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色剛剛蒙蒙亮,張若林早已經盤腿坐在道觀的竹席上。


    雙手放在丹田位置,一呼一吸之間吐納著清新的空氣。


    這套吐納的呼吸法門,張若林已經爛熟於心,早在六七歲的時候,第一次見牛老道在院內練習的時候,便是有模有樣地學了起來。


    一學就是十年。


    呼吸法門有心訣:天地之氣有清濁之分,清氣入體可以正神,濁氣入體可以毀身。


    道則有雲,吸清吐濁自有靈氣長存,小可強身健體,大可化羽飛升。


    凡人修真,求外不及宇宙,求內不及丹田。丹田成則道法成,道法有別而道心歸一。


    許久。


    牛老道見天色已經完全放亮,便是背起一身算卦的行頭,準備出門做生意。


    砰!砰!砰!


    突然間,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音響徹整座山頭,原本閉著眼睛還在修行吐納的張若林亦是被攪動了心神。


    隻見牛老道這身打扮,便是憨厚的笑說道:


    “師父今天準備去哪個村子做生意”


    牛老道聞言,瞪了張若林一眼,沒好氣的答道:


    “還不快去開門,你的耳朵是不是聾了。”


    被牛老道一唬,急忙跑去開門,嘴裏喊著:


    “來了!來了!”


    門開以後,隻見三五人簇擁著兩名身著藏青色西服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其中一人的手裏還拿了一台照相機。


    這時有一位幹瘦的老人從兩人身後繞了出來,一臉堆著笑。


    笑容同樣也帶起來一臉的褶子,喊道:


    “牛老道,哎呀牛老道,恭喜啦真是恭喜啦,你快看是誰來瞧你了。”


    牛老道見得喊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山下村子裏的一把手,心裏便是極為不爽,暗道:


    “你這個老家夥,平時老夫進村擺攤的時候,你可是沒少放狗,今天來我這道觀做什麽”


    牛老道可是個眼觀六路的人,急忙笑嗬嗬地上前答道:


    “哎呀老李頭,這大清早的,你沒看見我要下山做生意嗎何來的恭喜!”


    老李頭頓時板起臉答道:


    “做生意,做什麽生意你算的卦可是從來都沒靈過,你看我把誰給帶來了。”


    說著似是又換上了一張臉,笑眯眯地看著中年男人,說道:


    “齊領導,這位便是牛道長了。”


    又指了指杵在門口的張若林說道:


    “那就是牛老道收養的娃子,張若林。”


    被喊做領導的男人急忙伸出一雙修長白皙的手,握了握牛老道的手後高興地說道:


    “牛道長,我是這鄉裏企業的小老板,鄙人不敢以領導自居,聽縣裏的文件說,你家娃子考了個重點,這不我聽聞道長一心修道,自然手頭拮據,特意給您和孩子送些路費過來。”


    牛老道聽聞對方這麽抬舉自己,而那一句:


    一心修道自然手頭拮據的話。


    猶如聽了天籟之音。


    隻見對方從手提包裏拿出來一個指節那麽厚的信封,頓時有些動容了。


    齊老板將信封直接塞進了牛老道的懷中,說道:


    “小小心意,小小心意。”


    哢哢哢!相機響了三聲。


    愣是把一向不怕惡犬的老道給嚇了一跳。


    也不等牛老道拒絕,齊老板便是又開口道:


    “牛道長這是要出門呀,那我們就不打擾了,要是你老有空的話,多來廠裏坐坐。”


    話音剛落,幾人已經利索的出了門。


    此時小院中隻剩下一臉懵逼的一老一少。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牛老道急忙讓張若林去把門扣上,便是小心翼翼地打開了信封。


    一捆紅彤彤的鈔票,直晃的老道一陣眼花。


    “阿彌陀…!”


    想了想,似乎以自己的身份不應該這麽說。


    急忙伸手往嘴上拍了兩下。


    見張若林已經關上門走了過來。


    老道揚了揚手中的鈔票,說道:


    “若林,你的路費有著落了,想不到啊想不到,真是應了那句話。”


    “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啊。”


    老道放下算卦的行頭,便是往屋內走了進去。


    張若林忙問道:


    “師父,您今天不去擺攤了嗎”


    牛老道的那悶聲悶氣的聲音,從屋子裏麵飄了出來,道:


    “有了這堆俗氣的紙,我還用得著去擺攤嗎過幾天你就要去學校報到了,老道我也想多陪陪你。”


    張若林,充耳不聞,不置可否。


    五天以後,牛老道看著張若林正在房間裏麵磨磨蹭蹭的收拾行李。


    頓時就火了,罵道:


    “你小子能不能利索點,趕緊收拾了東西去車站,我這幾天都快給煩死了。”


    “這一天天的,送錢來的都不下六波人了!”


    “我這是道觀,道觀是什麽地方是修道的地方!以後這十裏八鄉的該怎麽看我。”


    “哦喲,徒弟考上了大學,我這道觀成了香餑餑了。”


    “昨天那個誰來著,真是好大的口氣,還說我這道觀太破,要幫我給掀了重新蓋。我是真的謝謝了!”


    張若林已經憋不住就要笑出聲來,隻是又怕被老道給敲上幾下。


    忙說道:


    “師父,我可真就走了以後沒人給你打洗腳水,沒人給你做飯,我有些放心不下。”


    “要不您跟我一起去怎麽樣”


    老道頓時唬著臉說道:


    “我跟你去做什麽別以為有了那堆俗紙,就成天想著舒服。”


    “五千塊錢夠你的路費了,其他的明天就給它都捐咯,老道我能憑這張嘴掙來吃喝,倒是你出門在外,少給我惹事。”


    張若林聞言後,急忙對著老道豎起來大拇指。


    老道作勢就要上前去打,手剛要招呼上少年的腦袋時,卻是輕輕的摩挲了幾下。


    終於是正色說道:


    “若林,記住為師的幾句話。吐納不可丟,每天都得練習。太極拳也不能丟,每天都得練習。”


    “每日靜心養神,不可魯莽,不可以武欺負人,不可…!唉算了算了!總之一句話,玩物喪誌!”


    張若林早已經聽慣了老道這一堆“不可”。


    但今天聽起來,卻是多了一絲酸楚的意味,就好像今天的一別,將永遠不能夠再見麵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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