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縈記不清她有多久沒有見到緣劫了,好像是半個月吧。自從她向維嬈下了癢藥,維嬈“飛逃”出了神界的外太空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見過緣劫。聽說是到神帝宮去了,有要緊的事情。踏上神帝宮,因為她的特殊身份,沒有遇到任何阻攔,一直走到偏殿,念力探到慕容雪正要死不活的窩在她的神帝寶座上,緣劫則半躺在旁邊的大椅上。轅夙淩塵神情凝重的坐在一邊,慢慢的喝著茶,凝幻與青竹神情疲憊的倚在椅子上,兩人的神情中都透著股低沉挫敗之色。她心生疑惑,看他們這模樣,分明是有大事發生!


    緣劫從椅子上站起來,叫道,“都別折騰了,大不了我重回命運□□將亂了的命運□□調理回去。”說到這裏,她的眼睛卻突然紅了。


    凝幻起身,把緣劫拉起來,抱在懷裏,說道,“說什麽氣話,總還是有別的辦法的。”她把緣劫的頭按在懷裏,眼淚卻一下子滾落出來。她也知道,能想的法子這半個月都試過了,可都沒用。


    轅夙淩塵端著茶杯,緩緩地站起身,在屋子裏麵跺著步子,眉頭擰得緊緊的。許久,她才又坐回原位,重重的歎了口氣,說道,“讓你回命運□□,是唯一的解決法子,可是紫縈怎麽辦?!”


    緣劫咬咬牙,叫道,“大不了我改了命……”話到一半,說不下去了,她能再改司命金冊麽?她忍心把紫縈的記憶抹除了?消了她的記憶,給她的生命留下一片空白,留一縷不知名的遺憾憂傷在那裏,那她就會快樂麽?她緊緊的咬著下嘴唇,為什麽她剛觸摸到她的幸福,就跟她開了一個這麽大的玩笑。


    紫縈推開門,緩緩的走了進去,淡淡的問道,“發生什麽事情了?”她的視線在眾人身上一掃,尋了最尾處的一張椅子坐下。屋子裏麵的人都嚇了一大跳,全部回過頭看著她,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來的。紫縈望著緣劫,問道,“發生什麽事了?”淡淡的詢問口氣,顯得極度平靜,沒有任何的波瀾起伏。


    緣劫望著紫縈,眼中帶淚,朦朧了視線,她想看清楚紫縈,卻無論怎麽也看不清,想看得更清楚一些視線反倒更加模糊。紫縈的心一疼,起身,把緣劫拉到身邊,溫柔地替她擦去臉上的淚,柔聲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緣劫突然長大,變成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女子,她一把將紫縈抱在懷裏,緊緊地摟住她。


    紫縈呆了一下,緩緩地抬起手臂也把緣劫抱住。


    “我得回□□去。”緣劫把頭埋在紫縈的脖子窩裏麵幽幽說道。淚,一滴接一滴的落在她的頸窩中,沿著優美的弧線滑進衣領中。


    紫縈的身子猛地一僵,全身輕輕一顫。隨即想起剛才緣劫說的那幾句話,一抹不詳的感覺升起。“我得回□□去”幾個字就像是一個重錘敲在她的心口,震得她全身發麻,這幾個字的份量她很清楚,這代表著……她與她……就要分離了麽?紫縈隻覺得心中一痛,一股窒息的感覺升起。許久,她才穩住情緒,低聲問,“必須回麽?”低沉的詢問,似是用盡了生命中的所有力氣才讓她以一種平緩的語調說出。隻是,心為何卻是那般的痛?像有千把刀子在攪動,像有人在片片的撕裂著她的心。明明知道緣劫說的這句話沒有轉寰的餘地,可是她還是止不住有僥幸的心理。


    “沒有別的辦法。”緣劫緩緩吐出幾個字,她整個人都掛在了紫縈的身上,雙臂把紫縈抱得緊緊的,仿佛要把紫縈與自己揉進一個身體裏,要與她融為一體般。


    “那就回吧。”紫縈用平緩的語調說出幾個字,仿佛隻是讓她從神界回到狐界吃早餐一般輕鬆,隻是,她的嘴角卻突然多了道淡淡的血漬。心痛得像在滴血,生命的力量似在從心髒的每一次疼痛的抽搐中流逝。“那就回吧”四個字說得輕鬆,放掉的卻是一份深到骨子裏的感情,放掉的卻是她相愛至深的愛人。


    屋子裏的人都不忍心看她們倆,每個人的眼中都含著淚。緣劫追了紫縈三生三世,兩人的感情好不容易有點起色,卻……就要麵臨這生離死別從此天地永相隔……


    “紫縈!”緣劫叫著紫縈的名字,她能感覺到紫縈此刻會有多痛,這讓她覺得心更痛,仿佛在遭受著淩遲一般。“紫縈……紫縈……”緣劫淚流滿麵,一遍又一遍的喚著紫縈的名字,卻喚一遍痛一遍。她哭著叫道,“我必須回去,不然狐界和許許多多的命運□□就完了。”像是在對紫縈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每說一個字,她的心就痛得像快要停止一般。她要回□□去,可是讓她如何放得開紫縈,如何讓紫縈承受這種生離死別之痛。


    紫縈輕輕的摩挲著緣劫的背,說道,“那就回吧,人生聚散,緣起緣滅,本就如……”話到一半,她突然止住了,緊緊的抿著嘴。身子化為一道淡紫色的光芒從緣劫的懷裏掙脫,抬眼看著她,說道,“保重”,化作一道虹光調頭就往外衝去。


    “紫縈!”緣劫嘶聲喚道,想要追趕,卻無力的往地上跪跌下去,被轅夙淩塵一把拉住抱在懷裏。


    緣劫抱住轅夙淩塵的手臂,窩在她的懷裏,全身不停的輕搐,哭得沒有一點聲音。


    凝幻看了看傷心哭泣的緣劫,她對青竹說道,“你照看下緣劫,我不放心紫縈。”說罷,足尖一點,也化作一道虹光朝紫縈追去。


    慕容雪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叫道,“哭什麽,舍不得就別回□□。追得這麽辛苦才把人家的心追到,一轉眼你就給人家來個分飛燕,這算什麽!我說不許回!”她一拍桌子,站起來叫道,“豁出去了,我去□□把維嬈揪回來!”


    聞人冰秋也站了起來,衝慕容雪喝道,“你鬧什麽鬧!維嬈的本事比你厲害百倍都陷在□□裏麵,世上所有狐族的命運都因為她被牽連,你若跳進去,有沒有想過會是什麽後果?”她瞪著緣劫,一肚子的氣沒辦法發。這緣劫還是命運的時候,雖然愛玩愛鬧,可是做事情總有分寸。現在跟了慕容雪,又偷學了幾分風羽舒的本事,鬧得無法無天,居然對維嬈下烈性癢藥加□□。這維嬈被藥性一激,衝到天外天去,一時不慎撞進了宇宙□□的核心力量處。這地方也不是別的地方,正是當初孕育緣劫的地方,裏麵正是宇宙中所有命運□□的交集點,錯綜複雜得猶如千千萬萬條細密的線頭,一個不小心就會把裏麵攪成一團亂麻。而這命運□□又與宇宙中的生命氣息生生相關,動一發而傷全身。維嬈剛衝進去時橫衝亂撞幾下,就導致幾個族類發生嚴重的災難後果,她的氣息也被□□吸附住,同時把狐族的□□也引了過去,與她攪在一起,將她緊緊的束縛在□□最中心地帶。而之前被她攪亂的那些□□又如無頭的蒼蠅一樣纏在狐族的□□上麵,把整個狐族的□□包得像個粽子一樣,眼看就要把狐界的□□與外界的聯係切斷。一旦□□氣息與外界斷絕,那□□就會因斷了續力而漸漸消失,而狐族也會因斷了□□氣息而滅絕。


    紫縈衝出神帝宮,在天上快速的馭風飛奔,在天空中劃過一道非常好看的紫色虹光。驀地,她的身形猛地一恍,“哇”地一聲噴出口鮮血,就從天上墜了下去。她也沒有運功穩住自己的身形,任由身子如隕石般往地上撞去。


    在著地的那一刹那,一道流光突然竄上來將她接住,帶著她穩穩的落在地上。


    “紫縈。”凝幻擔憂地看著紫縈,替她擦去嘴角的血漬。


    紫縈搖了搖頭,露出一抹苦笑,說道,“姐,我沒事,隻是一時岔了真氣。”她站起身,優雅的理了理衣服,才發現衣服上染著點點血花。眼中閃過一抹悲慟之色,隨即又揚起一抹淺淺的笑容,抬起頭迎向凝幻,“你怎麽追出來了?去看看緣……緣劫吧,她就要……走了……”說到走了二字的時候,她的聲音突然變小了,撇過頭去,眼角便有淚珠滑下。


    凝幻不以為然地說道,“走了又如何?又不是不回來!”隻不過時間久一些而已,那些□□攪得那麽亂,誰知道什麽時候能弄好?那核心的力量不穩定,誰又知道她回去之後是否又要經過億萬年才能又從裏麵脫離?想到這裏,她也紅了眼。雖說這孩子跟別的孩子不同,可那也是她幾年懷胎生下來的。


    紫縈悄悄抹去眼角的淚,垂下頭,深吸口氣,低聲說道,“姐,沒事我先回去了。”說罷,召來一朵祥雲,曲膝倚臥於祥雲之上往她的宮殿奔去。靠在祥雲上,看起來姿態優雅美得不可方物,但實際上卻是失了全身所有的力氣,不能行動分毫。她早就知道愛情會讓人痛,很痛,卻沒有料到會是這般的痛,這種痛,窒息,卻又不讓人死去,似將人置於生死邊緣線上折磨。痛,但卻無力掙紮,隻能承受。


    她駕著祥雲回了自己的寢宮,關上門,開啟所有防護陣法,斷絕外界的聯係,若非她此刻已經沒有力氣施法布結界,隻怕非得加上九層結界不可。確定寢宮防護得任誰都進不來,也探不到裏麵,她才頹然地跪坐於地上,任眼淚滑落。這一放鬆,劇烈的痛意與悲慟立即將她掩埋,她緊緊的揪住胸口,在地上蜷成一團,微張著朱唇急促的喘著氣,淚水肆意的布滿她的臉頰,心髒痛得緊緊的縮在一起,且不時有暖流從她的胸腔中往上翻滾。“呃……”一聲悶哼,鮮血連續從口中噴出,殷紅的血液浸透了地毯。


    她對自己說,沒什麽大不了的,不就是一段感情的終結麽?緣劫走了,她以後又可以如往日般自由自在的暢然翱翔,又可以繼續做她那灑脫無羈的神君。可是,卻總有紛繁的影像侵上來,那熟悉的音容笑貌,往昔守在身邊時那細細的關切照顧,那捧著水踏著蹣跚步伐走來的小人兒,那哭著鬧著要摟著她睡的小人兒,那在草樹根下替她擋風寒夜露的小人兒,那為她葬身蛇腹的人兒,那在她閉關路上等著她出關的小人兒,那個叫她阿姨,卻纏著她說喜歡她的小人兒。


    捧著疼痛的傷口,紫縈才發現自己錯了。原以為害怕傷害、害怕疼痛,所以不去靠近,把她推得遠遠的以為很安全,可是她走了,她的痛卻照樣絲毫不少,她後悔竟沒有珍惜與她能在一起的時間。蜷縮成一團,像寒冬時節受驚的小蟲子一般蜷在那裏,曲著身子把頭深深的埋在胸腹之間,她明知道她與她不是來自同一個世界,明知道即使她投胎千百回她終有一天要回到□□中去,明明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卻為何還是會這樣痛?痛得她的整個世界都變成了一片黑暗,仿佛整個世界都被疼痛撕裂,仿佛她墜入了一個無底深淵。


    緣劫站在紫縈的門口,幾重結界陣法,隔絕了裏麵的一切訊息,可是隔絕不了那種心靈相連的感應。緣劫抬起頭,她已經看不到狐界的命運□□,看不到紫縈的□□,可是她卻能清楚的感覺到紫縈的痛,那種錐心入骨的痛。如果,她早知會給紫縈帶來這樣的傷害,她絕對隻願意像紫縈愛淩塵那樣隻在遠處守護,讓她去尋一個真正能給她幸福的人。可是,她是命運,她能看透□□,但她卻算不到這突然的意外,阻止不了事情的演變。


    垂下頭,落下幾行傷心的淚,轉過身,對身後的一行人說道,“走吧,是時候了。”


    那一日,一隻通體雪白的九尾小天狐蜷縮在屋子裏痛得暈死過去。那一日,狐界的緣劫少主被強行撕裂魂魄,找回她從□□中凝結出的本體水晶,意識鑽入本體水晶中化身為命運直朝天外天上那混亂不堪的宇宙□□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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