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矮的青磚平房,用黃泥土圍起來的小院,院子裏幾隻撲騰的老母雞,此刻正咯咯咯叫得正歡。


    這是90年代初,鄉村裏最常見的午後,寧靜祥和。


    夏幼之站在院子的水缸旁,把夏清霖從頭到尾洗了個遍,心中充盈著感動。


    她已經完全接受了回到過去的事實。


    感謝老天垂憐,聽到了她臨終前的遺願,讓她重新回到過去彌補遺憾。


    上輩子……姑且就叫做上輩子吧,她覺得家裏太窮,院子太髒,甚至雞打鳴的聲音都太呱噪,她看一切都不順眼,但此刻卻如此可愛。


    把夏清霖洗得幹幹淨過後,夏幼之找到了家裏唯一的一瓶紫藥水,給夏清霖上了藥,新傷加舊傷,看著有些可怖,夏幼之又是一陣心疼。


    牛角村位於十萬大山的深處,是屬於馬頭村公所管,村裏就20多戶人,世代種田為生,信息閉塞,進村的路崎嶇泥濘,平時趕一趟集市都要走兩個多小時。


    但這裏大山大嶺多,今年年初,村裏來了個大老板,要承包山頭種樹。


    村支書立馬召集了村裏的勞動力,承包商每天給4塊錢,一個月就120塊!


    消息沸騰了這個小村莊。


    要知道他們一年賣糧食的錢也才四五百塊!


    這就得養活一家老小,七八口人。


    而且現在信息閉塞,出去打工的人,都是極少數,一般也是上工地幹苦力活,一個月累死累活頂多就200塊,但普遍都還拿不到。


    像夏父這樣是迫不得已背井離鄉去打工的,一般都是家裏負擔太重或急需用錢的。


    唉。


    畢竟她大哥上大學的費用,對於他們這種農村家庭而言,就是這個天文數字。


    整整一千塊啊!


    她的父親也就是那時候開始,過於勞累,日夜幹活,後麵才造成腦溢血的。


    夏幼之握緊拳頭,這次她一定不會再讓這種情況出現。


    她記得上輩子大哥分數是上了京都大學的,但因為學費太貴了,大哥偷偷改了誌願,隻報了本市的一所大學,發現的時候,已經沒有辦法改了。


    看來這次她要先賺一筆錢,讓她大哥能安安心心上京都大學才行!


    “媽還沒回來嗎”夏幼之看著皓日當空,一時摸不清時間。


    “媽說最近去的山頭遠,得晚點回來。”夏清霖脆生脆氣地說,“姐,鍋裏有饅頭,媽說餓了可以先吃饅頭。”


    夏幼之點點頭,牽著夏清霖的手,往廚房走,尋思先把午飯給做好了。


    推開“咯吱咯吱”作響的廚房門,廚房一覽無遺,這還是她第一次走進廚房,平時都是夏母做好了飯菜,端到房間給她吃。


    真窮!


    夏幼之感歎。


    進門左手邊是農村典型的大土灶,一大一小的鐵鍋,一個煮飯,一個炒菜,右手邊是青磚砌成的台麵,放著一個發黑的菜板,旁邊是老舊的碗櫃,頂上掛著一個空竹籃。


    空空如也,看來想煮也沒辦法。


    夏幼之歎了口氣,走進廚房,掀開大鍋,三個幹巴巴的饅頭正躺在鍋裏。


    “清霖,家裏菜地在哪呢”夏幼之拿下掛著的竹籃,“我們得先去摘菜。”


    夏清霖有些猶豫,菜地他是知道的,就在屋後。


    但是前兩天下大雨,菜地現在還很泥濘,去的話,會弄髒姐姐的漂亮衣服……


    而且姐姐前兩天才發燒,媽媽出門前還叮囑他照顧姐姐呢。


    “怎麽了”夏幼之看出了夏清霖的猶豫,有些不解,“很遠是嗎?還是清霖不想去呢”


    “不是的,姐姐。”夏清霖趕緊否認,“前兩天下雨,我怕弄髒姐姐的漂亮衣服……”


    說到後麵,夏清霖的聲音越來越小,幾乎都聽不到。


    夏幼之微微一愣,“弄髒也不怕,弄髒了洗了就好了。”


    “可以嗎”夏清霖小心地確認,害怕姐姐會再次討厭他。


    夏幼之心中一痛,想想以前她剛來,清霖就一直想跟她親近,但她一直不喜歡。


    “當然可以。”夏幼之摸摸夏清霖的頭,“姐姐多的是衣服。”


    夏清霖一直懸著的心才放下。


    七月的蟬鳴,打破午後村莊的寧靜。


    夏幼之鎖好院子的大門,便一手拎著竹籃子,一手牽著夏清霖去屋後摘菜。


    夏家的房子是一字排開的,總共四間青磚房,最西麵是用黃泥砌成的廚房。


    中間是大廳,東麵有兩間房,西麵有一間,西麵的一間是夏父夏母住的,東麵靠客廳的房間是夏清波兩兄弟住,最東麵的那間大房,就讓給了夏幼之。


    夏父這一輩總共有四個兄弟姐妹,兩個兄長,底下還有一個小妹,在農村,父母都是跟著大兒子生活,夏家爺奶也不例外。


    夏家清貧,夏父現在住的房子,是夏父早年上山無意中挖了顆百年人參,賣了換錢蓋起來的。


    牛角村山多平地少,居住分散,離夏家最近的一戶人家,都隔了幾百米,因此,夏幼之一路上也沒有遇到人。


    夏家的菜園雖然是在屋後沒多遠,但得繞著屋子走到山腳下,也花了點時間。


    菜地被夏母用小樹杈做了圍欄,防止有雞鴨跑來糟蹋,夏幼之有些費力搬開小門,這身體今天才剛退燒,還有點虛。


    一旁的夏清霖趕緊上前幫忙,夏幼之看著豆芽菜一樣的弟弟,有些心疼,看來得給清霖補充點營養,不然這孩子長不高。


    菜園裏的菜綠油油的,瓜果也攀滿了籬笆,夏幼之看著心裏一片欣喜。


    上輩子她生病以後,就特別喜歡這種田園生活,在自己的別墅裏,也種了菜,整了個葡萄架。


    夏幼之摘菜速度極快,夏清霖看得有些目瞪口呆,他姐姐好厲害哦,什麽都會。


    上輩子夏幼之跟顧霆深離完婚,又被宋家拋棄,一個人南下打工。


    為了生存,什麽都幹過,連打掃公廁的活都幹過,最後才進的廠,自學了服裝設計,才一步步翻身。


    夏幼之不知道夏清霖腦海中的想法,她隻想快點回去做菜,一會兒夏母得回來了。


    她剛剛出門的時候,跑去客廳看了下時間,已經12點了。


    夏幼之彎腰不停的忙碌,夏清霖則踮著腳尖摘黃瓜。


    “哎,翠蓮呀。”一聲故作驚訝的聲音響起,“是翠蓮吧”


    夏幼之本不想理會,但那一聲聲的叫嚷,實在煩人,隻能站起身。


    “哎呦喂,原來是宋大小姐呀。”張春花一張曬得黝黑,滿是褶皺的臉,布滿了故作驚訝的表情,“我還以為是翠蓮呢,原來是宋大小姐,嗬嗬。”


    夏幼之瞟了一眼站在圍欄外的張春花,沒有說話,提起菜籃子,叫了夏清霖一聲,就往菜園子門口走去。


    這張春花向來與夏母不對付,自己這身花花綠綠的衣服,她能認錯


    張春花與夏母都是隔壁村一起長大的,那時候夏父剛蓋了青磚新房,那可是頭一份,遠近村都知曉,登門的媒婆更是絡繹不絕。


    張春花喜歡夏父,一表人才,家裏還蓋有青磚房,但夏父沒看上張春花,倒是與賢惠的夏母喜結連理。


    從此,張春花便記恨上了,後來嫁到牛角村,更是不停搬弄是非,惹得一向好脾氣的夏母都忍不住跟她打過仗。


    “喲,這城裏的大小姐就是不一樣,見著人也不打招呼,也不知道城裏是怎麽教的。”


    張春花看著一臉冷漠的夏幼之,心裏一股火氣上升,年輕時候,她爹不理自己,現在輪到她這小蹄子在這看不起自己


    “估計是回到夏家,張翠蓮沒有教好你吧這夏家是沒什麽家教的,故意把自己的女兒換到城裏享福。


    現在可好了吧,老天有眼,讓人家發現了,這夏家真是不要臉。”


    話音剛落,張春花便看到夏幼之眼神像淬了毒一般,死死盯住她,她心裏有些發慌,這夏家新回來的妞子不是跟夏家不和嗎


    “我……我也沒說錯啊,這夏家造的孽。”張春花壯了壯膽子,強壓下恐懼,她還能被一個小丫頭給嚇倒


    “沒準呀,還是夏家故意的呢,讓你當不成宋大小姐,隻能回來吃苦。”張春花壓低聲音,挑破離間。


    夏幼之眼神暗了下來,上輩子她就是聽多了這種無稽之談。


    為了逃避現實,她竟然自欺欺人地相信自己親生父母見不得自己好,所以把她換回來的。


    夏清霖聽到這話,心裏十分著急,對著張春花,一頓怒吼,“你胡說,我爸媽才不是這樣的,你瞎說。”


    夏清霖搖著夏幼之的手,“姐姐,你別信她說的,爸媽才不會這樣。”


    夏幼之看著一臉著急的夏清霖,出聲安撫,“姐姐知道,爸媽不會這樣的。”


    張春花“哼”了一聲,誰知道是不是。


    “你是想過來偷黃瓜還是偷菜呢”夏幼之轉頭,冷冷地看著張春花,“上次我家的雞是你偷的吧”


    “你……你瞎說什麽呀!”張春花趕緊否認,“小小年紀就冤枉人,你爸媽就這麽教你的呀。”


    “我爸媽怎麽教我,那不關你的事,畢竟我媽不是你,你垂涎我爸也沒有用,你長得沒我媽漂亮,還沒我媽賢惠,你再怎麽樣都比不上我媽。”


    夏幼之冷冷地諷刺道,“手下敗將,還搬弄是非。”


    “你你你……”張春花氣得手都抖了。


    “還有你偷我家的菜,偷我家的雞,別以為沒人不知道,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你再偷,我就去打你家大牛,偷一次,打一次。”夏幼之冷漠地說,


    “反正也不會有人看到,你也不可能天天在家看著。”


    “你……你……”張春花被夏幼之的“無恥”給震驚了,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夏幼之沒有再理會張春花,牽著呆愣住的夏清霖走了。


    哼,對付張春花這種人,說理是沒有用的,就得鎮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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