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趙,你聽說了嗎?”其中一個壯漢吸溜一口麵,含糊不清的問。


    “聽說什麽?”


    “嗨,就是旋風寨的事啊,”壯漢故意壓低聲音,“據說,被屠寨了!”


    “屠寨了?”老趙張目結舌,“怎麽可能,旋風寨那土匪一個個彪悍生猛,對方有多少人?”


    壯漢左右環顧了圈,用手指頭比了個一。


    “一個人?”老趙徹底被震驚到,“你怎麽知道的?”


    “我一個哥哥,就在旋風寨當土匪啊!”


    老趙聽他這話如釋負重,“你敢情和我開玩笑呢,都屠寨了你哥哥不得來個死無全屍?”


    “還真沒有,”壯漢唏噓道,“據說那人隻殺了主寨裏的二十幾個人,不知道什麽原因沒殺主寨外的,我哥哥當時正上茅房呢,出來的時候主寨外的人就開始收拾東西要逃竄出去,說有人武藝高超,以一當十,來殺人了!”


    “我哥哥不信啊,就進主寨一看。”


    老趙聽得入迷,著急追問道,“看見什麽了?”


    “滿地的屍體啊!”壯漢做作的對著他比劃,“脖子,全都斷了。”


    “青衣過處,削喉斷頸!”


    “嘖,”老趙被他比劃的一個激靈,用筷子啪的一聲打開他的手,“真嚇人,還青衣,厲鬼吧?”


    “還真不是,”壯漢說,“據說那人長得清秀英俊,像個文弱書生,我哥沒見著,也都是聽別人說的。”


    “要不就說那讀書人沒一個好東西,”老趙念叨著,“青衣過處,削喉斷經...”


    對桌一個教書先生默默地放下吃到一半的麵,付錢悄咪咪的走了。壯漢和老趙雖然已經故意壓低聲音,可是那破鑼嗓門讓人想裝聾都難。


    青衣。秀水山。旋風寨。


    這三個詞聯係到一起立刻讓晏息生出一種可怕的猜測。


    黎昕昨天回來時蒼白的臉,虛弱的身體,到底是如何受傷的?


    削喉斷頸,上次張渾死的時候,脖子似乎也斷了——被一把扇子削斷。


    “青衣...”晏息手裏的筷子上還夾著麵條,卻沒有往嘴裏送,整個腦子來就是那八個字,還有黎昕一係列反常的舉動。


    能一個人殺死二十多個壯漢,已經不是常人所能及,再能每一擊都削喉斷頸,身上不沾一絲鮮血,這得需要多快多準?


    他到底是什麽人?或者說,他到底是不是人?


    人們對於自己未知的東西,總是充滿恐懼。晏息也不例外,他知道,殺人可不止止是兩個字那樣簡單,一個個鮮活的生命,不論他們曾經霸道、善良或是軟弱,死亡之後都不過是一具屍體。這已經足夠讓人膽寒。那親手了結他們的人,到底是出於何種想法,才能眼睛不眨的一擊斃命。


    這顯然是和黎昕平時所表現出的氣質品行大相庭徑,晏息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害怕,他為什麽這麽做?


    是因為旋風寨的土匪劫持了自己嗎?僅僅因為自己的受傷,黎昕就能手刃了那二十多個人?


    晏息不知道自己在他心裏到底是什麽位置,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要給自己這樣的保護,可這樣毫無保留且毫無理由的庇護,感謝感動之餘,最大的還是恐懼。


    但是直覺又告訴晏息,黎昕不是殺人不眨眼的厲鬼,他是個出塵的謫仙。


    那謫仙會殺死二十多個人嗎?


    弈鳴趴在桌子底下等了半天也沒有等到從天而降的肉餡,不禁有點著急的用爪子撓了撓晏息的腳踝。


    晏息回過神看向弈鳴。那天晚上,似乎不是黎昕一個人殺死了張渾,他的身邊還有另一個人,是誰?


    弈鳴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就知道自己已經被嘴饞衝昏了頭腦,見上麵的人盯著自己瞧,就更加賣力的賣萌耍乖。晏息無奈的歎了一聲,把最後一個抄手裏的肉餡扔給了它。


    黎昕養了這條狗,這條狗就對他的吩咐言聽計從,黎昕救了自己這麽多次,對待自己又是那樣貼心,自己卻還要對他的善意心生恐懼。


    可這善意是用二十多條人命換來的,他是在為自己報仇嗎?


    晏息感覺自己最近實在是愁斷了腸,仿佛是十八年的好運到了頭,一時間所有的詭秘奇蹤都露出了爪牙,各種奇奇怪怪的事情接二連三的發生。黎昕的身份從剛開始的雲遊道士變成了一個謎團,謎團背後的真相肯定會令人大驚失色,晏息有這種感覺。


    可憐的弈鳴還在滿心歡喜的吃著肉餡,不知道自己已經莫名其妙的變成了黎昕的狗。


    ***


    秦騰方和秦肆已經走了四天了,許城九不知怎的一直提心吊膽,按理說有秦老將軍在,應當不會出任何岔子。


    在軍營裏養成的習慣,許城九雖然喜歡玩樂,每日晨起練劍卻是萬萬不能忘的。


    衛筠竹閑的無聊,這幾天也已經習慣了早起看許副將練劍,雖然她不懂得功夫,卻總覺得這個副將舞起劍來英姿颯爽。


    許城九看見她來了心中表現欲暴漲,枯燥的劍法讓他舞的矯若遊龍,如火樹銀花,劍氣遍地遊走,帶起了片片落葉。


    看的衛筠竹和婉桃連連叫好。


    “怎麽又起這麽早,”許城九滿足了心中的表現欲,沒事人一樣漂亮收劍,悠哉悠哉的走過來。


    “也無事可做,倒不如看九哥練劍,”衛筠竹一雙大眼睛水靈喜人,雖然九哥這兩個字她已經叫了好幾天了,可許城九還是有點不習慣。


    “咳咳,今天天氣這麽好,咱出去吃吧。”


    “好啊,”衛筠竹也一天天憋悶的很,出去透透氣也是不錯的,可是自己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和男子上街總是不太好的。


    許城九也懂得禮數,“帶個麵紗吧,永利城這裏沒人認識你的,沒關係。”


    衛筠竹也覺得這樣甚好,沒有異議的點點頭。


    大街上各種小吃不管聞起來看起來都是分外誘人,尤其對於衛筠竹這種大家閨秀來說,偶爾嚐嚐煙火氣是很新鮮的。


    “想吃點什麽?”


    “嗯...”衛筠竹的身高還不到他肩膀,隻能抬頭看他,一雙眼睛生的靈氣十足,“九哥帶我吃吧。”


    許城九最受不了她這雙眼睛,帶上麵紗之後,活脫脫的就是當年的許誠芸。


    “成,我帶你去吃...抄手麵!”


    小時候許城九和秦肆經常帶著許誠芸出來瞎玩,永利城的每一個角落都被他們摸得一清二楚。


    兩人邊聊天邊走在街上,衛筠竹對什麽都有些好奇,許城九就陪著她到處亂逛。


    晨光漸濃,製衣店裁縫鋪也都陸陸續續的開門了。


    書局老板指揮夥計們把今天要賣的書搬到門口的攤上,還不時的囑咐著小心點,別弄髒了。


    許城九看著那書局,突然想起來秦肆交代的話本之事,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晏息自從聽到了那兩個壯漢說的話,剩下半碗麵硬是沒吃出個味道來。


    “來看看啊,新書新書,喜歡話本的公子小姐不要錯過啊!”


    “武館秘聞了啊!劇情跌宕起伏,保證您看了不後悔!”


    武館秘聞?晏息警惕的看向書局老板,後者笑臉相迎,“姑娘過來看看。”晏息在小販小攤裏麵紅杏女俠的名號還是頗為響亮,但是在這些大的商賈麵前就是不值一提了,他們不需要自己的幫忙,自己也懶得去幫他們打什麽抱不平。


    “你剛才說,武館秘聞?”


    “哎呦姑娘好眼光,”老板一拍手,“今個我們書局新出了一個係列,都是和武館有關的!”


    “比如您看這本,與武家女兒的二三事!”


    “還有這本在下也是強烈推薦啊,少將軍英雄救美彪悍女!”


    “媚武女書房幽會少將軍!”


    晏息的臉隨著他每說一句話,就黑一分。


    老板以為她不喜歡這個係列,便抬手像屋裏一指,“您不喜歡,我這屋裏還有呢。”


    “震驚!一介武女竟然做出這種事!”


    “少將軍夜行武館,究竟意欲何為?”


    “等等,等等,”晏息勉強壓抑住心中的怒火,“請問您能拿給我看看嗎?”


    老板一看生意要來了,忙不迭的拿了一本《癡情將軍戀上純情武女》雙手呈上。


    晏息顫抖的接過隨便翻了一頁:


    隻見那秦肆少將軍嘴角帶著三分譏笑三分薄涼四分漫不經心,一把伸出自己肌肉緊實的粗壯胳膊,將武女晏小息摟進懷裏。“將軍不要,你不要,”晏小息嬌嗔著掙脫。可是秦肆那胳膊如同銅牆鐵壁一般難以撼動,緊緊將她箍在懷裏,就像困住了她那顆總是愛行俠仗義的心。


    “答應我,以後隻準對我一個人笑,對別人,你盡管彪悍,出了事情,讓他找我秦肆!”一瞬間,像是一股暖流淌過心尖,晏小息所有的情感都被少將軍的似水溫柔融化,又嬌嗔道,“誰他娘的寫的?”


    晏息火冒三丈,不顧形象的把書砰的一聲摔在攤上。


    老板不樂意了,“哎你不買就不買憑什麽摔我的書?”


    “憑什麽...”無情的怒火在她眼中燃燒,瘋狂的咆哮衝破喉嚨,“因為我就是晏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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