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燕幀有個弟弟,是在太上皇那輩的宮闈爭鬥中僥幸存活下來的六皇子。


    名叫宋文昊。


    深宮裏本就是用鬥爭的一磚一瓦砌成的,毫不客氣的說,連一抷黃土都自帶心機屬性。


    用林爾珍的話來說,“太上皇那一輩鬥的慘烈。”


    “妃嬪之間的段位那是一等一的高,跟養蠱似的,強大的吞噬弱小的。”


    當年最受寵的淑皇貴妃在懷第一胎的時候遇宮門失火,自己險些丟了命,可腹中七月大的胎兒因供氧不足,最終殞命。


    後一胎得以生下宋燕幀,又一胎生的還是皇子,遭人嫉恨,用一石二鳥計將小兒毒死,順道除去了一位妃嬪,可幕後黑手,她至死都沒有找到。


    宋燕幀這樣的性子和能力,能在這些殺紅了眼的妃嬪中活下來,靠的是命也是運。


    宋文昊的母親是個極不受寵的昭儀,生下孩子就死了,宋文昊從小耳熏目染的不是詩詞歌賦,而是爾虞我詐,勾心鬥角。


    也正因為如此,他對皇家生來就有一股厭惡感。


    他總覺得,自己的親娘也是死在某位後妃手中的。


    自成年後他常混跡於京中大小酒館,找了個歌姬日夜廝混,被太上皇發現以後,父子相衝,他辭去了官位爵位,自降為草民與歌姬廝守。


    這段往事在當時鬧出了不小的動靜,街頭巷尾熱議浪潮滾滾不斷。


    後日子久了,也就平息了。


    “皇上如今稱草民一聲皇叔,草民實在愧不敢當。普天之下現如今都知道,皇上的皇叔如今隻有一位燕王。草民身處賤處,雖人微言輕,卻鬥膽開口為燕王說上一句話。”


    “皇上為天下之主,當明白千裏之堤,潰於蟻穴這話是何含義,皇室子弟隻有齊心才能興盛王朝。燕王一顆臣子之心,一心隻願天下太平,助得皇上坐擁盛世天下,望皇上不要忽視其用心良苦,勿聽信他人讒言與挑撥。”


    皇上掃了一眼,周圍那些官宦大臣打量的打量,悄悄挪過來的挪過來。


    未免顯得自己過於苛責,皇上甩了甩手,“小皇叔請起吧。”


    說話間心裏也是虛的。


    他知道宋文昊什麽意思。


    有關安置流民的事情,他的決策下的實在不對,可他知道燕王不會致那幫流民於不顧。


    他不過是看不順眼燕王那勝券在握,以為天下人都會站在他那一邊的表情。


    燕王在朝堂上的那份倨傲。


    他很不喜歡。


    宋千衡不想在祭祀大典上把事情鬧大,接著說道,“小皇叔說的話,朕都銘記在心。”


    話畢終將視線從宋文昊身上轉走,直直的落在了賀九笙頭上。


    他花好一番功夫,和宋文昊寒暄,可心思卻一直都在這女子身上。


    摘下麵紗,為什麽會是這樣一張臉。


    漆黑如墨的長發全然盤起,昭示著她已嫁為人婦的身份,可一雙鳳眼神采照人,膚色自皙異常,宛若無瑕的白玉琢成,眉長入鬢,顯示聰慧過人,以及悅耳柔美的聲音,聚合起來,使她變成一個風華絕俗的美人。


    這美人,如今歸屬宋燕幀。


    從他手裏奪去的。


    兩眼對視,盯著那雙陰冷的眼,賀九笙全身的血液跟著凝了一凝,沉默間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皇叔納妾,隔日便封了王妃,沒有大婚儀式,皇嫂可覺得委屈?”


    宋千衡冷不丁冒出這麽句話,讓賀九笙有些猝不及防。


    本以為他那冷冷的眼神,是恨不得把她的心剜出來的。


    周圍人有意無意的蹭著大瓜吃,都期待著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


    “回皇上的話,妾身不覺得委屈。”


    說到結婚,古代大戶人家最注重的就是儀式感,三書六禮三媒六聘,但是礙於她當時是妾的身份送出去的,連嫁都算不上。


    別說儀式上的規矩能省則省,就是丈夫都不能夠來迎親的。


    再加上換親這件事情弄的是雞飛狗跳的,這事兒在皇上心裏都還沒過去呢,她很少去想自己會不會因為儀式感缺失而覺得自己受委屈。


    這王妃簡直是拿命換來的,那天她和宋燕幀在老太後麵前撿回了一條命,事後還有心思想儀式不儀式的小事?


    不可能的,想太多了。


    委屈?也不至於。


    “也對,燕王也是興致來了,第二日才求太後晉了你的王妃之位,畢竟,朕記得,你以往是從沒見過燕王的。後來看對了眼,也就兩廂情願了,是嗎?”


    宋千衡理智尚存,在竭力克製著自己內心的情緒,就當自己是個泥人,臉上沒有表現出分毫的變化來。


    這話在賀九笙聽來,完全就是另有所指,滿滿的就是對她的嘲諷。


    她記得皇上親口問過她,說有沒有見過燕王,她說沒有。


    她不知該如何麵對。


    “皇嫂不知,同日,皇嫂的妹妹清璃也進宮了,皇嫂的這個妹妹啊,溫婉大方,賢惠得體,樣貌更是無可比擬,你們二人倒是有幾分相似之處,朕今日見到你這張臉,就想起了朕的賀昭儀。”


    “皇上厚愛妾身的妹妹,九笙感激不盡。”


    感覺到宋千衡的目光一直吊在自己身上,賀九笙頷首應了這麽一句。


    該說不說宋千衡剛才說的話裏除了她倆長得確有相似之處以外,她真沒覺得還有哪句話說的是對的。


    尤其是溫婉大方,賢惠得體。


    嗬,嗬嗬。


    賀九笙已低下頭,宋千衡自知她是不敢麵對,可見到那張臉心底就尤其發癢。


    他扯了扯嘴角,麵對眾人道,“剛才小皇叔也說了,皇室子弟隻有齊心才能興盛王朝,今日清明祭祀,朕見到許多時隔幾月未見的麵孔,深覺以往咱們皇家子弟間的交往疏遠不少,今夜打算借著這個日子,大擺家宴。”


    “皇嫂也該入宮見見自己的妹妹,賀昭儀對你可是想念的緊啊,這身上的一膚一發都恨不得像皇嫂這般貼了去。”


    這話中有弦外之音,但不知情的大約是聽不明白,王公公隻在一旁裝咳嗽微微扶了下下巴。


    賀九笙更是不懂其中深意,但隻知道一點,那就是皇上這是指明了要她去宮裏赴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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