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有孕,讓一切都變得棘手,侯班主不能簡單給她一副墮胎藥,還要避人耳目,其間變數實在太多,他不敢冒險,於是便授意王文姬,將孩子假稱是大師兄的,那個青年男子也過於沒有腦子,別人說什麽,他就信了。


    班主娘子痛苦萬分,大師兄受到的打擊也不小,抱著腦袋,蹲在牆角,半個字都說不出來,嘴裏嗚嗚哀嚎,忽然又似乎想起來什麽,躥得老高,死死抱住侯子雨不撒手,說都怪自己瞎了眼,請求師妹原諒。侯子雨還算有骨氣,用盡全力飛起一腳,將這棵牆頭草踹倒在地。


    “狗男女,少來惡心我!”


    侯子雨臉上殘餘斑駁,眼淚將沒洗淨的油彩衝出道道溝壑,本就不出色的五官更見醜陋,卻怎麽看都比地上的王文姬順眼太多。侯娘子才稍微清醒過來,意識到女兒在這兒不妥,下意識要趕她出去,轉念一想事已至此,也是沒有什麽好遮遮掩掩的了。


    母女兩個倒是齊心,知道出了這種事,不能全怪,更多在於侯班主品行不端,枉她們還以為合家團聚,日子艱難也能過得有滋有味,到頭來小星已經在眼皮底下。侯班主自覺理虧,說了幾句狠話便不再言語,仗著自己是個男人,反而威脅,若是吵鬧不休,就要將妻女掃地出門。


    “嘖,你以為離了你,我就不能活了”侯娘子頗有幾分骨氣,指著侯班主的鼻子尖,氣勢上分毫不讓:“要掃地出門,也是這個賤人先滾!我與你夫妻結發近二十年,好不容易才有了一個女兒,你嘴上說著知足,背地裏就找了這種不三不四的破落貨,也不怕你祖宗笑話!哼,她這樣不檢點,肚子裏那塊肉還說不準是誰的。”


    王文姬當即尖聲大叫,說侯娘子汙蔑她清白,卻換回來夫婦兩個一人一記耳光,還有侯子雨的重重兩腳,不偏不倚,全踹在王氏心口,那兩團羊油凝成樣的潔白差點就碎了,喉頭簡直要噴出股膿血。轉眼之間,王氏再也沒力氣叫喊,僅剩能夠思考的隻有捂著小腹,不叫自己失了唯一的籌碼。


    她清楚得很,這個孩子姓侯,會是她今後的依靠,無論侯娘子認不認,王文姬都一定會黏住不放。她已經沒有名聲可言了,如果被戲班趕出去,別說生下孩子,連自己都養不活,注定了王氏要使出渾身解數,即便不要麵皮,也好過白白斷送性命。


    侯娘子早已經怒火攻心,多虧侯子雨拉著,才沒有做出更極端的事兒來。動靜太大,很快驚動了州來山莊,方二管事聽了他爹的差遣,領著三五個年輕力壯的護院漢子,飛快趕來查看。


    都說家醜不可外揚,侯班主的臉卻徹底丟得找不回來,隻得眼睜睜看著管事闖進來,見到屋子裏滿地狼藉,一個個都像傻在了原地。他們都是樸實的山裏漢子,哪曾見過這種場麵方二管事立刻嗬斥眾人出去,心想著這下老爹也做不了主,還是得速速稟明東家。


    不隻花魁娘子鬱悶,尹淮安更不痛快——他隻想聽個戲,順便還能討美人笑笑,誰知道自家的莊子竟成了這群戲子的擂台。侯班主眼淚一把、鼻涕一把,說不敢要尹老爺的銀子,隻求貴人手下留情,千萬別同他們計較。尹淮安原想痛罵他一頓,冷不丁看見旁邊桌案後,花魁娘子投過來道不耐煩的目光,莊主立刻領會,讓姓侯的快滾出去。


    戲班子沒賺到銀兩,全靠州來莊主開恩,才沒有叫他們倒賠飯錢,還有侯娘子砸碎的那隻瓷瓶。天氣不夠暖和,王文姬光著身子趴在地上,很久沒有人扶她起來,甚至大家或忙於安慰侯娘子母女,或選擇隔岸觀火,沒有人願意靠近這個出賣肉體的女子。


    從前在戲班裏,王氏表現得有多善解人意、聰明賢惠,現在都變成了巧言令色。大師姐陪在侯娘子身邊,也覺恨得牙根癢癢,當場表態道,若侯娘子要與負心人和離,自己願意追隨師母,就算不如從前寬裕,咬咬牙總能挺過去。


    尹淮安和沈淵一樣,對別人的悲歡不甚感興趣,侯家戲班朝內如何平息風言風語,和州來山莊的人毫無相幹,隻一句,讓他們趕快收拾東西走人,一刻也不許多留。


    山莊的大門敞開著,侯家戲班來時熱熱鬧鬧,走時如過街老鼠,灰頭土臉大氣不得出。侯娘子不肯和丈夫同乘一車,寧願帶著女兒,坐一輛光禿禿的搭貨板車,在冷空氣中挨凍。侯班主之前還唯唯諾諾,眼看說盡了好話,妻子仍然不給麵子,幹脆也摔下臉子,和王文姬同進同出。


    冷香小閣主耳報靈通,得知侯氏夫婦反目,冷哼一聲,道句這般狼心狗肺的東西,將來就算孽障平安降生,也必然蠢鈍醜陋,才算替他爹還債。尹淮安留在書房料理點雜事,沒有陪她回院子,身邊隻有盛秋筱和兩個丫頭。盛氏對此連連咂舌,說不出那麽直白的話,也道男人做到這份兒上,實在不必繼續活著,平白讓世間多了個浪費米麵的牲口。


    “咱們秋兒這張嘴,從來都最討人喜歡。”花魁娘子接過碗,親手舀起雪蓮子湯吹著,將清甜慢慢抿進喉嚨:“要我說,就算到了下輩子,他也是不配為人的,直接入個畜生道,給侯娘子當牛做馬,都不夠贖罪。”


    身在歡場,才最知道深情難能可貴,鍾情更是可遇而不可求。女兒家被辜負的事兒,沈淵身為小閣主,從十年前就見多了,實在不勝枚舉。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誰知姓侯的執迷不悟,隻怕待他們下了山,那王氏就要登堂入室了。


    更何況麽,假若隻是夫妻之間,如何吵嚷打鬧,終歸不要累及兒女,可侯班主偷腥偷到徒弟身上,致使自己女兒也失去姻緣,還變得矯情刻薄,家門名聲這樣髒臭,以後就算要另許人家,隻怕也難如登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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