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她而言,這是怎樣飄零淒慘的三年啊……


    當日她作為公主的貼身侍女跟瓔珞公主一起從那場浩劫般的宮變中逃出,在那場血與火的廝殺較量中宮內的侍衛死士皆損失慘重,到了最後能順利逃出來的人寥寥無幾,她們從宮中的密道中逃出,隨身保護的也不過是公主僅存的幾個為數不多的死士,九死一生的瓔珞公主逃出了京都。


    知道自己這區區幾個人要跟華清王爺的大軍叫板無異於是以卵擊石,毫無勝算,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她們十幾個人喬裝改扮,化裝成商隊輾轉流落,在北周大軍地毯般的搜索中逃過一劫又一劫,苟延殘喘的尋找著一切的機會,又因為消息閉塞,也不便明目張膽的打聽,因此一直沒有瓔珞公主心心念念的柳惜言的消息,如此一來,她行草作為唯一得以逃出來的宮女日日陪著瓔珞公主這昔日的金枝玉葉以淚洗麵,過著從未想過的刀尖舔血的日子,提著腦袋流亡一年有餘。


    後知道駙馬柳惜言率領大軍在與華清王爺抗衡,已是在江南隔江對峙站穩了根基,心灰意冷的瓔珞公主才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便想要先找到駙馬柳惜言,與之匯合再做打算。


    可華清王爺稱帝後,玉璽遺失,公主逃離,瓔珞公主雖然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但他卻一直未曾放鬆對公主於瓔珞的查找,也料定瓔珞公主一人無兵無馬又是深宮的嬌貴公主定然是翻不起什麽大浪的,唯一的出路也就是去南周找她的駙馬柳惜言,因此更是加強了北周往南周的道路盤查,將所有可能的道路封得水泄不通。


    尤其是瓔珞公主身份特殊,即使在過喬裝打扮,但要翻越那層層關卡鐵壁銅牆難於登天,瓔珞公主顛沛流離想盡了辦法要去到南周,輾轉兩年卻依舊是投石無門,不得其法,因是事關重大能信任的人極少,甚至連消息都不敢貿然傳遞,最後隻得想了個曲線迂回的策略,打算先取道昭國,再想辦法由昭國的境內去南周,雖然昭國也是前路漫漫關卡重重,可檢查畢竟比北周要鬆緩一些。


    而此時,華清王爺卻並沒有放棄對瓔珞公主一行的盤查搜捕,很不幸,在去昭國的路上,有一支小分隊與瓔珞公主喬裝的商隊不期而遇,且引起了懷疑,想要將他們一行帶回去進一步盤問,瓔珞公主知道,這要是帶回去所有的偽裝便都無所遁形,她們必死無疑,隻有假意應承找準機會逃出了虎口。


    誰知,這支部隊也是精銳之師,沒多久便追了上來,無奈之下,雙發唯有以死相拚,可以他們的區區幾人對付這麽一隻精銳部隊,自然毫無勝算,不過是自掘墳墓之舉。


    這結局瓔珞公主知道,她蔡行草跟所有的侍衛也都知道,她隻是一個婢女,肩不能抗手不能提,雙發交戰更是累贅,她低頭苦笑,唯今之計,唯有棄卒保帥,或許她蔡行草的一條賤命還可以僥幸換的公主的平安,她蔡行草入宮十多年,得公主庇護愛惜,如今以死報恩的時候,到了!


    瓔珞公主與她也算姐妹情深,自然是萬萬不肯,可前途茫茫後有敵軍,除此以外,還有何法?隨行的侍衛死士也一致讚同這法子,說是這是唯一還可能保住公主的辦法。


    一起死是死,她替公主一死,總比全軍覆沒來的劃算,她蔡行草跟幾個侍衛要是死了可以保全公主等人一命,也算是死得其所,她這一輩子,也值了!


    萬般無奈之下,瓔珞公主含淚點頭,跟餘下的幾個死士躲進了山裏,蔡行草抱著必死的決心,換上公主的衣服,卸去了偽裝,帶著其餘幾個自告奮勇甘願赴死的侍衛,故意進入北軍的視野,引開了來追捕的軍隊,以身犯險,以己做餌,做了那舍生取義的忠仆義婢。


    身後侍衛們的血濺到她的臉上,燙的生疼,她與這些人朝夕相處了快四年了,雖不是親如手足,但卻是患難與共,如今,一個個的成了那刀下的亡魂,可蔡行草不敢回頭也不能回頭,她緊緊的抱著馬脖子任由那風呼呼的在耳邊叫囂,那血濺上衣袍,她要跑,不是為了生,是為了死,她蔡行草不但要為她的公主死,還要為她的公主死的麵目全非屍骨無存,因為她不能讓人看到她的屍體,不然北軍定然知道公主是假的,那躲起來的公主就危險了,她死的再悲壯,沒有護好她的公主,依舊是一文不值,沒有半點意義。


    她的馬衝下了奔湧的江流!本以為她蔡行草定然是粉身碎骨屍骨無存,誰知大難不死,老天爺也憐憫她,她竟然被江中打漁的船家給救了。


    可還沒等她感謝上蒼,那句世上還是好人多還言猶在耳,她已經明白自己被賣進了勾欄院,成了一名靠取悅男人為生的青樓女子。


    從此便開始了她三年多來暗無天日的□□生涯……


    蔡行草說道此處,已是哽咽的無法繼續。


    柳惜言跟李子賢一聲歎息,看著這個瘦骨嶙峋的單薄的女子,心中不知是憐憫還是慶幸。


    可憐的是她蔡行草,慶幸的是還好有她蔡行草。


    桃花已經接到消息帶著小板栗走了進來,她對這小板栗口中的草姨是沒有任何的印象的,可心中的期待也是按不住,她覺得,很多的秘密即將要揭開了。


    她拉著小板栗剛剛進了花廳的門,便見到柳惜言跟李子賢凝眉呷著茶坐在那裏,椅子的下首坐著一位消瘦的姑娘,正在低頭擦淚。


    蔡行草也聽到腳步聲,隻是還顧著傷心未曾抬起頭來,桃花看了看她的側臉,覺得五官尚好,側影看來也是一柔媚玲瓏的佳人,尤其是那低頭拭淚的柔弱模樣,連她一個女人見了都心軟幾分。


    “瓔珞,是行草!”柳惜言示意一旁的侍女在椅子上放好靠墊,起身扶過桃花坐下,才道。


    下首還在流淚的女子一聽見這句話,立即抬起頭來,緊緊的咬著下唇,死死的盯著桃花,讓桃花的脊背一陣陣汗毛直立。


    還沒等桃花發話,蔡行草已是“噗通”一下子跪倒了地上,聲嘶力竭的喊道:“公主――”


    桃花被這個女子突如其來的反應鎮住了,她呆呆的看著這個淚如雨下的女子,不知該如何是好,可是心卻是像吃了一顆青梅,酸澀的難受。


    “你,你快起來,先起來再說。”桃花下意識的起身去扶地上那個哭的肝腸寸斷的女子,有些不知所措道。


    多日不見的李子賢卻是先一步的伸出手攔住了桃花,桃花不解的看向李子賢,那雙清澈如水的眸子毫不避諱的迎向她淡淡的說:“公主莫要擔心,公主懷有身孕,凡事稍安勿躁,微臣自會將事情始末細細稟明。”


    桃花避開李子賢那雙琉璃般的眼眸,慌亂的點點頭。


    李子賢一邊示意著侍女攙扶起跪著的蔡行草,一邊對桃花娓娓道來,三言兩語便將事情的經過說了個清楚明了。


    與桃花預先猜想的幾乎無異,她沒太多吃驚,隻是心中卻是那般的心疼這個為了還不是自己的自己豁出命去的這個丫鬟,說出去的話便更加溫和了幾分。


    那蔡行草卻是無論別人如何攙扶就是不肯起來,一定要跪在桃花麵前,緊緊的拉著桃花的裙角死都不放手,哭的歇斯底裏。


    桃花等人無法,也知道這般豬狗不如的在妓院被虐待了三年,任誰都是滿腹苦水,桃花不會安慰人,隻有心疼的拿帕子幫她擦著滿臉的淚,柔聲的安慰著。


    旁邊的小板栗當年畢竟年紀幼小,不過三歲多點,他這般看了半響,才認出跪著痛哭的女子是他的草姨,當下也是眼淚婆娑,帶著哭腔喊了一聲:“草姨――”


    蔡行草聽到這聲叫喚,又見到旁邊粉雕玉琢的小孩子,顫抖的問:“你,你是,是複兒?”她叫的還是小板栗以前的名字,光複,複兒。


    “恩,草姨,我是複兒啊,草姨,你去了哪裏?”小板栗眼淚汪汪的說。


    “複兒,真是複兒!”行草哭著膝行兩步,一下子將小板栗抱在了懷裏,更是淚如泉湧。


    桃花現在更是確信這女子是小板栗當日口中的草姨無假,又想到剛剛李子賢講述的她的遭遇,想到香消玉殞的真正的瓔珞公主,想到自己那一年多流亡奔波的日子,一時間感慨萬千,也是悲從中來,紅了眼眶。


    柳惜言見狀,忙輕輕的拍了拍桃花的手,無聲的安撫著,又叫人趕快扶蔡行草落座,這般鬧騰了半響,蔡行草才從往事的悲傷中略略的緩和了過來,隻是淚蒙蒙的盯著桃花,好似連眼睛都不敢眨。


    她的眼神讓桃花這個冒牌的水貨有絲絲發慌,桃花有些窘迫的胡亂轉移話題道:“那個,蔡姑娘……”


    “公主,你,你叫我蔡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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