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自強與高南安其實根本沒有和解的可能。


    因為他們對未來選的路完全是南轅北轍。


    塗自強想實現他的理想,就必須至少把高南安搞下台,甚至於……


    沈先生和齊鳳鳴年事已高,他倆一走,就沒有任何人可以壓製住高南安。


    朱九成不行,沈岩也不行。


    他們倆無論從資曆從人脈還是從能力方麵跟高南安差的太多。


    差距比高南安和沈先生的差距還大。


    高南安有齊鳳鳴支持,這個支持是傾盡全力的。


    朱九成有沈先生支持,但這個支持是虛晃一槍的。


    沈先生是抱著成固欣然敗亦喜的灑脫心態支持。


    這種支持是流於表麵的。


    朱九成就是一張糖紙,他的任務是保護糖果,而不是自己做糖果。


    他是糖果最外麵那張花花綠綠的糖紙,卻絕不是唯一的一張。


    齊鳳鳴可以肯定,在朱九成之內還有另一層或者另幾層糖紙。


    或是白色的塑料糖紙,或是糯米做的糯米糖紙。


    齊鳳鳴很享受這種剝糖紙的樂趣。


    對於這位老人來說,人世間已經沒有什麽能讓他感興趣的東西。


    除了自己的一生之敵-沈先生。


    沈先生後發先至把他拉下了神壇,但他並不恨他,甚至於有一種棋逢對手的欣喜。


    沈先生和齊鳳鳴都是遵守規則的棋手,他們博弈有個大前提。


    那就是建設而不是毀滅。


    一切的所有行為都要考慮這個大前提,那就是讓世界越來越好,而他們個人的勝負反而在其次。


    到了他們這個程度,萬事萬物隻剩下遊刃有餘四個字。


    可,高南安不同。


    他還做不到遊刃有餘,又是個勝負心很重的人。


    這樣一來,就可怕了。


    他會為了達成某些目的犧牲一些東西,而這種犧牲無論沈先生還是齊鳳鳴都永遠不會拿出來作為交換某種目的的籌碼。


    因為,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麽東西值得他們去交換。


    從這種意義來講,塗自強和他們倆人是一種人。


    他們倆人是得到了一切,沒有任何事物能讓他們妥協。


    而塗自強呢,是因為本身就要的不多,自己又完全能滿足的了自己,也就不會為了某些目的而妥協。


    他想要的是絕大多數人都過的好,而不是高南安那種……


    這些內情高南安不知道;齊鳳鳴模模糊糊的知道,但是他不說-他是個重感情的人,羈絆太重,總是存著萬一隻想;沈先生知道,擔又不完全知道,他心目中的塗自強應該是和自己是一種人,但他萬萬想不到的是,塗自強準備把他的幾層糖紙都剝掉,然後把那顆糖修修剪剪之後再放進去……


    -------


    高南安獨自坐在書房裏,臉上充滿了慈祥與和煦的笑容。


    但他的心中,遠不像表麵上這樣置身局外、笑看風雲,春風秋雨皆等閑。


    高星野回家之後對塗自強讚不絕口,把高南安都整糊塗了。


    在自己小女兒的嘴裏,塗自強簡直就是個四有青年、道德標兵。


    但這,可能嗎


    這個年代,這個位置,這個成就……


    這就好比一個男人說自己懷孕了,然後你問他那咋生呀


    他說,剖腹產唄……


    你信嗎


    好吧,我就問你,他的孩子在哪裏懷著


    根本不存在的事兒!


    好在高南安根本沒指望自己這老實疙瘩閨女能獨立解決塗自強這個麻煩精。


    他至始至終隻是為了對塗自強多一些了解而已。


    他堅信,隻要是人就有弱點,有弱點就可以打擊。


    既然物理手段被禁止了,那就另辟蹊徑琢磨琢磨如何魔法打擊。


    這是沈先生畫的圈子,隻要不出圈……


    以高南安對沈先生的了解,他給你畫了圈子,你隻要不出圈,他就不會怎麽樣你。


    沈先生是個輸得起的人,他絕不會製定了遊戲規則然後輸不起耍賴。


    隻要在他限定的框架之內,哪怕自己把塗自強逼死了,他也頂多搖頭輕笑,說一聲看走眼這個年輕人啦。


    少年人貪色,老年人貪財。


    世人莫不能免俗,尤其是年輕人。


    有幾個年輕男人不喜歡美女的


    不說高南安自己,就是沈先生也過不去這一關。


    可是塗自強呢,偏偏美女環繞而秋毫不犯!


    高南安撓頭啦。


    這小子莫不是天閹


    他壞壞的想著。


    就算塗自強是一個太監,那欲望應該更旺盛才對。


    對財、對權,太監們都有著病態的追求。


    可塗自強呢


    錢,他肯定是不喜歡的。


    這一點不稀奇,高南安自己也不喜歡錢。


    因為到了一定的地位,錢根本就是廢紙。


    權呢


    塗自強是如何控製住自己對權力的欲望


    這一點可是太難了。


    不說高南安自己,就是沈先生……


    敢打他手裏權力的那些人,墳頭草編成草席差不多夠一個村子的人用啦!


    可塗自強呢!


    我高南安的閨女送上門給你機會,你一點都不動心!


    這種人,怎麽看怎麽都是對權力沒有欲望的人。


    一步登天的機會呀!


    就這麽笑嘻嘻的鬆手啦


    不對,不是鬆手,是根本抓都沒抓一下!


    你他奶奶的就是猶豫一下咱也不說你是妖孽。


    你猶豫都不猶豫一下


    高南安有一種挫敗感。


    挫敗感之上,更有一種屈辱感。


    在塗自強之前,之前隻有沈先生經常讓他感受到這種感覺。


    齊鳳鳴都沒有,他總是像親哥哥一樣愛護、鞭策著高南安。


    “那小子還要來拜訪我”高南安保持著微笑,輕聲的自言自語,“什麽意思”


    咚咚咚,敲門聲傳來。


    高南安抬手揉揉笑得有點僵硬的麵頰,輕輕嗓子說道:“咳咳,進來”


    “爸爸,吃飯啦”高南安的大兒子高在田推開門站在門邊輕輕的說道。


    “唔”高南安不置可否的唔了一聲,看著自己的大兒子有點出神。


    這個兒子出生的時候他正是意氣風發春風得意。


    所有人都以為他給兒子起名字叫在田是想表達對與世無爭、歸隱田園生活的向往,想著急流勇退。


    不少朋友明裏暗裏都勸他要力爭上遊激流勇進,還有大把的事情在等著他做。


    隻有他自己知道,這個在田,是見龍在田的在田。


    唔,可能齊鳳鳴也知道。


    他就沒勸過高南安。


    這應該出於他對這個小老弟的了解。


    高南安是個賭性很重的人。


    好賭的人怎麽會向往田園生活怎麽會不想著更進一步而是急流勇退


    再有就是沈先生。


    他當時聽到這個名字,隻是笑了笑,沒做任何評論。


    高南安永遠忘記不了那種笑容,那種刺穿心靈的、讓人赤裸裸毫無隱私的笑容。


    “爸”


    兒子等了半晌,忍不住輕聲呼喚。


    “哦好吃飯”


    兒子的呼喚打斷了高南安的回憶,他捶捶坐的有些麻木的大腿,雙手按著辦公桌起身。


    飯,還是要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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