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放下吧,看你也不像有胃口。”尹淮安不由得搖頭扶額:“冰酥酪也別吃多了,當心讓墨觴夫人知道,又要為你擔心。”


    冷美人不由得莞爾,鬆開那半塊已經不像話的糕餅,擦幹淨手指,轉而繼續起剛才的話題:“貴妃娘娘再惴惴,也不過一人之下而已,哪兒輪得到我們替她操心淮安,也是多虧了你,我才能聽見宮牆之後這些秘辛,隻是……他與我並無半分幹係,這你得記住,千萬別想岔了。”


    州來莊主選擇以飲茶來掩飾不自然:“我明白。阿淵,縱使流水無意,也怕一句落花有情。你嚴詞拒了他,卻還是三番五次被糾纏,尋常門戶也就算了,偏偏是皇宮王府這麽個自身難保的泥潭,我實在擔憂,萬一你算不過他,隻會憑空深受其害。”


    沈淵似乎哽住,空張了張口,踟躇片刻才道:“今天初一,何苦來的說這種不吉利的話,淮安,我記得你院子裏栽了梅花,帶我去瞧瞧吧。”


    素來都說男女有別,沈家姑娘即便客居州來山莊,也是待在留給自己那一方小院中,沒有整日往尹淮安屋子裏跑的道理,提起來的梅花更是新培,她從沒來得及親眼見過。連月來提起梅花,總是被葷心磐口迷住了眼,再看見豔如丹霞的紅梅,沈淵竟覺得陌生了。


    “真美,可否容我攀折一枝,帶回去賞玩”花魁娘子半開玩笑,指尖撫上枝頭那朵將開未開的花苞,最外頭的花瓣已經微微打開,整個兒呈現出一種漲滿如水滴的狀態,似乎隻在下一刻就會怦然綻放。


    “一枝梅花算什麽,你喜歡,我也可以送你梅林。”尹淮安道:“要是沒記錯,冷香閣的園子,本來就是給你養病用的吧他那樣大張聲勢,也不怕攪得你不安寧。”


    州來莊主的語氣很平淡,落進沈淵耳朵中,卻莫名有了不同尋常的意味。“淮安,別背後說人,反成了自己的不是。”花魁如是道。尹淮安絲毫不以為意,反而聊起柴米油鹽的消遣:“反正他也聽不見,我身在江湖,更和他沒什麽利害相關。昨天除夕,你和墨觴夫人母女團圓,我不好請你過來,阿淵,不如中午留下吃飯吧,我讓廚房做個鍋子,正好剛獵得兩隻肥鹿。”


    沈淵眨眨眼睛,才想點頭,話到嘴邊卻還是改變:“可惜了,盛氏還在山下等我,我要帶人家出來的,不能放鴿子,就不留下來蹭你一頓午飯了。”


    冬日養身最宜圍爐食鍋子,玉瑕山中物產豐饒,自有野趣,兩個人也正好閑坐話話家常——隻是沈淵並無此打算,還是覺著本就臨時起意出門,不好連招呼都不打,直接不回樓中吃午飯。尹淮安也執意假裝聽不懂客套,說這有何難,自己派人去接盛姑娘過來,她若願意同席,就是賓主盡歡;若秋筱靦腆,或架屏風避嫌,或兩個女孩家自去院裏,都好商量。


    “好了,淮安,咱們兩個想見麵又不難,怎麽搞得好像久別重逢,非得豪飲三杯,以示慶賀似的。”美人早摘了兜帽,又卸麵紗,笑意便再不受束縛,在唇角肆意生長:“我是擔心,秋筱那丫頭本來就古靈精怪,看見你我整日接近,保不齊就要想偏了去,那可就鬧笑話兒了。”


    “清者自清,況且她同你要好,怎麽會看你的笑話。”州來莊主這邊打著馬虎眼,隨即就招手喚來侍從,吩咐去山下尋冷香閣的車馬,請盛秋筱姑娘進山莊作客:“再去告訴廚房,中午添上櫻桃饆饠,再用鮮筍做個湯。”


    再清冷的人,也會歡喜於自個兒的好惡被別人放牢牢在心中,櫻桃饆饠本不難做,沈淵雖嗜甜,也過了會哭鬧要點心的年紀,尹淮安卻肯寵著她,在州來山莊,至少最近的十年內,沈家姑娘沒必要急著長大.故而白雲蒼狗,許多人在生命中來往聚散,拋卻父輩留下來的根基,對沈淵而言,尹淮安的分量甚至比離雪城還要貴重幾分。


    久居高樓不與人交往,她已經不太擅長抒發情感,也隻剩下當著沈涵,或者州來莊主,可以肆無忌憚地說笑——很少會有想哭喊落淚的時候,即便真的情緒上來,自然也不需要遮掩。


    山莊的下人去請盛秋筱,尹淮安果真折了梅花,讓冷美人帶回院裏,插瓶賞玩:“其實你那院子裏也有梅花,既然你喜歡我這兒的,拿去便是。你們兩個說話吧,正好,我回書房處理點雜務,就不送你了。”


    緋月仔細,自請回城中冷香閣去,給墨觴夫人帶話,沈淵卻說不必,叫趕車的小廝跑一趟便可,丫鬟們還是留在身邊。盛秋筱沒有帶著小菊,認真算來,花魁娘子也發覺,從前盛氏和那個小丫頭幾乎形影不離,近來卻多疏遠,就和鬧了別扭似的。


    “怎麽沒帶小菊已經很久沒見她隨身服侍你了,這蹄子也忒會偷懶。”沈淵想到這處便問起,“是她惹了你生氣,還是別的什麽”


    盛秋筱才脫下鬥篷,正抱在懷裏小心疊好:“喔,姐姐是說小菊。她哪兒能惹著我什麽呢,就是到了新年,我也心疼她每天忙碌,想著就讓她輕鬆輕鬆,等過了元宵,再指派她做活兒也不遲。”


    “丫頭就是丫頭,你還本末倒置起來。”花魁娘子不由得好笑,倚在貴妃榻上,托著腮看盛氏:“你心疼許錦書,心疼代你去了的離枝,我都理解,也從來沒有反對,甚至你大度不計前嫌,跑去安慰春溪,我也沒有真正阻攔。盛秋筱啊……你這份慈悲心腸,真應該去道觀,去廟裏,燒香拜佛,沒準兒就能修得正果,將來念著舊情,也記得能渡化我。”


    剛好屋子裏熏的是檀香,正迎合了這一番話,擠兌的意味瞬間被衝散,還真像在為盛秋筱謀前程。


    “姐姐別惱,等回去,我好好使喚小菊就是了。”秋筱放下鬥篷,盈盈跪坐在腳踏上:“姐姐也說,她就是個丫頭,沒得為了她,讓你我紅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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