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人的聲音一如繼往的清冷,他那般寵溺的微笑著,可淚水卻是大滴大滴的從眼睛裏跌落,像是狠狠的砸下來,砸到桃花的心上,一下更比一下疼!


    “瓔珞,等我們回大周,我們就成親,這次,惜言哥哥絕不失言了,真的,惜言哥哥為你準備最漂亮的嫁衣,還有全天下最盛大的婚禮,瓔珞,你會是這世上最美的新娘!”


    “瓔珞啊,你說,嫁衣要紅色的好不好,大紅色,血一般的大紅,你喜歡嗎?”柳惜言怔怔的看著這個麵色被鮮血沾滿的美麗的女子,唇角的微笑是那般的柔軟,眼睛裏仿若起了水霧,隔住了彼岸那明媚的花蕊。


    “柳惜言――”


    “瓔珞,你要叫惜言哥哥的,你一直都愛叫我惜言哥哥不是嗎?瓔珞,你不知道,我是多麽的討厭,你叫我柳惜言!討厭的恨不得將那個柳子橫刀砍去,徹底的砍去!”


    “我――”


    “瓔珞,今天是你生辰呢,你是不是又要問惜言哥哥要一個要求做禮物了?好,惜言哥哥,答應了!惜言哥哥都欠你多少個要求了?你還記得嗎?”


    “從你六歲那年生日開始,加上今日的,已是十二個了,你總是不用,說是要攢著,傻丫頭,你平日裏提的要求還少嗎?惜言哥哥何時拒絕過?何必要如此大費周章的要這麽個生辰禮物?”


    “嗬嗬,我知道,你隻是喜歡讓惜言哥哥欠著,一輩子都欠著,越欠越多,一輩子都還不完!不過如此也好,那我們便又有下輩子了,你說,是嗎?瓔珞?”


    桃花仿若在這個男子喃喃的自語中癡了一般,就那般的淚眼朦朧的看著這個容顏頹敗如死灰的男子在自己的麵前哭了又笑,笑了又哭,癡傻瘋癲了似地。


    柳惜言已是看不清眼前人的容貌,淚水模糊了他的男兒的眼眸,可他不敢用手去擦,他怕他一抬手,這活生生的自己的瓔珞便會從自己手掌裏飛走了一般,徹底的消失不見,他不能鬆手,瓔珞說她死了,可她的臉還是這般溫熱的在她的手掌心裏不是嗎?怎會是不在了呢?為何她要說她不在了呢。


    柳惜言的心反反複複隻會思考這一點,他的臉上是孩童一般的困惑不解,明明在自己手心裏的自己的瓔珞,怎會不在了?


    他半合著眼瞼,慢慢的靠近那捧在手中的至寶,伸出舌頭,輕輕舔上那被血染得越發妖豔的唇瓣,小心翼翼的吮吸著,輕柔的親吻著,緩緩的伸入,輾轉反側,由淺極深,吻的那般的虔誠,纏綿。


    在那個男人供奉一般的親吻中回過神來的桃花,猛地一震,條件反射的扭過頭去,將自己的臉偏離了柳惜言微涼的雙唇。


    “瓔珞――”那個七尺男兒如今卻像是一個得不到糖吃的懵懂的孩童,那般癡迷的追尋著桃花的視線,語氣是說不出的被拋棄似得委屈。


    “我,我說了,我不是你的瓔珞!我真的,不是你的瓔珞!你的瓔珞已經死了,一年前就死了,你醒醒吧,麵對現實吧,柳惜言!”找回理智的桃花避開那讓人心顫的目光,狠下心來道。


    “你,再說一遍!”柳惜言的眸色開始結冰,深不見底的瞳孔裏慢慢的燃起了滔天的火焰。


    “我說一千遍一萬遍也是如此,柳惜言,這是誰都改變不了的事實!我不過是一個活在瓔珞的身體裏的另一個人,你的瓔珞,真的死了!”桃花說的毅然決然,既然刀已出鞘,便砍個徹徹底底,斷了痛快淋漓,優柔寡斷,終是害人害己。


    柳惜言靜靜的聽著桃花有些歇斯底裏的話,他自始至終,平靜的可怕,那隱藏在眼眸中的火苗卻是越來越的狂熱,狂熱到焚天滅地!


    原來,偉大的愛情,終歸敵不過,強悍的命運!


    柳惜言冷冷的笑著,笑這個荒謬至極的世界!


    他的手慢慢的滑向桃花修長的脖頸,冰冷的手指漸漸的收緊,像是捧著一把珍珠白玉,帶著占有般的瘋狂。


    蒼天諸佛,是你們不讓我活,何怪我成魔?


    “你說,你隻是一個用了她身子的靈魂?那――你要是死了,我的瓔珞,會不會回來?”


    “你,惜言,你,你要做什麽?她不會回來了,我,即使我死了,她也回不來了,你――”桃花的心神此刻才聞到了恐懼的氣息,她緊張的推搡著這個已是扼住了自己脖子的男人。


    “是嗎?我想試試,總還有可能不是?若是,當真回不來,也不怕,終歸我會下去陪她,終歸不會讓她一個人在那黑色的死地,我會去陪她!”柳惜言已經喪失了所有的理智,他加緊了手上的力氣,仿若恨不得擰斷桃花的脖子。


    桃花被這個近乎發狂的男人狠狠的掐住脖子,她的呼吸越來越困難,肺好似要在這窒息中炸掉一般,她努力的拉著柳惜言的手,踢著他的身子,最後甚至跟著柳惜言身體後仰的力道從躺椅上跌落了下去,她掙紮著,一如同樣在她身下掙紮的地上的矮草,可柳惜言對她的痛苦仿若渾然未覺,他的眸色通紅,裏麵是萬裏冰封,一片的死寂,他隻是一味的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散發的是同歸於盡同赴黃泉的決絕。


    桃花覺得自己根本是被命運扼住了咽喉,她長大了嘴,拚命的喘著氣,爭取著更多的氧氣,卻阻止不了那如跗骨之蛆一般的窒息。


    她無法思考,隻會那徒勞無功的掙紮,她從來沒有覺得死亡是離自己這般的近過,仿若連心跳的聲音都似響在耳邊,捶打在靈魂上,無比的清晰,桃花的手緊緊的抓著惜言的衣服,使勁的掐入他的皮肉裏,可毫無用處。


    這個男人仿若是心如死灰的絕望的亡魂,隻想帶走死前最後的留戀,任誰也掙不脫那刻入骨髓的執念。


    “惜――言,哥――哥!”桃花覺得眼前的色彩越來越模糊,拚勁最後一絲腦海中的清明,她從那火辣辣的喉嚨裏擠出這麽一個含糊不清的聲音。


    可這聲音卻仿若有了魔力,脖子上的窒息感雖沒有消失,卻不再繼續。


    “惜言,哥哥――”桃花像一條丟到岸上的渴水的魚,張頜著嘴唇,饑渴的呼吸,她感覺到脖子上壓力的驟然減輕,心中一喜,再接再厲的叫道。


    柳惜言的手終於慢慢鬆開,慢慢的放回到了在不停的咳嗽著,被突然而來的空氣嗆得眼淚直流的桃花的臉上,卻最終無力的垂下,整個人如這一雙手一般,癱軟的躺倒在草地上。


    他最終下不去手,終究成不了魔!


    人心死,魔念起,卻抵擋不了那一絲絲僅存的心軟,雖然讓他心軟的那個人,真的已是不在了!


    因為那句日日響在耳邊的“惜言哥哥”,因為那張跟瓔珞一摸一樣的臉,即使知道不是他的瓔珞,可僅僅是因為這一般無二的聲音,這張獨一無二的臉龐,就已是他的死穴,他的軟肋,終歸是不忍,對著自己疼了半生愛了半生的女子的身體,他如何狠得下心真的掐死她?


    自欺欺人,惟獨欺不了的,是心。


    桃花顧不得理會身旁的男子,她隻是大口的呼吸著這此刻更是彌足珍貴的空氣,享受著這在剛剛那一刹那間失而複得的活著的幸福。


    半響,才算調整過呼吸,可渾身還是無一絲的力氣。


    她也癱倒在草地上,努力的平複著自己那狂跳的心髒,慢慢的調整著自己虛脫的身體。


    轉眼看去,同樣躺在身旁的柳惜言整個人仿若是死過去了一般,毫無聲息,隻是那緊逼的眼角不停的滑落的淚水,還昭示著他的活著。


    桃花的身心也終於平靜了下來,她就那般仰躺在草地上,目光透過頭頂上冠如華蓋樹木的枝葉的縫隙,遙望著空曠的藍天。


    天很藍,風吹著樹葉,沙沙作響,仿佛是情人間的呢喃,羞怯純真。


    那遼遠的天際碧空如洗,純的好似通透的明鏡,不帶絲毫的雜質,讓人的心魄都好似化在了裏麵。


    旁邊的男子仍舊是閉著眼睛,無聲的哭泣像是紮在桃花心裏的針,疼的錐心。


    她不是第一次看見男人哭,卻是第一次見一個男人哭的如此的平靜,平靜的若是你看不見他幾乎沒入草叢中的行行清淚,根本以為他不過是在閉目養神,或者,說是不過是具死了的屍體,還更確切些。


    可就是這無聲的淚水,滴落泥土,卻化入心肺。


    桃花不知該說些什麽,她就那般突然的想到了《天下無賊》裏那個坦著大肚子,聽到了劉德華死訊的劉若英,她是那般故作鎮靜甚至是掩飾一般的往嘴裏拚命的塞著鴨肉卷,那一滴淚,卻是那般不期然的滑落,不停,不破。


    “那天的雲是否都已料到


    所以腳步才輕巧


    以免打擾到我們的時光


    因為注定那麽少


    風吹著 白雲飄


    你到那裏去了


    想你的時候


    喔抬頭微笑


    知道不知道


    ……


    ……”


    (知道不知道劉若英)


    桃花用沙啞疼痛的嗓子唱著那一首緩慢清揚卻無比憂傷的歌,唱給柳惜言,唱給於瓔珞,抑或是,唱給自己。


    她的歌聲並不美麗,此刻幾乎是歌不成歌,調不成調,不過是從她火辣辣的喉嚨裏擠出的單詞,像是指甲劃過心上,尖銳疼痛,卻是那般的悲傷。


    頭頂是無雲的碧空,身下是無垠的草地,旁邊是散落的在陽光下略顯通透的緋色的水晶米糕,還有一棵粗糙的樹幹上帶著血漬的大樹,枝繁葉茂,在風中靜立!


    是追憶著誰的似水流年,抑或是,遙望著誰的亙古洪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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