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家的旁支反了,帶領著三萬大軍投靠西昭,不光壯大了對方聲勢,還出賣了我方諸多情報,對平津前線奮戰的桑祈本人帶領的桑家軍來說,乃是一記重創。


    桑祈此時才明白,西昭人屢次來犯,屢次撤兵,並不止是看似漫不經心,而是確實在玩弄他們。


    目的隻是通過大軍壓境和不斷騷擾的假象,將他們拖在平津,無力分心顧及朝廷內部的動向。待到大燕內部硝煙四起之時,再趁亂一舉進攻,徹底將他們擊潰後,徑自長驅直入,直搗黃龍。


    可是她不明白的是,投靠西昭,對這些遠親來說,又有什麽好處?


    她的目光裏,隱隱燃燒著火焰,笑容逐漸變涼,消散,短暫的失控後,拂袖而去,邊大步向城樓下走,邊叫上董先念,道:“去叫上我們的人,我同大司馬請命領兵出城一戰。”


    “這……”董先念急忙跟上,有些遲疑,道:“恐怕不妥吧,將軍,那可是……”


    “可是什麽,自己人嗎?有我的兄長叔伯,遠房親眷嗎?”桑祈回眸看了他一眼,平靜道:“早就不是了,從他們將槍頭對準大燕的那一刻起,就不是了。兩軍陣前,我們的關係是敵人,僅此而已。”


    說完,腳步不停,策馬而去。


    對於她來說,現在身邊的這些人,晏雲之、閆琰、董先念,等等,所有與她一同抵禦外敵,在平津奮戰了近一年的人,才是她的家人,她要拿起手中的武器保護的對象。


    桑家的槍法被克製了,沒有關係。


    還有桑家人堅忍不拔,永不言敗的精神,是別人偷不走也無法剝奪的。隻要他們還有這個信念,就不會輸。


    更何況,既然對方知道他們的弱點,那他們也知道對方的弱點,彼此彼此而已。便看誰能技高一籌。


    這一戰,大司馬晏雲之,終於親自披掛上陣,代替身受重傷的右將軍,與左將軍桑祈一同出了城門。


    他銀白色的披風和桑祈的獵獵紅衣一同隨風飄揚,站在城門口,相互對視了一眼。


    平日裏便龍章鳳姿,驚為天人的男子,銀甲加身,顯得更加英挺俊逸。輪廓凜冽之中,眸光依然清潤,透著股天高雲淡的飄渺,淡笑問她:“有信心?”


    “嗯。”桑祈握緊手中長劍,點了點頭。


    晏雲之長臂一伸,將一隻手伸向她。


    她便會意,也伸出手來,與他用力一握。


    隨即不再流連,各自放開後,一勒韁繩,率領身後將士奔向戰場。


    兩邊的桑家軍正麵交鋒,曾經都受過一樣的訓練,武藝套路也都差不多,注定了是一場艱苦卓絕,曆時良久的消耗戰。


    而比起在後方養精蓄銳已久的叛軍來說,桑祈帶的這些人,已經被多次戰役消磨得疲憊,無論精力還是體力,較對方都有不如。


    優勢的一麵便是,他們比對方的執念深,拚著一口氣,一定要知道,對方倒戈相向的理由。


    桑祈親自出麵,抱的也是這樣的目的。


    既然槍法對方熟悉,她便用了晏鶴行傳授的劍法,雖稱不上所向披靡,憑借著自身在敏捷靈活與精準方麵的長處,也還算能占些優勢。


    一路披荊斬棘,尋找著敵方主帥。


    方才還是晴空萬裏的天,俄而飄來了幾片烏雲。籠罩在戰場上空,一朵連著一朵,鋪疊開去,越來越密,越來越厚。陽光照破雲層的力度越來越弱,周圍天色昏暗,揚沙四起,喊殺聲此起彼伏,不時有流箭落石擦身而過。


    愈是深入敵陣,愈是殺機四伏。桑祈一個沒注意,落了單,周圍圍了四五個敵方騎兵。而且好巧不巧地,都是西昭人。看樣子怎麽覺得還有幾分麵熟,好像在哪裏見過似的。


    “喲,這不是殺了呼延將軍的那個小娘子嗎?”一個滿臉橫肉,凶神惡煞的人認出了她,策馬圍著她打轉。


    “呸,殺了她,給呼延將軍報仇!”另一個壯漢拎了拎手裏的狼牙棒,惡狠狠地唾了一口。


    “在這兒殺了她多便宜她,這小丫頭還有幾分姿色,不如抓活的,帶回去讓兄弟們玩玩。大家夥兒一起睡個大燕將軍,嘖嘖,多有滋味。”說這句話的人則上下打量著她,嘴角掛著淫笑,目露邪光。


    桑祈冷冷掃視了他一眼,還要找桑家叛軍的帶頭人呢,沒工夫理會他,二話不說,直接長劍出手。


    而這幾個西昭人,似乎也因著她斬殺過自家將軍的事實在先,雖然嘴上出言狂妄,真打起來卻是一點不含糊,萬萬不似那對有勇無謀的兄弟般掉以輕心。不但各自使出全力,而且還有相互之間的配合。


    桑祈無人相助,單獨應對,又被他們包圍,四周到處都是敵人,形勢上十分吃虧。


    敏捷靈活,此時都派不上什麽用場,對方穿了重重鎧甲,全副武裝且皮糙肉厚。她覺得自己的劍刺中了人家好像都跟隻是撓了撓癢癢似的。


    不得不感慨,這才是西昭虎狼之師的真正實力吧。與對方正麵交鋒,確實對她不利。


    不過她也沒有氣餒,一邊應對,一邊思索著突圍之計。


    終於瞄準一個空隙,飛身而起,先讓戰馬衝撞出去,逼得對方避讓,再劍鋒一挑,令身邊夾擊之人不得不稍稍退開。而後趁機準備用輕功脫身,回到馬背上。


    卻不料對方反應也很快,竟然能一邊閃身躲開她的劍尖,一邊以一個詭異的角度轉身回來,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用力一拎,就像拎小雞一樣,把剛剛騰空而起的她拽了下來。


    桑祈隻覺身子往後一沉,重重地仰麵摔在了地上。


    四周爆發起一陣哄笑聲,還沒等她起身,便有林立的馬蹄向她踏來。她趕忙側身一滾。


    這邊又有另一匹馬擋住去路。


    桑祈連連躲避,到底還是被馬蹄踩了一腳,剛好踩在右手手腕上,不得不下意識地一鬆手,劍掉在了地上。


    急忙要去撿的時候,敵方也有一人下了馬,一腳將長劍踢遠,而後猥瑣地笑著,趁她被馬蹄圍困,注意力又在劍上之時,從身後抱住了她。將兩手從她的肋下穿過,便架了起來。


    桑祈眉心一緊,暗道一聲不好。


    隻聽耳畔一個粗啞的嗓音,陰沉沉地道了句:“將軍,哪裏跑呀?我們這兒可有好多哥哥等著你呢,要不要哥哥們教教你,什麽才叫打架?”


    伴隨而來的,還有一股男子身上的汗臭,和口腔中難聞的惡氣。


    桑祈忍不住反胃,抬肘就給了對方一下,尋找著可以攻擊的角度。


    可惜完全被對方鉗製,沒有什麽可乘之機。


    就在那人哈哈大笑著,準備把她抱到馬上,順手捏了一下她的下巴的時候。


    桑祈眼角的餘光一掃,瞥見一道銀光,穿雲破靄而來,緊接著連呻吟聲都沒聽見,便見包圍自己的外圍一個人,徑直從馬上栽倒下去。


    白袍飄飄的晏雲之,神邸一般,從天而降,容顏清冷出塵,動作幹淨利落,猶如行雲流水,一招一式都透著從容優雅,下手卻招招取人性命。


    周遭的人還沒反應過來,又接連倒了兩個。


    一下子沒有了主人的戰馬有點失措,押著桑祈的那個人也怔了怔。


    桑祈瞅準時機,身子用力向後一擺,再蕩回來,抬腳就是一記飛踹,重重踢在了對方襠部。


    這下可是直中要害,那人雙目圓睜,疼得頓時找不著北。


    她便趁機脫身,還不忘朝他回唾一口,道了句:“呸,做你的春秋大夢。”


    趕來解圍的晏雲之挑眉看了她一眼,用目光詢問了一句是否安好。


    桑祈四下找了找,撿起自己的劍,抬眸朝他一笑,道了句:“謝啦。”


    晏雲之也淡淡一笑,向站在亂軍之中,頭盔掉了,臉上也弄髒了,笑容卻依然堅定而明朗的女子伸出手來,溫聲道:“上來。”


    桑祈自己的馬不知道在哪裏,也不推辭,沒拿劍的手放到他掌心,一借力便翻身到了他的馬背上,順其自然地攬住他的腰,四下張望,問了句:“我的馬呢?”


    “沒看見。”晏雲之隨便一抬手,一劍刺死了個不要命地撲過來的敵人,有條不紊道:“邊走邊找吧。”


    身邊有他在,即使深處萬軍之中,桑祈也莫名感到很安然。


    聞言點點頭,稍微靠在他背上休息了一瞬。


    四周仿佛籠罩了一股與戰場格格不入的氣氛,喧囂聲隨著塵埃落下,複歸沉寂。他的披風飛揚,將刀光劍影都隔絕開來,有他在的地方,她便不再有任何危險。


    片刻出神後,桑祈突然笑了一聲。


    “怎麽?”晏雲之微微側頭,挑眉問了句,“有什麽好笑的事情?”


    “沒什麽。隻是覺得很奇怪,你身上的味道怎麽就這麽好聞,跟那些臭男人一點都不一樣。”桑祈在他背上深吸一口氣,唇角含笑,道。


    晏雲之無奈地笑了笑,抽空回手捏了一下她挺翹的鼻翼,假意嗔道:“想什麽呢。”


    身後的人卻得寸進尺,不但用力吸吸,還把臉貼到披風上蹭了蹭,直到覺得剛才那股被臭氣熏染的反胃之感,都被他身上的草木清香帶來的清新氣息取而代之之後才罷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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