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著燈籠的小樓門口檀木為拄,楠木牌匾上龍飛鳳舞的寫著幾個大字——貴香閣。


    幾個姑娘塗著厚厚的脂粉,楊柳腰一扭一扭的招呼著門口的富商官爺們。


    “哎呦,張老板,有些日子沒來了,柳芸姑娘都想你了!”


    “陳員外,奴家還當你忘了我這花月之身了。”一個隻著抹胸襦裙的女子嬌嗔的往陳員外懷裏鑽。


    “呦,那可真是對不起我的美人兒了,”陳員外挺著大肚子摟住那姿態柔軟的姐兒,伸手在腰上掐了一把,那姐兒配合的哎呦一聲,再投去個含媚的眼神。


    街上燈火依舊,貴香閣門口最為明亮,一縷縷脂粉香味似有似無的縈繞在空氣中,在晏斯年等人心裏蕩開了波。


    “師、師兄,”晏竹抱著肚子上的肥肉咽了口唾沫,“好、好香啊。”


    “香吧?”晏斯年挑眉,“這就是,女人味。”


    “可是,師姐身上就沒這味,”晏竹撓撓頭,“師姐不是女人嘛?”


    “女什麽人,”晏斯年略微嫌棄的嗤了一聲,“師姐那是女俠!女俠和女人能一樣嗎?”


    “那咱們現在進去嗎?”晏竹雙眼隱隱放著光芒,“小姐姐們好漂釀啊...”


    “進、進去啊!”晏竹挺直腰板,“走,咱們今天就在溫柔鄉裏,不醉不歸。”說罷一提衣擺,同手同腳的踩著台階往裏走,站在門口的姐兒們鶯鶯燕燕的圍上來拿著帕子甩,“呦,公子瞧著麵生,今兒個想找個什麽樣的姐兒陪公子玩玩?”


    晏斯年額角流下一滴汗,說話磕磕巴巴,“我我我我...”


    “呦,小公子緊張什麽?”姐兒們瞧著他好笑,都圍過來故意撩撥,“莫非小公子,耐不住了?”


    晏斯年強壓著表現出風輕雲淡,瞪著眼睛,一出口便出賣了內心的波濤洶湧,“姐姐....”,說話聲音比貴香閣的姑娘們還軟。


    四周立刻傳出忍俊不禁的媚笑,一個身披白色輕紗,在一群隻著襦裙的女子裏可以說是穿戴完整的姐兒實在看不下去了,搖著扇輕步走到晏斯年麵前,“公子不必心急,小女子雙秀,善琵琶,為公子彈奏一曲如何?”


    並不濃鬱的胭脂味道輕飄飄的繞著,晏斯年看著眼前的女子有些癡,她的身上並沒有媚氣,相反帶著出淤泥不染的玉潔。


    “公子莫非看著我不滿意?”雙秀氣定神閑的搖著扇子,聲音幹淨輕柔,不像其他姐兒那樣語氣嬌嗔,出口皆是風月氣。


    晏斯年回過神搖頭搖的像撥浪鼓,“不是不是,我怎麽會不滿意,姑娘簡直是....”


    晏斯年麵露難色,他讀有限的書,自然也隻有有限的詞句,半晌也找不出合適的形容,晏斯年急急忙忙之下竟作了揖,周圍的姐兒們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不知道這小子搞什麽。雙秀也將扇子落在胸口。


    “姑娘簡直是....”晏斯年一閉眼睛,“鶴立雞群!”


    姐們都張大了嘴,他們自知是輕賤身子,也知雙秀和他們不一樣,但還是第一次聽到形容他們是....


    雙秀看著晏斯年深深埋下的頭,忽然輕笑了起來,不得不用扇子掩麵,周圍的姐們也隻能尷尬的跟著嘿嘿嘿。


    “姑娘,請為我彈一曲!”晏斯年在笑聲中鼓起勇氣,卻給了姐們報複他的機會。


    “你知道咱們雙秀姑娘一曲多少金嗎?”


    “我有銀子!”晏斯年抬起手從袖子裏掏出幾塊碎銀子,“五兩呢!”


    “哈哈哈,”周圍的姐兒們甩著帕子笑的花枝亂顫,“這小公子可真會說笑,五兩銀子莫不是來門口聞味兒的!”


    “小公子,五兩銀子連邁進貴香閣的門都不夠啊。”


    晏斯年臉上騰的一下燒起來,咬著嘴唇不說話,又羞又惱的一跺腳噔噔噔轉身就跑。


    雙秀看著他不穩的腳步,又忍不住笑起來。


    晏竹和師弟們頗為羨慕,能被一群美麗的姐姐圍著,想想就美,便學著晏斯年的動作,挺直腰板還未邁步,晏斯年就已經大汗淋漓,踉踉蹌蹌的從台階上跑下來,蹲著呼呼喘氣。


    晏竹又不明白了,摸了一把晏斯年的額頭,“師兄,你怎麽了?”


    晏斯年一邊擦汗一邊搖頭。


    “難道這些小姐姐是妖精變的?”


    晏斯年歎口氣繼續搖頭。


    貴香閣門口眾師兄弟們一頭霧水,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


    “倒黴?”晏息不解。


    “沒什麽,反正就是我一直運氣不太好,”黎昕一笑,“可是運氣又很好。”


    “什麽意思?”


    “能遇到晏息姑娘,難道不是三生有幸?”黎昕垂眸看著晏息,眼中竟是有些深情。


    “你剛才還說認識你心中那良人是三生有幸,”晏息別開眼,“你這人還真是...”


    不待晏息話說完,就感覺到身邊黎昕突然站到了自己的身後。


    “美釵送佳人,”黎昕輕輕地給晏息的馬尾挽成一個發髻,又將素簪斜插,白色玉珠搖在側,映著河邊燈火光華流轉,“晏息可還喜歡?”


    “怎麽送給我了..”晏息難得有點不好意思。


    “本就是買給你的,”黎昕坐會河邊打開白斬雞的油紙,“隻是想親手給你帶上,喜歡嗎?”


    “喜、喜歡,”晏息抬手摸了一下搖曳的白色玉珠,“好看。”


    黎昕扯下一個雞腿遞到晏息麵前,“挺香的還。”


    晏息看著眼前油汪汪的雞腿,也不顧女兒家形象一把接過,“天色不早啦,咱們去堵晏斯年那幫小子吧。”


    “行啊。”黎昕漫不經心的沒有什麽反應。


    “你這人還真是奇怪,”晏息起身拍拍褲子上的土,“你就不怕晏斯年報複你?”


    “不怕啊,”黎昕抱著白斬雞,“我對別人就是這樣的薄情郎。”


    人間行百年,黎昕第一次感受到煙火之樂,身邊的集市是這樣的熱鬧。


    ***


    “十五歲掛帥,漠北黃沙割桀驁,年少愁緒無人知啊。”秦肆被李大海架著往貴香閣走,“這將軍有沒有人願意當啊,我送他!”


    “將軍將軍,您可別瞎說啊,”李大海道,“誰能和將軍比啊!十五歲掛帥出征,平察山匪患,定漠北蠻族,不提戰功,就是這份驍勇,也是我們這莽漢比不了啊!”


    秦肆被封定北大將軍,掛帥出征實為臨危受命。哪裏有常勝不敗的軍隊。秦騰方老將軍與吉布哈一戰中身受重傷,胸腹被蠻族彎刀三刀貫穿,右臂被砍了半截,副將拚了命才將他從戰場上帶回來,也因此埋骨黃沙。


    士氣衰敗,軍中可以帶兵出征又能服眾的老將死的死傷的傷,秦騰方一生的驕傲悉成昨日之談,漠北離皇都路遠,兵臨城下根本來不及求援。十五歲的秦肆無法之下親掌帥印,掛帥出征。從此少年縱馬,再也看不見落花閑。


    吉布哈重傷敵方將領,第二日便大擺宴席犒賞士兵。兩方兵力懸殊,秦肆率親衛許城九和一眾士兵快馬加鞭用了兩天時間不眠不休,繞過阿勒山抵達敵軍背部,趁他們孤矜自傲之時燒了對方的糧草。


    打仗講究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在這草都不長的大漠裏沒了糧草就等於無法抵抗,吉布哈隻得率兵退回蠻族邊城石刻部。


    幾日後平沙軍支援而來,合力定了蠻族之亂。


    “人人皆說定北將軍少年英雄,臨危受命不曾畏懼,”秦肆停了會打了個酒嗝,“可是我當時才十五歲,我爹受傷被謝副將拖回來那天,我看他們兩個人渾身的血,我都差點沒認出來。”


    “將軍,您別吐了,咱馬上就到了啊。”李大海滿頭大汗,秦肆這體格子真不是吹的,沉得很。


    “對對,今天我要快活快活....”秦肆身側的那隻手猛的指向天空,“老子要...”


    秦肆的話音戛然而止,麵前貴香閣的台階上,晏斯年一臉受傷的耷拉著腦袋,旁邊晏竹和師兄弟們坐那嗑瓜子。


    “秦少將軍?”晏竹吐出一個瓜子皮,“來玩...的?朝廷官員不是不讓進青樓嗎?”


    旁邊的師兄趕緊用胳膊肘懟一下子晏竹,眼裏充滿了你傻啊的控訴。


    “對,我秦肆今天就是來找....”秦肆的話音又停了,黎昕和晏息兩個人肩並肩,手裏一人一個雞腿,一邊嚼一邊好奇的看著秦肆。


    “找你們的!”秦肆把搭在李大海身上的胳膊猛然收回,一身浩然正氣的走到晏斯年和晏竹麵前,“你說你們小小年紀,不讀聖賢書竟然來此處尋歡作樂,咱們今日相識實乃緣分,我不得不出手將你們從喪誌的邊緣拉回來!”


    李大海一腦袋的汗都被秦肆的一身正氣吹的幹幹的。


    晏斯年也從悲傷中抬起頭來,晏竹手裏的瓜子掉了一地。


    “那個...”晏息咽下嘴裏的雞肉,“秦將軍說的對!你們不學無術,必須的好生管教。”


    “不是,黎昕你竟然告密!”晏斯年跳起來,“薄情郎!把銅錢還我!”


    黎昕聳聳肩,一點都不在意。


    “告什麽密!你師姐我天資聰慧這點小伎倆我一眼就看出來!”晏息用全是油的手拎著晏斯年的耳朵,“都跟我回家!”


    “好嘞,”晏竹和各位師兄弟巴不得趕緊走,又不能進去,隻能在門口看,雙秀姐姐都給我們送了好幾把瓜子了,都嗑的口渴了,就是那晏斯年不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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