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珩哥哥?”


    休息室的門被推開,一身黑色西裝的顧玉珩站在門口,芝蘭玉樹,身形頎長,金絲眼鏡後的一雙鳳眼劃過手術刀刀鋒的弧度,還帶著醫院手術室裏特有的冷冽和肅殺。


    “顧玉珩?!”


    “你怎麽會在這裏?”


    轉身見到顧玉珩的一瞬間,蘇景遷身上的淡定自若都消弭得無影無蹤。


    他重新將那件白色的西裝外套當做一件鎧甲穿起來,抖了抖衣領讓它看起來更規整。


    然後他收了片刻之前的那副親昵,走到顧玉珩麵前。“我竟然不知道,外科的副主任醫師,是可以這麽隨隨便便地就溜號的嗎?”


    蘇景遷的個子其實已經不算矮了,但是到了顧玉珩麵前就還差那麽幾厘米。


    他走到距離顧玉珩還有一米的位置,停住了腳步。


    顧玉珩半垂著眼眸,眼角眉梢頗有些睥睨的意思在裏麵。


    就如同蘇景遷不喜歡他一樣,他也對這個小時候的玩伴並沒有多少好感。


    在他眼中,這個突然闖進他們的生活的孩子,過分圓滑、討好。


    如果這種性格,可以解釋為他突然來到蘇家,不願意得罪其他人的話,蘇景遷對黎念傾毫無底線的縱容,就純屬在挑戰他的忍耐程度。


    黎念傾不是個喜歡安穩的性子,但又恰好有一副不太抗造的身體。


    蕁麻疹、花粉過敏、每隔三四年就周期性來一次幾天都退不掉的高燒。


    說起來都不是什麽嚴重的病,平時沒事的時候活蹦亂跳的,一旦出事,就來勢洶洶。


    自從黎家父母把黎念傾托付給他,他每天謹小慎微地盯著。


    切除一切過敏原,碰到發燒的時候,徹夜守著也是常有的事情。


    為此黎念傾一度跟他抱怨過,想要做的事情好多他都不讓做。但是在他看來,首先要做到的就是保證她的健康和安全。


    蘇景遷不一樣。


    蘇景遷的目的,就隻有討得到黎念傾的歡喜。


    為此可以毫不顧忌地慫恿黎念傾“做自己想做的事”。


    ——這種不考慮客觀情況,隻憑自己的感覺肆意而為的行事,在他看來簡直愚蠢至極。


    結果,罪是黎念傾自己受的,而他置身事外,拍拍屁股就回了蘇家,等到下次見麵的時候甚至連多解釋一句都不用——因為這件事本來就是黎念傾想要去做,一直迫於他的管束而不敢做的,蘇景遷隻不過是陪她去做了而已。


    廉價又庸俗的討好方式。


    即使是現在,從顧小棠那裏了解到的蘇景遷的處事方式,也依舊令他不恥。


    資本逐利。


    毫無原則。


    以前因為黎念傾的原因,多少還對蘇景遷有些忍讓,發生了這麽多事以後,他連給一個眼神都覺得多餘。


    顧玉珩似笑非笑,“我也不知道,堂堂景年公司的董事長,是可以隨隨便便進到其他公司藝人的休息室來騷擾的。”


    “騷擾?!”蘇景遷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豪氣地一揮手,挑釁道,“忘記告訴您,這個節目的領頭人是我,這個場景也是我來安排的,我來看看我安排的休息室是不是能讓人滿意,怎麽?有什麽問題嗎?”


    他挑眉。


    這麽多年一直生活在顧玉珩的陰影下,一直背負著私生子的名聲。


    即使是後來黎念傾選擇了他,他依然無法脫離顧玉珩這個名字對他的影響。


    因為他知道,黎念傾之所以距顧玉珩於千裏之外,不過是顧玉珩將所有的溫柔都掩蓋在了嚴厲之下,而他恰巧,僅有的就是那副嚴厲的麵具下柔情的一麵。


    但人總會長大的。


    總有一天黎念傾會察覺到顧玉珩真實的意思。


    到了那一天,他還拿什麽去跟顧玉珩競爭?


    他那麽努力地賺錢,擴大他在娛樂圈的商業版圖,都是為了這一刻,振臂一揮,告訴顧玉珩——


    你就算是顧家的長子又怎麽樣?


    就算科研成果再多,學術成就再牛又怎麽樣?


    社會地位再高又怎麽樣?


    我蘇景遷,如今,所有的財富,足夠媲美你顧玉珩。


    這麽多年的低眉順眼,好像終於在這一刻有了發泄的出口,然後便控製不住地開始炫耀起來。


    “至於傾傾,先不說,她要進入娛樂圈,必然在將來會和我成為合作夥伴,我來關心合作夥伴,似乎沒有什麽不妥。而且,”蘇景遷笑得有些猙獰,“她是我的妻子,我們夫妻之間的事情,似乎不用你這個外人來插手吧?”


    顧玉珩毫無波動地望著他,直到聽見最後一句話。


    不等在一邊看戲的黎念傾反駁,就薄唇輕啟,言簡意賅,吐出兩個字——


    “前妻。”


    黎念傾:……您不愧是用臉罵人的。


    “……前妻……”蘇景遷麵部表情有轉瞬的崩塌,目光極快地掃過在旁邊星星眼盯著顧玉珩的黎念傾,又輕笑出聲,“顧醫生不會是真的以為,我和傾傾之間,是真的離婚了吧?”


    黎念傾:???你在說什麽廢話?


    “顧醫生和傾傾從小一起長大,當然知道有時候傾傾是有點小脾氣的,這時候得順著,不能逆了她的心意來。”蘇景遷追憶著往昔,“哦忘記了,您那時候總是以兄長的身份自居,可能沒有發現這個問題。”


    被指控耍小脾氣的黎念傾臉都綠了。


    但還是沒有出聲。


    她倒是想看看,顧玉珩對於蘇景遷說的這種現象究竟有沒有注意到,或者有什麽反應。


    顧玉珩淡然一笑,甚至抬手做了個邀請的動作——


    繼續說。


    黎念傾:???


    “所以傾傾這次想要離婚,想出出心裏的那口惡氣,我作為丈夫,當然要給她使小性子的權利。”蘇景遷可能覺得自己大度極了,“但這並不代表我們之間的關係已經結束了。”


    “使小性子……”顧玉珩饒有興趣地將這四個字撚在指尖,“我想知道,她使小性子的原因是什麽?”


    “原因?”蘇景遷想到那個還沒出世的顧玉珩的孩子,臉上都在冒綠光,梗了兩下脖子,才勉強維持住了風度,“你應該問問你自己!顧玉珩,你做了什麽,你自己心裏沒數嗎?那個孩子是誰的?你……”


    “蘇景遷你發什麽瘋?!”聽他說的話越來越過分,黎念傾恨不得直接上去給他兩巴掌,又被顧玉珩一伸手拽回身後。


    就像小時候很多次,碰到什麽危險或者他不想讓黎念傾看到的畫麵,他就會把黎念傾拉到自己身後,完全擋住。


    打個不恰當的比喻,有點像母雞護小雞。


    到了現在,這動作已成習慣。


    顧玉珩處變不驚慣了,哪怕這麽一大盆汙水潑過來,也沒能驚動那張/萬年一個表情的臉,甚至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他隻是將手中的一紙文書甩在蘇景遷胸前——


    “這是你和那個孩子的親子鑒定報告,”顧玉珩微笑著,嘴角是劊子手揚起的長刀,“基因序列顯示,你和他的血緣關係為99.9%,為他生理學意義上的父親。”


    休息室的燈光慘白,照得蘇景遷的臉也是慘白一片。


    “不可能……”蘇景遷搖頭,捏著鑒定報告的手逐漸顫抖,最後目光落在站在顧玉珩身後的黎念傾身上,抖著唇找尋著最後的稻草,“不可能……我怎麽會親手……不可能……”


    顧玉珩身後的黎念傾探出頭,目睹那張鑒定報告被蘇景遷抖成秋天滿樹的枯葉,卻沒什麽太大的反應。


    蘇景遷的腦海中閃過那天在酒吧,昏暗的包廂燈光,四處氤氳的酒香也掩蓋不住的血腥味。


    到後來黎念傾蜷縮成一團,意識已經渙散了,口中卻仍念念有詞——


    “救救他……”


    “景遷……”


    “你救救他……”


    “求你……”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黎念傾用如此卑微的態度對他懇求。


    可是他沒有如她所願。


    “傾傾……”蘇景遷慌亂起來,想上前掰過她的臉,讓她對他說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為什麽這個孩子突然就成了他的孩子。


    還沒動作就被顧玉珩攔住了。


    “為什麽不可能?”顧玉珩輕鬆地攔住這個有些崩潰的男人,摁住肩膀把他推回原地,“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麽,傾傾在這,我不想和你多說廢話,再讓她傷心。但是你,必須得回憶起來。”


    “然後現在來告訴我,一個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的人,為什麽還能恬不知恥地,指責一位母親使小性子。”


    他用的問句,但卻沒什麽疑問的姿態。


    他清冷、尊貴,還帶著蘇景遷最厭惡的,那種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居於上風的倨傲和強勢。


    哪怕他們實際上隻差了幾厘米的身高,哪怕自己不久前剛剛向他炫耀了自己現在擁有的一切,哪怕自己剛剛暗示過自己,已經擁有了足以和他匹敵的實力。


    這一刻,蘇景遷仍然覺得,他和顧玉珩,本就是雲泥之別。


    他早已陷進塵埃裏。


    而顧玉珩,和曾經一樣,端坐雲間,對他投來一瞥。


    帶著冰冷和不屑。


    就像顧小棠每次在商業場合見到他的時候,對他投來的眼神。


    可那又怎麽樣。


    他知道顧家兩兄妹,是出了名的有原則。


    刻意的迎合是絕對做不出來的。


    他們隻做他們覺得正確的事情,比如顧小棠在現在這個年代還想要專心做出有質量的作品。又比如顧玉珩明明可以靠著顧家叱吒商場,卻偏偏要為了那個荒唐的轉折,在醫院領著那點都不夠他吃一頓飯的死工資。


    最後呢?


    還不是讓他先贏得了黎念傾的心,後又贏得了娛樂圈市場的錢。


    哦,對。


    或許換個角度來說,以顧玉珩心裏黎念傾的分量來看——


    顧玉珩為了黎念傾,沒有什麽事情是不可以做的吧。


    “不可能……一定是……”蘇景遷穩了穩神誌,幾番思索,突然將矛頭對準了顧玉珩,“一定是你串通醫院做了假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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