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身體的不適外,晏息並沒有多害怕,因為現在害怕也沒有用,反而會亂了陣腳。


    這就是她和尋常女子不同之處,可能是骨子裏的意氣,遇到危險不會嚶嚶哭鬧,隻會冷靜對待。


    誰會偷襲自己?有什麽目的?


    晏息左想右想也沒個眉目,後腦勺傳來持續不斷的疼痛,激的她一身冷汗。這樣耗下去也不是什麽辦法,那人肯定不是善茬。


    “有人嗎...”她卯足勁大喊一聲,話說出口卻是有氣無力,還被潮氣嗆得止不住咳。


    門外有來回走動的聲音,聽起來大概兩三個人。可是他們並不打算理晏息,嗤笑一聲沒回答。


    “呃...”晏息臂上用力,試著掙脫手上的麻繩,可一使勁手腕處就傳來隱隱刺痛,應當是已經受了傷。


    自己還真是倒黴,這麻繩換成壯漢都不一定能徒手掙脫。


    晏息眯著眼在屋裏逡巡一圈,勉強看清角落裏有兩個木筐,還有幾根散落的麻繩,門口幾滴幹涸的血跡,應當是自己的。


    其他地方空空如也,也沒什麽尖銳之物,憑自己割斷繩子是沒什麽可能了。


    黎昕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指著晏竹和師弟們還不如指著黎昕的那條狗!


    “哎...”後腦勺還在嗡嗡作響,她從來沒覺得自己這樣狼狽過,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什麽叫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晏息頭疼的恍惚,門口那幾個人偶爾來回踱步,月亮被烏雲遮住,眼前唯一的亮光也消失不見。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突然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


    這應該比兩個晏竹還胖,晏息幾不可聞的笑了一聲。


    “你們...嗝...滾吧...”


    “是是是,”


    門口那幾個明顯是碎催,戰戰兢兢的答應著跑了。


    來者應當是他們的頭兒了,晏息使勁晃晃腦袋逼迫自己清醒些,萬一自己要有場惡戰...


    砰——


    門被用蠻力直接撞開,一個壯漢栽栽歪歪的進來,“嗝..冤家路窄,終於..讓我..嗝..逮到你了..”


    他上衣敞著懷,肥肉在肚子上堆出好幾圈,約莫比黎昕還要高出不少,整張臉紅的明顯。


    晏息看清之後一臉震驚,這人正是集市上被秦肆打的旋風大王!


    “小娘子...”張渾兩步一踉蹌的往這麵走,“老子今天非得..玩個夠!”


    糟了!晏息瞳孔一縮,這壯漢是來尋仇的,自己這回是進了虎穴了!


    張渾走起路來地動山搖,每一步都像是要把地砸個窟窿。


    “你要做什麽?”晏息強行使自己鎮定下來,沉著嗓子,“別過來!”


    “別過去?”張渾一抹臉,猥瑣笑道,“老子他娘的就要過去!”


    月光破出烏雲灑下一片光,張渾的臉被照的反著油亮,渾身酒氣濃重到讓人反胃。


    “你...”


    晏息話還沒說出口,張渾猛地壓下來,汗臭裹挾著酒肉味直直衝進鼻腔,後腦咚的一聲砸在地麵,激的晏息一股火騰的燃起。


    “娘的...”晏息後背被抵在地上,下半身折起,抬起被綁著的雙腿當胸重重一腳踹在張渾胸口。


    像一拳打在棉花上,這足以把人踹飛的力道,卻隻是讓張渾胸脯子上的肉抖了幾抖。


    “小娘子,”張渾揉揉一顫一顫的肥肉,臉上笑的全是皺紋,眼角像兩把打開的扇子,“老子他奶奶的就喜歡你的橫勁...”


    說著就把自己的手往晏息的身上亂摸,臉也慢慢逼近。


    “滾!”晏息從未受到過這樣的侮辱,鼻腔裏酒氣彌漫,整個人不要命的掙紮,喉嚨裏滿是怒不可遏的嘶吼。“快他娘給我滾,滾!”


    張渾被她張牙舞爪撲騰的無從下手,一把抓住她的衣領,大聲喝道,“婊子還裝什麽貞潔!你從了我還能少受點罪!”


    “那天你攔住爺們,讓秦肆逼老子下跪時候怎麽不這表情?讓那小白臉一腳把老子踢飛時候你怎麽不喊?”


    “現在知道喊了,知道害怕了,不給你這賤女人點厲害,你就不知道馬王爺有幾隻眼!”


    咚的一聲,晏息後腦又被重重摔在地上,耳朵裏仿佛被灌了水,張渾的怒吼也模模糊糊,隻有後腦的鈍痛和心中的屈辱清晰無比。


    真他娘的惡心。


    平時再怎麽被說彪悍,再怎麽行俠仗義,終是女子。


    鎮定自若的麵具被擊碎,晏息緊緊閉著眼睛,任人宰割的屈辱和歇斯底裏的恐懼撕碎神經,混雜著淚水決堤而來。


    “還哭了,”張渾看著她的表情更加興奮,“怎麽不橫了,嗯?”


    晏息不睜眼,嘴也緊緊抿著,牙齒咬得“格格“作響,若不是眼角緩緩流下的淚水,根本看不出來她不是在生氣,而是在害怕。


    死了算了,這樣還哪有臉去見別人?晏息咬住自己的舌尖,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裏彌漫。


    張渾臉頰有些痙攣的笑,眼珠裏射出貪婪的精光,呼呼的喘著粗氣,“饞死我了...”


    說罷像頭急不可耐的野獸,低頭用油膩的臉去貼晏息的嘴唇——


    砰——


    木屑飛濺,木門直直被踹飛撞在牆上,一陣強風猛地灌入木屋。


    晏息身上一輕,緊接著咚的一聲,身下地麵巨震,有什麽溫熱的東西濺到了自己的臉上。


    “啊!”


    “放過我...求求你...”


    “嗬,”一個微不足道的嗤笑在晏息耳中炸開,瞬間蓋過了張渾哆哆嗦嗦的求饒。


    黎昕將扇邊抵著張渾的脖頸,斯文慣了的人憤怒地時候也是風平浪靜,隻是那眼神冰冷異常,仿佛在看一個死人。


    後者深陷在地坑裏,“求求你...求..啊——”利器破風而出,張渾雙目圓整,聲音戛然而止,脖頸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歪了下去,鮮血噴湧而出。


    晏息知道是他來了,可是不想睜開眼,不知道是氣他非要去做什麽事,把自己拋下,還是氣自己,沒能力殺死張渾。


    “晏息...”黎昕看著躺在地上的晏息,眉頭緊皺。


    弈鳴很有眼色的用法術割斷了繩子,可是晏息還保持那個姿勢,不肯動彈。


    嘴裏還充斥著血腥味,晏息心道,你要是再晚來一步,我就咬舌自盡了。


    黎昕抬手輕輕的擦掉她臉上的血跡,像捧著一件脆弱寶物般的把她抱起來往外走。


    愧疚淩遲黎昕的心髒,他回過頭看向張渾,殺氣畢現,無形之氣暴起,張渾的胸口瞬間多了一個血窟窿。


    弈鳴跟在身後趕緊跳的老遠,差一點被濺到一身的肉醬。


    “落羽...”晏息雙手環著黎昕的脖頸,臉埋在他的懷裏,十八年來,晏息第一次承認自己隻不過是個柔弱的女子。


    “嗯?”黎昕抱著她,聲音溫柔無比。他什麽都不敢說,呼吸壓抑著,手都有些微微顫抖。


    月光傾泄在二人的身上,樹葉發出沙沙聲,遠處鳥叫模糊不清,弈鳴耷拉著耳朵,訕訕的跟在身後。


    “落羽...”晏息的嗓音有些沙啞,“你去幹什麽了?”


    “我...”黎昕不知如何解釋,“去打架了。”


    “我來晚了。”


    晏息不再吭聲,在弈鳴和黎昕都認為他不會再說話時,才緩緩開口,“你為什麽才來?”


    黎昕心中酸澀無比,內疚席卷而來,幾乎占據了他所有的情感。


    “為什麽才來?”晏息的聲音中帶了些哭腔,“我剛才有多害怕...我差點就死了你知道嗎?”


    晏息聲音輕的幾乎耳語,但每一個字都像是彎刀,深刻的印在黎昕的腦中。


    “對不起...”黎昕深吸一口氣,重複道,“對不起。”


    “嗯,”晏息雙手摟的更緊,閉上眼睛不再說話,眼淚無聲的濕了黎昕的衣襟。


    在見到他的那一刻,所有的委屈和恐懼都被化解,像是案板上的魚兒終於回到了水中,


    晏息不是不想責問他,你到底去哪裏了?是什麽事情讓你那麽著急?可骨子裏的是非分明,盡管在這個時候讓她也不會隨便遷怒黎昕。


    自己也沒那個資格,他有著比自己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比自己更重要的人去見。


    黎昕雙臂緊繃,很想一把將她按在自己的懷裏,告訴她所有的事情,千年來的苦等,千年前的溫存。


    讓她能依靠自己,對自己說出所有的委屈。


    晏息沒有責怪他,卻比打他罵他更加令人內疚。


    黎昕一直以為自己恨的人隻要幽離和揚靈,其實還有另一個人,就是他自己。


    妙儀散靈力助他化形,又日日為他渡自身的修為,待他溫柔至極。可是一次又一次的,妙儀身陷困境,自己從來都不在。


    晏息渾身的冰冷逐漸被懷抱融化,越來越依賴眼前這方寸之處,後腦的鈍痛使她難以再胡思亂想,便渾渾噩噩的昏睡過去。


    弈鳴看著前麵人的背影落寞無比,心裏更是愧疚,他才五百歲,在神仙裏還是個小娃娃,黎昕吃了那藥,又強行運氣,還不知道會有什麽樣的後果。晏息以後又會如何看待他。


    初出茅廬的小狐狸,終於意識到了責任有多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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