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暖和,溫度瞬間回升讓緋雲的腦袋也重新靈活,算清楚了自家主子和離公子不過十四天沒有見。


    當時是在月初,離雪城登門探望,沈淵正忙於調教彩雲,還讓雪城幫著看了一眼。彩雲勤勉,知道上進,已經很能見人,雪城卻覺著她過於熱絡,擔心這個女子是否對沈淵另有所圖。


    時間不長,怎麽印象模糊不堪呢


    緋雲盡了力思考,得出一個自己都沮喪的答案:那次之外,整這一年裏,離雪城造訪的次數屈指可數,每每停留不久就告辭,更莫說沈淵養病的幾年中,兩個人幾乎不曾見麵,偶爾書信也寥寥幾字便罷了。


    “愣著做什麽快關門呀。”


    銀銚子下火苗跳躍,被風一吹搖晃不輕,緋月急忙大步走到門前,拉開緋雲關嚴了門扇。緋雲才發覺自己剛剛想得入神,居然呆呆停在門口,一隻腳還踩在外麵。


    “送了趟人,魂兒也丟在外麵了要不要叫錦川先生來,給你治一治。”沈淵調侃道。


    緋雲麵頰微紅:“奴婢疏忽了,姑娘別怪罪。”旁邊緋月笑道:“怕隻怕姑娘下了帖子,顧先生也難露麵。”


    “他這個人,最愛遊曆山水,若真能修得正果也算不辜負,可……”沈淵欲言又止,指尖摩挲著墨玉墜子,想來不好背後議論人,“他家蘭姑娘才幾歲,父母又年邁,隻盼他在山上修行夠了,能記得回家去,好好過個年。”


    兩個丫鬟麵麵相覷,對外人的事兒,她們更不好言說,隻得從沈淵的話中尋摸出別的滋味來接。


    “說到過年,還沒到臘月,可是也在準備著了。”緋月撥撥炭灰,滾出來幾顆烤熟的栗子,個個頂上裂開了口,皮兒變成焦褐色,“團年飯要圖彩頭,味兒大多平平,去年上的一道金花燉山雞魚圓湯,用鮮青魚剔了肉,現打的圓子,姑娘還記得麽今年可要廚房再做一次”


    沈淵不置可否:“還早著呢,和他們說了也記不住。等真到了年下,買得了新鮮的青魚再說不遲。”


    緋雲本還愣愣的,聽到青魚忽然又想起一事,湊上前替沈淵捶腿:“去年的青魚,奴婢記著,還是離公子送來的,說是漁夫一早剛打撈上來,新鮮肥美,給姑娘補身子正相宜。”


    “去年的事兒了,你還記得這樣清楚”沈淵少許意外,側臉好奇地瞧了瞧緋雲,聽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回了一句“姑娘的事兒,奴婢沒有不上心的。”


    緋月剛放下火筷子,拿棉帕疊一疊墊著手心,提下小銀銚子,邊慢慢舀出一盅玉容羹,邊朝暖爐點點下巴,和緋雲說著話:“光顧著說話,你那栗子都熟透了,別忘了揀。”


    緋雲吐吐舌頭,抬頭望向沈淵,得了點頭準許方才起身小跑過去,攏著裙角蹲在爐前,小心翼翼地將烤栗子挑出來,包在手帕裏,吹幹淨炭灰。


    “可仔細著,別叫燙了手。”緋月提醒一句,放下羹匙擦了擦手,端著瓷盅奉與沈淵:“瞧時辰不早了,姑娘喝了羹好休息,奴婢去叫她們備水洗漱。”


    玉容羹潤白一盞,恰如其名。路途顛簸,晚飯時沈淵用得不多,墨觴夫人囑咐加了宵夜。糯米粳米耐心泡淨,以鮮磨豆漿煮沸同下,麵山藥蒸熟碾作泥,靜等開鍋加進調和,小火燜熬到粥米盡化,入口即融。


    用料簡單,做起來也簡單,據說久服令人好顏色。沈淵不信這個,隻圖它好克化,放上雪花糖滋味柔甜,很適合深夜加餐。


    沈淵專注於食,墨玉墜子被擱在一邊,緋雲回來一眼瞧見,再也顧不得什麽烤栗子,蹲坐回主子腳下捶腿,咽了咽唾沫,試探著問道:“姑娘……那個玉墜子,姑娘可想到是誰送的了”


    “嗯”沈淵正吹著熱氣,聞言抬抬眼皮,瞥了一眼桌麵,玉墜子經過了觸摸,沾染上溫度煜煜生輝:“不難猜,是我一時忘了。你當還能是誰是那位送了膏藥又送梅花的,從前在長生觀,我順口邀了他來冷香。誰知道盛家的人一鬧騰,我給忘了。不過說起來,我倒真不想見他。”


    緋雲心底一動,脫口又問:“那,姑娘不想見,可以不見嗎”


    發問突兀,遠遠落在沈淵意料之外,一下不知道從何答起。


    “你這丫頭,瞎說什麽呢。”緋月聽著不像樣子,開口嗔怪道。


    沈淵頗覺有趣,暫且放下粥碗,重新拿起那塊墨玉,低下臉兒饒有興味地看著緋雲,疑惑道:“你很不想我見他是怎麽回事兒說來聽聽。”


    “姑娘……”緋雲咬著嘴唇,眨巴幾下眼睛,目光不斷繞向玉墜兒。緋月見狀,很是替她著急:“當著姑娘的麵兒,你有什麽不能說的話藏在心裏,還叫姑娘去猜你的心思不成”


    “奴婢不敢欺瞞姑娘,隻是覺得,覺得……”緋雲沒有猶豫太久,雙腿一挪跪在地上,仰頭向沈淵道:“奴婢覺著,那位淩公子再三示好,隻怕對姑娘別有心思。奴婢自小跟隨姑娘,眼見主子和離公子兩心相悅,一心隻願有情人終成眷屬,當真害怕外麵的人糾纏不清,惹得姑娘煩惱。”


    隨說著,緋雲俯下身子,深深磕了個頭:“奴婢自知不該多嘴,姑娘若是惱怒,無論打罵,奴婢都甘願領受,隻求姑娘珍重,千萬別被糊弄住,叫別人討了便宜。”


    “緋雲!你這叫什麽話。”緋月大駭,情急之下忍不住低聲嗬斥:“咱們姑娘人品貴重,素來是什麽脾性,你居然不知道、不明白嗎何況主子的婚事,哪裏是我們能議論的,才親眼見了小菊犯糊塗,這還沒過去半日,你怎就好重蹈覆轍”


    緋月隻是語氣厲害,字字卻懇切,沒有半分遲疑,“噗通”一聲陪著緋雲跪倒在沈淵麵前:“姑娘,緋雲定是一時迷糊,才會出言衝撞了姑娘。看在她從小伺候的份兒上,奴婢懇求姑娘留情,便饒了她這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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