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密室裏,兩道聲音此起彼伏。


    一個是震天響的呼嚕聲。發出這聲音的是一個麵色紅潤的修士,四腳朝天地躺著,拇指勾著一隻酒葫蘆,歪斜的嘴角流出了一大攤涎水。


    單憑這睡相,任誰都想不到這是禦劍宗堂堂守閣人。


    而另一個聲音則要奇怪得多,有點像鍛造師拉風箱的聲音,一呼一吸,粗重而低沉,中間還夾雜著沙礫般的沙沙聲。


    發出這聲音的是密室正中的一塊黑炭,仔細觀看就會發現這塊黑炭中間的縫隙裏透出赤紅色的光芒,仿佛尚未凝固的岩漿,呼吸之間,明暗交替。


    而且隨著氣流的噴出,某種黑色的顆粒從這些縫隙向外擴散,使得密室裏的燭光都變得朦朧了許多,好似被一個無形的罩子籠罩著。


    這塊黑炭似的東西,自然就是王致。


    話說自從第一塊脊椎骨淬煉完畢,王致便悲劇地發現,這顆極品洗髓丹的藥力還未耗盡。


    於是他接下來的每一塊脊椎骨都遭遇了和第一塊同等的經曆,升溫、淬煉,周而複始。


    特別是當洗髓丹的藥力轉移到第十一塊脊椎骨的時候,除了那依舊熾熱的溫度在折磨著他的身體外,更是有一股鑽心的疼痛在摧殘著他的精神。


    那股疼痛突如其來,差點讓王致咬斷了舌根。


    不過幸好,他硬生生地抗住了這股痛楚,代價不過是十根指甲盡皆斷裂在了掌心而已。


    不過這股痛意也不是沒有來由的,很快,王致便發現自己第十一根脊椎骨上源源不斷地往外冒出黑色的雜質,其數量簡直比之前十根加起來都多!


    這是……洗骨伐髓?


    王致甚至看到自己某一處骨縫裂開,黑色的雜質帶著鮮血源源不斷地向外噴出,直到噴無可噴的時候,那些先前出現的綠色細線便再次出現,將裂開的骨縫填補了起來。


    於是從第十一塊脊椎骨開始,王致所經受的痛苦又上升了一個層次,而且這種痛苦上那神秘法訣所不能減緩的,他隻能咬牙硬抗!


    眾多的雜質積聚在他的體內,養氣決瘋狂運轉想要將它們排出體外,使得王致的經脈不堪重負,每每有經脈刺痛之感,像是在全身都有數之不盡的螞蟻在噬咬。


    無數的血珠混合著黑色的雜質從他的毛孔中滲出,漸漸將他包裹成一副黑炭頭的模樣。


    王致本以為這就是結束,沒想到卻是另一重地獄的開始。


    當洗髓進行到最後三塊脊椎骨的時候,洗髓丹的藥力似乎已經是強弩之末,那翠綠色的溫養藥力已經稀薄地隻剩寥寥數根而已,少得可憐。


    倒是那熾熱的溫度絲毫不減,以至於王致的疼痛感再次邁上了一個台階。


    “嘶!”


    感受著尾椎逐漸攀升的溫度,王致這才清晰地感受到了骨頭被生生烤裂,然後抽髓、洗練,這種疼痛簡直不能用言語來形容。


    咯嘣!


    王致的嘴裏傳出一道脆響,一塊帶著血的白色硬物被他生生咽下,喉嚨間有著壓抑的低吼聲。


    忍!熬過這一關,便是海闊天空!


    一旁呼呼大睡的金師叔被王致的聲音吵醒,看到自己密室裏麵多出這麽一個奇怪的黑炭頭之後先是一愣,隨即便想起了這裏還有個人呢。


    “小王致?吃個洗髓丹咋弄成這個樣子咧?”


    金師叔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景象,不由得驚歎。


    這小子的靈根資質,真的是……簡直了!


    從沒遇見過這麽差的!


    不怪蕭鼎沒有提醒他,實在是王致他的靈根差得不是一星半點兒,他也就是和沒有靈根的凡人相比才能有那麽一點兒優越感了。


    一般修士服下洗髓丹隻是拉個肚子就可以了,身體不舒服也是有一定限度的,沒成想王致竟然搞出了生死危機!


    “我滴個乖乖。”


    金師叔連忙將手掌搭到王致的肩膀上,靈氣探入其身體,探查他現在身體的狀況。


    而作為一個築基期修士,金師叔很快便發現了王致現在麵臨的窘狀。


    “淬煉尚未完成,可是治愈身體的藥力卻耗盡了麽……”


    金師叔一臉的無奈,看著王致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唉,小王致啊。本來我還想讓你做我的弟子,可你這資質……服了洗髓丹也沒用啊,築基倒是勉強,結丹那可就難如登天了啊!”


    金師叔一邊哀歎著,一邊從乾坤袋裏掏出一枚香氣四溢的丹藥,在臉上露出肉疼之色的同時,朝著王致的喉嚨一送!


    這邊,王致的淬煉已經到了最後一塊。隻不過因為藥力的缺失,之前兩塊脊椎骨上都有著坑坑窪窪的痕跡,甚至還有幾道縱橫交錯的裂紋,讓人擔心它們會不會下一刻就碎掉。


    這時,唇齒間突然多出了一枚圓潤之物,王致還沒來得及多想,便本能地吞了下去。


    頓時一股清涼之意順著食道滑下,像是在六月的天氣裏吞下一枚萬年的寒冰,瞬間便讓王致的頭腦清醒了許多。


    而此時淬煉已經接近了尾聲,火熱的氣息漸漸散去,那最後三塊脊椎骨上赤紅色開始褪去,隻剩像是被燒過的黑煤炭般的顏色。


    此時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乳白色液體聚集在了一起,蠕動著慢慢覆蓋到了這三塊骨頭上。


    王致看著那些醜陋的縫隙一點點地被覆蓋,潔白的顏色漸漸取代了碳黑,甚至連那些坑坑窪窪的地方都被填補,心中很是驚奇。


    不過想了想,王致便明白這是金師叔在幫助自己,心中不禁生出感激之情。


    金師叔還是蠻靠譜的嘛!


    很快,這三塊骨頭就變得光潔了起來。


    至此,王致的整條脊椎骨已經化作了白玉雕琢成的藝術品一般,說是巧奪天工也不為過。


    更令王致欣喜的是,剛剛自己嚐試了一下攝取周圍的靈氣,結果他僅僅是稍稍運行了一下周天,便有數之不盡的靈氣朝他洶湧而來。


    王致估計,自己的資質應該已經比之前翻了幾倍不止!


    這麽說來,說不定自己很快就可以突破煉氣三層,成為外門弟子了!


    王致心中懷揣著喜悅,幻想著自己出關的那一天。


    ……


    偶來鬆樹下,高枕石頭眠;山中無曆日,寒盡不知年。


    這首詩所描述的隱世仙人模樣過於平淡,但其中所說的有一點倒是真的,那便是對於修仙者來說,時間這個東西是極為縹緲且沒有概念的。


    王致的這一次閉關已經近一月,吃喝都靠著金師叔送進去,而他本人則是一步也不出,專心修煉。


    自從服用了那顆極品洗髓丹之後,他的境界較與之前相比,說是一日千裏也不為過。


    再加上從蕭鼎那裏得來的幾瓶丹藥,他現在是萬事俱備,隻待時間一到,便可以水到渠成地突破了。


    不過他這一閉關對於其他人的影響倒也不是沒有,就比如灶火房的那位廚師,最近倒是有些發愁。


    那個“飯缸”到底去哪了呢?雖說給他做飯挺累人的,但是看著他吃飯自己的食欲都提升了。


    這一個月沒見,感覺自己吃飯都沒勁了。


    與他有相似感受的還有金師叔。


    本來這藏寶閣就隻有他一個人的,平日裏除了喝酒就是睡覺,日子過得倒也逍遙。


    但是自從這王致來了之後吧,感覺這藏寶閣也多了幾分生氣兒,這小子說話又好聽,還幫自己賺了不少靈石。


    結果這小子突然一閉關吧,自己又得一個人孤零零地。


    平日裏倒還不覺得,結果身邊沒了一個可以說話的人,突然就感到孤單起來了,就連葫蘆裏的酒好像也沒有以前好喝了。


    要是王致知道金師叔現在想什麽,一定會狠狠的吐槽。


    你就是想找個人當你的垃圾桶吧?什麽該說的,不該說的都一股腦兒地吐出來,跟個連珠炮似得。


    那些宗門的八卦跟我說就算了,你跟我講你六歲的時候偷吃了一隻燒雞被師傅追著打這種事情跟我說幹什麽?


    隻可惜王致依舊在閉關修煉,金師叔一肚子的話無人傾訴,隻好在那些來領月奉的外門弟子身上找找樂子,打聽打聽最近宗門有沒有什麽趣事。


    這不,閑著無聊的金師叔在藏寶閣門前的一顆梧桐樹下半躺著,身下是一塊平滑的青石,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斑斑點點地落在他的身上。


    隻見他愜意地翻了一個身,手裏拎著酒葫蘆,往嘴裏肆意地猛灌了一口,然後發出一道舒暢的聲響。


    “這小子,還挺適合修仙的……”


    金師叔發出一道感慨,自己剛入修仙界的時候因為有師傅的教導,也沒缺過什麽資源,但就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按照自己師傅的話來講,就是定力不夠,耐不住性子。


    這一點,王致倒是比自己強多了。


    金師叔眯起眼睛,不知在想些什麽。


    就是靈根差了些……


    金師叔雖說修為不算高,但好歹是見過世麵的人。


    王致服用了極品洗髓丹是不假,但他底子薄,即便是有這等寶藥,也不過是能把他的靈根資質提升個幾層吧。


    金師叔估摸著,王致現在靈根的水平也就是六七層的樣子。


    隻能算是個中人之姿。


    築基倒是沒問題,修煉資源夠了就行,哪怕不夠也不過是多熬個幾年的事情。


    可想要結丹?那可不是一兩個機緣就可以解決的事情。


    愁人喲~


    金師叔又喝了一口靈酒,感受著口中混合著辛辣與靈果芳香的味道,心情又好了幾分。


    算了,想那麽多幹嘛。


    緣起緣滅緣終盡,花開花落花歸塵。


    誰又能踏上那通天坦途呢?


    還不如任他潮漲潮落,我自觀之。


    想到此處,金師叔心情大好,不由得大喝了一口,閉目躺在青石板上,伴著鳥鳴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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