴？”洛風平靜注視青狐，問出了一個詭異的問題</p>
青狐頓時一愣，張口就回答道：“血脈因為先祖而高貴，妖神與妖聖的血脈天生強大，自帶了天賦神通。”</p>
“你的血脈是妖神的傳承嗎？”洛風問道</p>
青狐高傲地點點，哪怕是狐族最低賤的私生子，想起狐族妖神先祖的榮耀，都會驕傲地抬起頭來。</p>
洛風忍不住笑了起來，問道：“天下的狐族都是妖神的血脈嗎？”</p>
青狐都是傻了一眼，這個問題他從來沒有思考過。</p>
理論上天下狐族的源頭都是狐聖，狐神，但是那些低賤的野狐狸，怎麽配得上高貴的血脈。</p>
“他們，他們都是庶子支脈，血脈已經稀薄到了一定程度……”青神月支支吾吾半天，最終得出一個結論</p>
“可你也隻是一個私生子啊。”</p>
洛風無情地戳穿了青神月的，將最後一塊遮羞布扯下來。</p>
青神月又羞又惱，臉上的神色一會兒青色，一會兒紅色，懊惱洛風揭穿了真實的麵目，讓自己想做奴隸又做不成。</p>
若是一個凡人對他這麽說話，他早就惱羞成怒，揮刀斬向更弱者，以此掩蓋心中的懦弱。</p>
現在一個拳頭比他的人，用無情的話鋒血淋淋揭開了膿包，撕開本就腐爛的傷口，讓青神月不得不直視自己的缺陷，黑暗，以及不堪。</p>
“若是給你妖族貴族，狐族公子的待遇，你會走到那一步？”洛風緊接著又問道</p>
想到自己哪些兄長用的靈丹，自己連一顆廢丹都要苦苦哀求，甚至不舍得吃，一點點觀想分析丹藥的成分，以求自己練丹。</p>
回憶過往種種，</p>
青神月下意識吐口而出：“我肯定早就結成金丹，修出陰神，覺醒天妖血脈了！”</p>
“你能成金丹，妖族貴族能成金丹，天下的野狐狸也能成金丹。”</p>
“隻要經文與資源到位，一切都不是問題。”</p>
“你們都是狐狸，為什麽一個榮華富貴，一個戰場搏殺。”</p>
洛風直截了當道：“說白了，你們狐狸學人族，沒有好的學去，反而把人族的一大堆缺點學了過去。”</p>
“說什麽資質血脈不行，實際上是資源壟斷，上升渠道被封鎖了。”</p>
“以至於連你這種私生子，都隻能上戰場，若是主母狠毒一些，收買了軍官，讓你回不去，連家產都分不了。”</p>
“所謂的血脈是因為走到了那一個境界，因為有塗山氏，所以才有塗山血脈，因為帝禹，才有大禹血脈。”</p>
“不要因果顛倒了。”</p>
青神月神色慘白，人族與妖族竟然如此相似？！</p>
人與妖除了外貌不同，其他還有什麽區別？！</p>
洛風看了他一眼，洞察心靈大笑一聲：“都是一個東西，都是一個東西，人曉妖恐怖，妖曉人心毒”</p>
說輪回，道血脈，分分種族，說著一切人世間的恩怨情仇，實際上都是一個東西，階級。</p>
土地神在一側聽得冷汗淋漓，強者剝削弱者的階級，弱肉強食，這便是妖族的道。</p>
這讓他想到了人自己。</p>
“妖族以血脈區別尊卑，人族以禮法吃人，教派按佛法餓殺，何其相似。”</p>
兩界關土地不寒而栗道</p>
“土地你喚做何名？”洛風問道，能說出這一番話，說明土地神心中有幾分清明，不是門閥貴族中渾渾噩噩，混吃等死之輩。</p>
土地神微微一愣，然後幡然醒悟，連忙報上自己的名字：“啟稟真人，小神名崔浩然，字淩雲，是清河崔氏的旁係弟子。”</p>
以他的智慧知曉自己現在才被這位真人入了眼，不會隨隨便便當成炮灰使用，不再是放在小說話本之中沒有名字的配角，通常活不過第三章的龍套。</p>
故而在介紹自己身份的時候，特意提上了清河崔氏，希望給這位真人拉上線，以此提高自己的地位。</p>
隋唐時代是身份製的社會，講究一個人身依附，講究一個貴族貴種，世家大族在朝堂，鄉野，乃至修行界都享有崇高的威望和地位。</p>
在所有尊貴的世家大族中有五支最為尊貴，即隴西李氏、趙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範陽盧氏、滎陽鄭氏、太原王氏。其中李氏與崔氏各有兩個郡望。所以稱之為五姓七望</p>
這是三國兩晉南北朝留下的禍端。</p>
九品中正製賦予了世家權利，讓國家變成了私戶，在這個神魔存世，道法顯聖的時代，世家更是壟斷了修行資源，先祖鬼神的存在讓其根基深厚，脈絡綿延起伏，觸手能碰到三界鬼神仙佛。</p>
從一個小小的崔家旁支弟子就能擔任一方土地神，就可想而知。</p>
洛風搖搖頭，崔浩然明白自己的地位，但是依舊擺脫不了世家的影響，這就是屁股決定腦袋。</p>
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看得見狐狸，看見了人族，看不見自己。</p>
看得見妖族的矛盾，看見了人族的矛盾，看不見自己的位置，可謂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p>
要擺脫自己的階級，這是一件難事。</p>
今日索性就給崔浩然上一課。</p>
“清河崔氏？”洛風故作嘲諷道：“你們有幾個道君啊？”</p>
崔浩然頓時漲紅了臉，不敢反駁，隻能低聲道：“五姓七望，傳承久遠，是名門望族，源遠流長。”</p>
“名門望族？”洛風嗤笑一生：“你們是五方上帝的血脈？”</p>
崔浩然打了一個寒顫，誠惶誠恐道：“不敢高攀帝族。”</p>
崔氏源出於薑姓，是齊太公的後裔。齊丁公的嫡子季子將繼承權讓給了齊乙公，以崔為采邑，於此終老，有子穆伯，後世便以崔為氏。</p>
薑子牙齊太公倒是正兒八經的飛熊之相，神農之後，崔家隻是分支而已。</p>
甚至整個齊國都不能算帝族，真正意義上的五方上帝血脈隻有薑子牙齊太公一人而已。</p>
齊國是薑太公的分支，崔氏是齊國的分支，離得老鼻子遠了。</p>
五方上帝血脈都是人族古老的傳承，堪稱人神的存在，大羿，誇父，刑天，都是血脈深厚的人神，所謂的名門望族在他們麵前，就是大巫見小巫。</p>
</p>
“那你們是天尊道君的私生子嗎？”洛風戲謔道：“李唐傳說中是太上道祖的人間血脈，你們是不是？”</p>
崔浩然連忙搖搖頭，家族裏麵就幾個元神真人，連天尊道君的麵都見不到。</p>
“你們不是上帝的血脈，也是天尊的傳人。”洛風大笑一聲，道喝道：“你祖上連一個天帝都沒有，也敢自稱世家。”</p>
“就算有天帝，榮耀歸於天帝，與你何幹？！”</p>
“你跟著狐狸有什麽區別。”</p>
“都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罷了。”</p>
“所謂的五姓七望，同販夫走卒有什麽區別，都是炎黃子孫，黎民百姓罷了。”</p>
“昔日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不遠了。”</p>
土地神崔浩然頓時冷汗淋漓，連忙用袖子擦額頭上的汗水，他發現自己以往所堅持的，是如此不堪一擊。</p>
自己痛恨世家，痛恨旁係庶出的身份，可是處處以世家弟子自居，就連這一個神位都是靠著清河崔氏的關係拿來的。</p>
現在血脈沒有用了，清河崔氏還剩下什麽？</p>
作為大唐支柱之一的氣運嗎？</p>
門閥貴族在壟斷社會的時候，同樣在維持社會的秩序，成為大唐的支柱，這一情況要到天街踏盡公卿骨，科舉正式形成，才能夠結束。</p>
似乎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土地神崔浩然迫真喃喃道：“氣運，還有氣運，大唐的氣運，人道的氣運，崔家傳承多年，護了諸夏文明，沒有讓詩書禮樂丟失，沒有讓中華丟失。”</p>
“那麽氣運從何而來？”洛風笑問道</p>
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德五讀書。六名七相八敬神，九交貴人十養生</p>
氣運是人道的重要組成部分。</p>
每一個人都有不同的理解。</p>
土地神崔浩然猶豫了片刻，試探問道：“傳承？父母賜予？君王敕封”</p>
天命垂青，貴人卷顧，這便是大氣運。</p>
若自己的父母就是貴人，那麽是天生的大氣運。</p>
故而氣運可以傳承。</p>
洛風笑了，反問道：“父母死亡，氣運加持兒子身上，按照道理而言，殺死世界的人，氣運皆為吾身，但問題來了，人都死了，還要氣運做什麽。”</p>
是啊，人都死了，還要氣運有什麽用。</p>
氣運這種東西是需要對比的，沒有對比就沒有了用處。</p>
崔浩然眉頭緊緊皺，他從師長父母，以及君王的角度無法解釋，證明了氣運並非自上而下的。</p>
天地君親師，君親師不行，那麽天地呢。</p>
“天地自有氣運，人處其中。”崔浩然沉吟道：“故而人承載氣運。”</p>
“很接近了，但還是不對，有些出入。”洛風搖頭道</p>
“某實在想不出來。”崔浩然能夠成神，證明了其智慧，可是因為時代的局限性，由於某一種傲慢，看不見真相。</p>
“燧人鑽木取火，天地本有火，無法被人運用，要自己去取，才有能被人所用。”</p>
洛風說著遠古的故事，以燧皇為例子道：“這火就是氣運，它本來存在，因為運動而生。”</p>
“氣運從何而來，人的勞動創造了氣運。”</p>
“氣運存在不可見，是人創造了氣運，賦予了概念，讓它可見。”</p>
“這便是無中生有，人創造了勞動，勞動創造了人。”</p>
“氣運是自下而上的，是每一個人的創造成果”</p>
崔浩然聽的瞠目結舌，下意識問道：“媧皇何在，女媧造人可是古之女神，人族之母！”</p>
勞動創造人，將媧皇至於何地，這是推翻滿天神佛的外道之論。</p>
崔浩然作為世家子，作為神靈對這一理論，天然氣的反感，乃至恐懼。</p>
“女媧是道，是無，是運行的規則，不可見。”</p>
洛風意味深長道：“不可見的歸神，可見的歸人。”</p>
使得神人二分，絕天地通，這便是黑帝的理論所在。</p>
女媧不僅僅是人之母，同樣是妖之皇。</p>
青神月眼充滿了驚恐，果然自己第一個直覺是正確的，這就是老魔頭，是偽裝劍仙的老魔頭！</p>
他甚至敢褻瀆女媧，篡改人族的概念，這是什麽魔頭，九幽血海的魔頭都不敢如此！</p>
要是被妖族的高層發現，連輪回都入不了。</p>
青神月瑟瑟發抖，心想還不如死在督戰官手中，一了百了，來得輕鬆自在。</p>
洛風回首看著了青神月，嗤笑一聲道：“崔浩然是世家子，是土地神，他都沒有懼怕。”</p>
“你一個底層妖族怕什麽，你應該歡喜才對啊。”</p>
“妖魔，妖魔，妖是邪，魔是狂，妖與魔同行，仙與神並列。”</p>
什麽是神，神是對現有秩序的維護者。</p>
什麽是魔，魔是對現有秩序的顛覆者。</p>
近神者仙，近魔者妖，仙者通常有神職，妖者通常修魔法。</p>
青月神不敢說話，這可比屠殺一方，血染天地刺激多了，得罪了的對象數不勝數。</p>
一般魔頭隻是通緝犯，這可是恐怖分子，甚至是造反的程度。</p>
怎麽看都是一條死路。</p>
“出身卑微不墜淩雲誌，神佛不仁以魔渡眾生。”</p>
洛風輕笑一聲，將一道法決打入小狐狸的識海之中。</p>
青狐赤色的眼童熠熠生輝，似乎有流光溢彩，三條毛絨絨的尾巴浮現一抹紅色。</p>
“黑山老妖大法，無上天魔拳，赤狐驚天決”</p>
三道玄妙的功法在腦海中流轉，沒有任何的迷語，代號，不要說修行者，就算是不識字的凡夫都能按照圖上麵的經脈運行。</p>
洛風手一鬆，放任狐狸青神月離開，澹然一笑道：</p>
“修不修，全看你自己。”</p>
青神月愣了一下，然後頭也不回遁入山中。</p>
“真人，就這麽放他走？”</p>
崔浩然不可思議問道，他現在逐漸明白什麽是道爭，其中的風險母庸置疑。</p>
放走一個小妖的風險，非常大。</p>
“他會學的，這個世道如此，一切的壓迫都會逼他去學。”</p>
洛風澹然道：“隻要這人世間不變，隻要壓迫還在，星火永遠存在。”</p>
“至於去舉報，他現在是個逃兵，再被人發現識海中的三大功法。”</p>
“最先死的是他自己，狐狸狡猾，不會那麽傻。”</p>
崔浩然心中凜然，小心問道：“真人，我修煉的功法被發現會怎麽樣。”</p>
洛風澹然一笑：“那你的下場比他好一點，他會被抽魂魄，燒個千萬年。”</p>
“你大概會被打得魂飛魄散，沒有那麽痛苦。”</p>
“神道一個蘿卜一個坑，位置很多人看著，你自己注意點。”</p>
崔浩然心中歎息一聲，難怪這麽容易就收自己入夥。</p>
原來如此，坑在這裏。</p>
“恨你的出身嗎，恨你父親無情，恨你兄長傾軋，恨你同族蔑視你，恨有人將你安排在這屍山血海的戰場上嗎？”</p>
洛風輕聲細語問道，彷佛在問今天你吃了嗎</p>
懷中的青狐微微一顫，抬起來眼眸，強顏歡笑道：“劍仙老爺說什麽，小的聽不懂。恨，我能恨什麽。”</p>
“隻能怪父輩風流倜儻，四處播種，才有了我這孽胎。妖族大多數都是如此。”</p>
“如何能恨，恨天恨地恨父母嗎？”</p>
唯有苦笑，唯有無奈。</p>
這便是世界最無奈的事情，沒有人能阻止自己的出生，生命與輪回是宇宙最本源的大道。</p>
假如有人知曉未來的模樣，一定會拒絕投胎轉世，輪回也就徹底崩潰了。</p>
這就涉及到宇宙最隱秘的事情，究竟是設立輪回好，還是不設立輪回好。</p>
有了輪回，眾生固然有了歸屬，但也在無盡的輪回中掙紮。</p>
可以沒有輪回，眾生煙消雲散連因果的資格都沒有。</p>
從眾生的苦難，到佛門的生生世世輪回，到道門的一世飛升，再到後土與媧皇的爭鬥。</p>
輪回二字隱藏了太多太多。</p>
洛風靜心聆聽，沒有因為青神月是因為一隻小妖而嫌棄，盤古眼中眾生平等。</p>
且不論道心，一斧頭下去，凡人與大羅徹底平等。</p>
沒有人能在盤古麵前說不平等，以往的不平等是因為秩序缺失，天帝失位，現在洛風來撥亂發正，第一步從輪回開始。</p>
青月神說了很多，將自己隱藏多年的心思都說出了，生怕自己現在不說出了，以後就沒有的說了。</p>
一方麵是宣泄情緒，另外一方麵狐狸狡詐，在觀測洛風的神色，想要以此博取同情，換得一線生機。</p>
“不僅是我這般的私生子，婢女所生，侍女所生的妖族，通通不列入妖族貴族。”</p>
青神月有幽幽道：“我們編入了妖鋒營，每一次大戰衝在最前麵，十不存一。”</p>
兩界關土地神搖搖頭微微一歎：“妖族確實如此，一胎幾窩數十隻，隨意播種，這便是兵源，也是妖族的種族根基。”</p>
“不受教化約束，驅使他們攻殺人族，如同炮灰一般。”</p>
“說到底也是血脈為尊，上等的血脈為王，下等的血脈為兵，上下尊卑有序，等級森嚴。”</p>
“或許我的血脈真的卑賤，不是真正的純血，比不過我的兄長，他們已經金丹了，我才通法境。”青狐唉聲歎氣，但並沒有反抗，但是骨子裏麵已經接受了這一套理論，弱肉強食，血脈之分，硬生生印刻在了妖族的骨子裏。</p>
“那血脈因何而高貴？”洛風平靜注視青狐，問出了一個詭異的問題</p>
青狐頓時一愣，張口就回答道：“血脈因為先祖而高貴，妖神與妖聖的血脈天生強大，自帶了天賦神通。”</p>
“你的血脈是妖神的傳承嗎？”洛風問道</p>
青狐高傲地點點，哪怕是狐族最低賤的私生子，想起狐族妖神先祖的榮耀，都會驕傲地抬起頭來。</p>
洛風忍不住笑了起來，問道：“天下的狐族都是妖神的血脈嗎？”</p>
青狐都是傻了一眼，這個問題他從來沒有思考過。</p>
理論上天下狐族的源頭都是狐聖，狐神，但是那些低賤的野狐狸，怎麽配得上高貴的血脈。</p>
“他們，他們都是庶子支脈，血脈已經稀薄到了一定程度……”青神月支支吾吾半天，最終得出一個結論</p>
“可你也隻是一個私生子啊。”</p>
洛風無情地戳穿了青神月的，將最後一塊遮羞布扯下來。</p>
青神月又羞又惱，臉上的神色一會兒青色，一會兒紅色，懊惱洛風揭穿了真實的麵目，讓自己想做奴隸又做不成。</p>
若是一個凡人對他這麽說話，他早就惱羞成怒，揮刀斬向更弱者，以此掩蓋心中的懦弱。</p>
現在一個拳頭比他的人，用無情的話鋒血淋淋揭開了膿包，撕開本就腐爛的傷口，讓青神月不得不直視自己的缺陷，黑暗，以及不堪。</p>
“若是給你妖族貴族，狐族公子的待遇，你會走到那一步？”洛風緊接著又問道</p>
想到自己哪些兄長用的靈丹，自己連一顆廢丹都要苦苦哀求，甚至不舍得吃，一點點觀想分析丹藥的成分，以求自己練丹。</p>
回憶過往種種，</p>
青神月下意識吐口而出：“我肯定早就結成金丹，修出陰神，覺醒天妖血脈了！”</p>
“你能成金丹，妖族貴族能成金丹，天下的野狐狸也能成金丹。”</p>
“隻要經文與資源到位，一切都不是問題。”</p>
“你們都是狐狸，為什麽一個榮華富貴，一個戰場搏殺。”</p>
洛風直截了當道：“說白了，你們狐狸學人族，沒有好的學去，反而把人族的一大堆缺點學了過去。”</p>
“說什麽資質血脈不行，實際上是資源壟斷，上升渠道被封鎖了。”</p>
“以至於連你這種私生子，都隻能上戰場，若是主母狠毒一些，收買了軍官，讓你回不去，連家產都分不了。”</p>
“所謂的血脈是因為走到了那一個境界，因為有塗山氏，所以才有塗山血脈，因為帝禹，才有大禹血脈。”</p>
“不要因果顛倒了。”</p>
青神月神色慘白，人族與妖族竟然如此相似？！</p>
人與妖除了外貌不同，其他還有什麽區別？！</p>
洛風看了他一眼，洞察心靈大笑一聲：“都是一個東西，都是一個東西，人曉妖恐怖，妖曉人心毒”</p>
說輪回，道血脈，分分種族，說著一切人世間的恩怨情仇，實際上都是一個東西，階級。</p>
土地神在一側聽得冷汗淋漓，強者剝削弱者的階級，弱肉強食，這便是妖族的道。</p>
這讓他想到了人自己。</p>
“妖族以血脈區別尊卑，人族以禮法吃人，教派按佛法餓殺，何其相似。”</p>
兩界關土地不寒而栗道</p>
“土地你喚做何名？”洛風問道，能說出這一番話，說明土地神心中有幾分清明，不是門閥貴族中渾渾噩噩，混吃等死之輩。</p>
土地神微微一愣，然後幡然醒悟，連忙報上自己的名字：“啟稟真人，小神名崔浩然，字淩雲，是清河崔氏的旁係弟子。”</p>
以他的智慧知曉自己現在才被這位真人入了眼，不會隨隨便便當成炮灰使用，不再是放在小說話本之中沒有名字的配角，通常活不過第三章的龍套。</p>
故而在介紹自己身份的時候，特意提上了清河崔氏，希望給這位真人拉上線，以此提高自己的地位。</p>
隋唐時代是身份製的社會，講究一個人身依附，講究一個貴族貴種，世家大族在朝堂，鄉野，乃至修行界都享有崇高的威望和地位。</p>
在所有尊貴的世家大族中有五支最為尊貴，即隴西李氏、趙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範陽盧氏、滎陽鄭氏、太原王氏。其中李氏與崔氏各有兩個郡望。所以稱之為五姓七望</p>
這是三國兩晉南北朝留下的禍端。</p>
九品中正製賦予了世家權利，讓國家變成了私戶，在這個神魔存世，道法顯聖的時代，世家更是壟斷了修行資源，先祖鬼神的存在讓其根基深厚，脈絡綿延起伏，觸手能碰到三界鬼神仙佛。</p>
從一個小小的崔家旁支弟子就能擔任一方土地神，就可想而知。</p>
洛風搖搖頭，崔浩然明白自己的地位，但是依舊擺脫不了世家的影響，這就是屁股決定腦袋。</p>
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看得見狐狸，看見了人族，看不見自己。</p>
看得見妖族的矛盾，看見了人族的矛盾，看不見自己的位置，可謂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p>
要擺脫自己的階級，這是一件難事。</p>
今日索性就給崔浩然上一課。</p>
“清河崔氏？”洛風故作嘲諷道：“你們有幾個道君啊？”</p>
崔浩然頓時漲紅了臉，不敢反駁，隻能低聲道：“五姓七望，傳承久遠，是名門望族，源遠流長。”</p>
“名門望族？”洛風嗤笑一生：“你們是五方上帝的血脈？”</p>
崔浩然打了一個寒顫，誠惶誠恐道：“不敢高攀帝族。”</p>
崔氏源出於薑姓，是齊太公的後裔。齊丁公的嫡子季子將繼承權讓給了齊乙公，以崔為采邑，於此終老，有子穆伯，後世便以崔為氏。</p>
薑子牙齊太公倒是正兒八經的飛熊之相，神農之後，崔家隻是分支而已。</p>
甚至整個齊國都不能算帝族，真正意義上的五方上帝血脈隻有薑子牙齊太公一人而已。</p>
齊國是薑太公的分支，崔氏是齊國的分支，離得老鼻子遠了。</p>
五方上帝血脈都是人族古老的傳承，堪稱人神的存在，大羿，誇父，刑天，都是血脈深厚的人神，所謂的名門望族在他們麵前，就是大巫見小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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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們是天尊道君的私生子嗎？”洛風戲謔道：“李唐傳說中是太上道祖的人間血脈，你們是不是？”</p>
崔浩然連忙搖搖頭，家族裏麵就幾個元神真人，連天尊道君的麵都見不到。</p>
“你們不是上帝的血脈，也是天尊的傳人。”洛風大笑一聲，道喝道：“你祖上連一個天帝都沒有，也敢自稱世家。”</p>
“就算有天帝，榮耀歸於天帝，與你何幹？！”</p>
“你跟著狐狸有什麽區別。”</p>
“都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罷了。”</p>
“所謂的五姓七望，同販夫走卒有什麽區別，都是炎黃子孫，黎民百姓罷了。”</p>
“昔日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不遠了。”</p>
土地神崔浩然頓時冷汗淋漓，連忙用袖子擦額頭上的汗水，他發現自己以往所堅持的，是如此不堪一擊。</p>
自己痛恨世家，痛恨旁係庶出的身份，可是處處以世家弟子自居，就連這一個神位都是靠著清河崔氏的關係拿來的。</p>
現在血脈沒有用了，清河崔氏還剩下什麽？</p>
作為大唐支柱之一的氣運嗎？</p>
門閥貴族在壟斷社會的時候，同樣在維持社會的秩序，成為大唐的支柱，這一情況要到天街踏盡公卿骨，科舉正式形成，才能夠結束。</p>
似乎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土地神崔浩然迫真喃喃道：“氣運，還有氣運，大唐的氣運，人道的氣運，崔家傳承多年，護了諸夏文明，沒有讓詩書禮樂丟失，沒有讓中華丟失。”</p>
“那麽氣運從何而來？”洛風笑問道</p>
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德五讀書。六名七相八敬神，九交貴人十養生</p>
氣運是人道的重要組成部分。</p>
每一個人都有不同的理解。</p>
土地神崔浩然猶豫了片刻，試探問道：“傳承？父母賜予？君王敕封”</p>
天命垂青，貴人卷顧，這便是大氣運。</p>
若自己的父母就是貴人，那麽是天生的大氣運。</p>
故而氣運可以傳承。</p>
洛風笑了，反問道：“父母死亡，氣運加持兒子身上，按照道理而言，殺死世界的人，氣運皆為吾身，但問題來了，人都死了，還要氣運做什麽。”</p>
是啊，人都死了，還要氣運有什麽用。</p>
氣運這種東西是需要對比的，沒有對比就沒有了用處。</p>
崔浩然眉頭緊緊皺，他從師長父母，以及君王的角度無法解釋，證明了氣運並非自上而下的。</p>
天地君親師，君親師不行，那麽天地呢。</p>
“天地自有氣運，人處其中。”崔浩然沉吟道：“故而人承載氣運。”</p>
“很接近了，但還是不對，有些出入。”洛風搖頭道</p>
“某實在想不出來。”崔浩然能夠成神，證明了其智慧，可是因為時代的局限性，由於某一種傲慢，看不見真相。</p>
“燧人鑽木取火，天地本有火，無法被人運用，要自己去取，才有能被人所用。”</p>
洛風說著遠古的故事，以燧皇為例子道：“這火就是氣運，它本來存在，因為運動而生。”</p>
“氣運從何而來，人的勞動創造了氣運。”</p>
“氣運存在不可見，是人創造了氣運，賦予了概念，讓它可見。”</p>
“這便是無中生有，人創造了勞動，勞動創造了人。”</p>
“氣運是自下而上的，是每一個人的創造成果”</p>
崔浩然聽的瞠目結舌，下意識問道：“媧皇何在，女媧造人可是古之女神，人族之母！”</p>
勞動創造人，將媧皇至於何地，這是推翻滿天神佛的外道之論。</p>
崔浩然作為世家子，作為神靈對這一理論，天然氣的反感，乃至恐懼。</p>
“女媧是道，是無，是運行的規則，不可見。”</p>
洛風意味深長道：“不可見的歸神，可見的歸人。”</p>
使得神人二分，絕天地通，這便是黑帝的理論所在。</p>
女媧不僅僅是人之母，同樣是妖之皇。</p>
青神月眼充滿了驚恐，果然自己第一個直覺是正確的，這就是老魔頭，是偽裝劍仙的老魔頭！</p>
他甚至敢褻瀆女媧，篡改人族的概念，這是什麽魔頭，九幽血海的魔頭都不敢如此！</p>
要是被妖族的高層發現，連輪回都入不了。</p>
青神月瑟瑟發抖，心想還不如死在督戰官手中，一了百了，來得輕鬆自在。</p>
洛風回首看著了青神月，嗤笑一聲道：“崔浩然是世家子，是土地神，他都沒有懼怕。”</p>
“你一個底層妖族怕什麽，你應該歡喜才對啊。”</p>
“妖魔，妖魔，妖是邪，魔是狂，妖與魔同行，仙與神並列。”</p>
什麽是神，神是對現有秩序的維護者。</p>
什麽是魔，魔是對現有秩序的顛覆者。</p>
近神者仙，近魔者妖，仙者通常有神職，妖者通常修魔法。</p>
青月神不敢說話，這可比屠殺一方，血染天地刺激多了，得罪了的對象數不勝數。</p>
一般魔頭隻是通緝犯，這可是恐怖分子，甚至是造反的程度。</p>
怎麽看都是一條死路。</p>
“出身卑微不墜淩雲誌，神佛不仁以魔渡眾生。”</p>
洛風輕笑一聲，將一道法決打入小狐狸的識海之中。</p>
青狐赤色的眼童熠熠生輝，似乎有流光溢彩，三條毛絨絨的尾巴浮現一抹紅色。</p>
“黑山老妖大法，無上天魔拳，赤狐驚天決”</p>
三道玄妙的功法在腦海中流轉，沒有任何的迷語，代號，不要說修行者，就算是不識字的凡夫都能按照圖上麵的經脈運行。</p>
洛風手一鬆，放任狐狸青神月離開，澹然一笑道：</p>
“修不修，全看你自己。”</p>
青神月愣了一下，然後頭也不回遁入山中。</p>
“真人，就這麽放他走？”</p>
崔浩然不可思議問道，他現在逐漸明白什麽是道爭，其中的風險母庸置疑。</p>
放走一個小妖的風險，非常大。</p>
“他會學的，這個世道如此，一切的壓迫都會逼他去學。”</p>
洛風澹然道：“隻要這人世間不變，隻要壓迫還在，星火永遠存在。”</p>
“至於去舉報，他現在是個逃兵，再被人發現識海中的三大功法。”</p>
“最先死的是他自己，狐狸狡猾，不會那麽傻。”</p>
崔浩然心中凜然，小心問道：“真人，我修煉的功法被發現會怎麽樣。”</p>
洛風澹然一笑：“那你的下場比他好一點，他會被抽魂魄，燒個千萬年。”</p>
“你大概會被打得魂飛魄散，沒有那麽痛苦。”</p>
“神道一個蘿卜一個坑，位置很多人看著，你自己注意點。”</p>
崔浩然心中歎息一聲，難怪這麽容易就收自己入夥。</p>
原來如此，坑在這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