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憊不堪的桑祈,回來倒頭便睡,再醒來的時候,是被一股濃鬱的醬香蹄髈的氣味誘惑的。隻覺腹中空空,垂涎不已。


    剛起身準備出去尋,就見蓮翩老大不樂意地大步走過來,怒氣衝衝來了句:“小姐,你看他!”


    桑祈還不太清醒,迷茫地琢磨著,看誰?


    便聽另一個熟悉的聲音,一邊砸吧嘴,一邊道:“喲,桑二,睡醒啦?”


    抬眸看去,閆琰正穿著常服,手拎醬燒蹄髈,得意地看著她,唇角還沾了點紅亮的醬汁。


    “你看他,把我專門給你準備的蹄髈都吃光了!”蓮翩憤憤控訴道,拉扯著桑祈就要讓她評理。


    “誰吃光了。”被她這麽一說,閆琰一臉不樂意,“你做了那麽多,你家小姐是豬嗎,又吃不完……我不過才幫忙吃了兩塊,幹嘛大驚小怪的,真摳門。”


    “兩塊?是最大的兩塊!”蓮翩瞪眼,重重地咬在了“最大”兩個字上,強調道:“再說這可是我為了慶祝小姐旗開得勝,特地從廚房找出來的,又不是給你吃的。呸呸呸,吃人家蹄髈,不害臊。”


    “我也旗開得勝啊。”閆琰不滿道,“怎麽她吃得,我就吃不得?”


    “你都沒打仗就回來了,小姐那可是出生入死的,怎麽能一樣?”蓮翩叉著腰,一臉義正言辭的表情。


    “唉唉唉,話不能這麽說,沒有我,可就沒有你家小姐。”


    “怎麽說話呢!”


    “額……不是,我的意思是,沒有我去調虎離山,你家小姐也……”閆琰蹙眉撓撓頭,覺得這話算是說不明白了。


    桑祈這一路上,對二人的吵嘴已經是司空見慣。知道這事越是她摻和進去越是沒完,隻若無其事地打著哈欠,擺擺手繞過他倆,丟下一句:“沒事,我去吃點清淡的。”就自顧自走了。


    來到吃飯的地方一看,果然蓮翩已經給她準備了一桌子好菜,都是她最愛吃的,立刻食指大動,先舀了一碗奶白鮮靚的魚湯。


    平津不愧是白馬河和洛水的交匯處,水產豐饒,魚肉嫩而肥美。


    一碗魚湯下肚,頓覺全身舒爽,蕩漾開一股暖意。


    正夾菜的時候,蓮翩已經擺脫閆琰追過來了,拿起銀箸來幫她布菜,還不忘理理頭發,埋怨那人兩句。


    桑祈笑吟吟地嚼著,吃飽了之後才問:“其他人呢?”


    “小姐睡著的時候,其他人都已經用過晚膳了。大司馬說你立了大功,回頭要等你精神了,再好好舉辦一次慶功會,今兒就讓將士們先早些歇息休整了。”蓮翩一邊給她倒茶,一邊解釋道,“就琰小郎,比你們早回來一天,一點沒累著的樣子,跟出去玩了一趟似的。”


    一想到那家夥的嘴臉,再想想自家小姐的辛苦,她就由衷覺得不公平。


    桑祈倒是無所謂,了解閆琰這個人,體力一向沒話說,更何況隻是引誘敵人,本來也不必交戰耗費太多精力。


    消消食後,聽說晏雲之還沒睡下,決定去他那兒一趟。


    幾日不見,怪想他的。


    回來光顧著補眠了,也沒來得及說兩句話。


    於是她也沒注意時辰已快到子夜,自己酒足飯飽,精神抖擻地,就晃悠到了晏雲之的住處。


    大軍大多駐紮在平津城外,隻有少數部隊和將領住在城中,太守特別給安排的一處宅院裏。條件還不錯,但房屋數量畢竟有限,晏雲之起居的地方,和他們平日討論戰術的議事廳是一處。


    而今還亮著燈,開著門,看得出裏麵的人還在挑燈忙碌。


    遠遠地凝視著他如鬼斧神工雕刻出的俊逸絕倫的側臉,在油燈下認真地注視著地圖的幽深雙眸,桑祈覺著,這個男人平時一副超脫自在的模樣已經足夠動人。反常起來,專注的時候,竟也別有一番滋味,更加讓人覺得心頭狂跳,躁動不安了。


    好像在對她發出某種召喚,在說著,來啊,過來,靠近我……


    遂鬼使神差地,一言不發便走了過去,直到快貼到他身上的地方才停下來,低頭想要繼續早先一次未遂的計劃——偷偷親他一下。


    剛要親上,就聽晏雲之淡淡道了句:“先把門關上。”


    說完從容落定地將手中的一根木簽刺在了地圖上的一點,非但沒躲避,也沒看她,連長睫都沒眨一下。


    桑祈一撇嘴,悻悻地去關門了。


    再回來的時候,他已經轉過身來,不再看地圖,而是閑閑撐頭看著她,眉梢微挑,做出一副請君入甕的樣子。


    仿佛在說,來吧,這會兒可以親了。


    可是……偷吻這種事兒,最重要的就是要趁人不備,出其不意好嗎。被他發現了,還這麽看著,誰還好意思親啊,她今天又沒喝多!


    桑祈白了他一眼,走到他旁邊坐了下來,理理衣袖,道:“咳,還不睡啊?”


    “嗯。”晏雲之應了一聲,細細打量著她,看得她渾身都不自在的時候才輕輕一笑,溫聲問:“受傷了嗎?”


    “一點小傷而已,不嚴重。”桑祈擺擺手,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提到這事兒還有點興奮,回憶道:“對付呼延律的時候倒是沒費什麽力氣,就是他哥哥難纏些,那流星錘力氣實在太大。不被碰到還好,被刮到一點,就準倒黴。”


    她就是不小心,被剮蹭了一下,肩膀上立刻劃出了一道血痕。


    說著,便碰了碰受傷的左肩,唏噓道:“好在我動作快,不然估計要掉下一塊肉去。”


    晏雲之微微探身上前,一本正經蹙眉道:“我看看,要是有毒就麻煩了。”


    桑祈倒是沒想到這點,聞言也跟著蹙眉,支吾道:“應該不能吧,目前身體還沒覺得有何異樣。”


    “不好說。”


    這三個字,從這個凡事篤定,自有分寸的男子嘴裏說出來,給人感覺事態便嚴重了幾分。


    原本覺得並無大礙的桑祈一聽,也有點緊張了,忙轉過身,忐忑道:“那你快幫我看看。”


    “嗯。”晏雲之應了一聲,抬手搭上她的肩膀。


    桑祈方才睡覺,已經脫下軟甲,換了一身輕便的長裙,衣領寬敞,隻需要輕輕一撥,便能裸露出裏麵被藏好的大片瑩滑美肌。


    隻可惜本應白皙光潔的左肩後方,卻橫亙了一條暗紅的血痕。


    她先是感到肩頭一涼,繼而又被一個更涼的東西碰觸了一下,不由得“嘶”地驚叫一聲。


    身後傳來晏雲之平靜的問話:“疼?”


    “疼倒是不疼……不過,你這是塗了什麽?真有毒嗎?”桑祈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問。


    那碰觸她的力道消失了一瞬,又回來,晏雲之淡淡道:“毒倒是沒有,但是傷得也不輕,要是留疤就麻煩了。可能有點涼,忍著點。”說完便繼續用那冰冰涼涼的東西在她的傷痕處塗抹起來。


    桑祈聽說沒毒,本來鬆了口氣。可是這不知道他從哪兒變出來的藥膏,透著一股“沁人心脾”的涼意,再加上雖然傷口不嚴重,不至於皮開肉綻的,可被碰到也還是會有點疼。


    她一邊咬牙忍耐著,一邊還是忍不住時不時發出一聲驚叫。


    “啊……”


    “嗯?”


    “疼疼疼,輕點。”


    “哦。”


    “嘶……”


    “……又怎麽了?”


    “……好涼。”


    “忍著點,別亂叫。”


    “好吧……呀!”


    等她大呼小叫一氣兒過後,晏雲之的藥終於塗好了。又幫她把衣領整理好,麵色如常地坐了回去。


    桑祈剛才是光顧著一會兒涼一會兒疼的了,這會兒覺得舒服了些,才想起來。說好聽了吧,他是關心自己,親手給自己上藥。說不好聽了吧,她怎麽覺得自己好像是剛才被人占了便宜來著?


    想起他的手指在自己身上摩挲來摩挲去,桑祈不由覺得臉色一點一點紅了起來。


    可看晏雲之,還是一副清冷孤高的表情,就好像剛才隻是給一個木樁上了點藥,完全沒有什麽旁的想法似的。


    她便也不好說什麽,又覺什麽也不說好尷尬。隻得道了聲謝,囑咐他早些休息後,趕緊落跑。


    一出門,剛好遇到黑著臉的董先念。


    以為他是來找晏雲之的,桑祈匆匆打了個招呼就要走,沒想到剛走幾步,他卻跟了上來,喚道:“將軍。”


    “嗯?”她詫異地停下腳步。


    “我……跟你一路。”董先念尷尬地扯了個謊道,比了個請繼續走的手勢。


    “你不是來找晏雲之的嗎?”她糊塗了,難不成是專門來接她?


    “……”


    他確實是來找晏雲之的,先前在這裏商議過事情後,他不小心把自己的那份地圖忘在了這兒,因為明天早上還要用,趕緊過來看看能不能趁晏雲之沒睡取回去。


    然而一走到門口,就聽到裏麵傳來一些奇奇怪怪的聲音。


    什麽疼啊,忍著點別亂叫之類的。


    饒是他兒子都老大不小的了,也聽得麵紅耳赤,呆怔了半晌不知如何是好。


    如今隻好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抬眼看天,清了清嗓,問道:“您和大司馬……”


    早先這兩個人和蘇解語之間的事,已經在洛京傳得滿城風雨,他也有所耳聞。可畢竟年紀大了,對八卦之類不太感興趣,因而了解得並不深。如今便是想問個清楚,到底現在算是怎麽一回事。


    提起這事,桑祈也有點尷尬,但還是痛快地答道:“嗯……皇上已經下旨賜婚了,可是因為我現在還在守孝期,又忙於打仗,打算等戰亂平息,回洛京之後再說。”(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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