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丁進之的長子,中牟知府丁繼武,同心腹侍衛劉剛出的府門在大街上閑逛著,無意發現了一位賣繡品的美麗靈秀女子,不由色心大起,兩人便走上前想要調戲她。


    那女子臉色一寒,倏的抽回手來道:“大爺,請放尊重些!”


    丁繼武笑道:“姑娘樣樣都好,就是這脾氣不太好啊!”一邊說一邊端詳著那個荷包,“鴛鴦戲水,好精致好漂亮;真是栩栩如生,巧奪天工啊!”


    劉剛會意地點點頭,接口道:“對了大人,您再瞧瞧這個如何?”


    丁繼武一打眼,“遊龍戲鳳,正合我意!姑娘,這兩個荷包我全要了,這是十兩銀子,你收好。”


    說著從懷裏取出一個銀錁兒遞上去;然後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拿了那兩個荷包,與劉剛徑自揚長而去。


    那女子呆呆望著二人遠去的背影,眼底不由升起一縷詫異與不解,有些茫然地垂下頭去……


    在回來的路上,丁繼武眉心微微蹙了蹙,對劉剛道:“真是一朵帶刺的玫瑰啊!不過丁某就是喜歡這麽有個性的!本府府中雖然美女如雲,卻沒有一個像這個女子這般冷豔可人的……”


    說著他停下身來,略微思忖了一下,然後把幽深的眸光轉向自己的心腹道:“劉剛,你馬上去打聽一下這女子的身世來曆,速速報於本府得知。”


    劉剛眼神閃了閃,心領神會道:“是,屬下明白。”……


    劉剛辦事果然幹淨利落。第二日便來找丁繼武,向他匯報自己探聽到的消息:


    “這女子姓莫,閨名秋靈,原籍俞家集,家中姊妹二人,父母尚在,嫁與本地吳家村的吳二為妻。這吳二上有高堂父母,中有兄嫂侄兒,隻是膝下無子。隻可惜吳二無福消受美人恩,在去年春天過世。這莫氏便心如止水,一直為夫婿守孝至今。”


    丁繼武若有所思道:“怪不得這女子一身孝衣,不施脂粉。”


    劉剛眼神中透出一股憐憫道:“這女子說來也是命苦,丈夫死了,非但沒有人同情她的遭遇,反而風言風語說她是掃把星,克死了丈夫;兄嫂也待她不好。


    “這莫氏秋靈性子卻也剛強,從不向兄嫂乞憐求助,隻自己紡織繡品,到集市上去變賣了換些銀子以貼補家用,維持生計。”


    丁繼武鷹隼般的眸子微微一眯道:“原來如此。這吳二死了,卻也省了本府不少麻煩。劉剛,你去帳房先生那裏取二百兩銀子到吳家去,找到莫秋靈的公婆兄嫂,把錢給他們,讓他們寫張休書。至於以後怎麽做,你自己心中也該有數了吧。”


    劉剛狡黠的眸子閃了閃,連聲應道:“是,屬下明白。”……


    時光荏苒,轉眼兩個月過去了。這日,在中牟城裏一個茶館裏,傳出一陣陣優美動聽、淒麗婉轉的賣唱聲。歌詞唱的是李清照的一首詞:


    昨夜雨疏風驟,


    沉醉不消殘酒。


    試問卷簾人,


    卻道海棠依舊。


    知否?知否?


    應是綠肥紅瘦。


    歌聲悅耳動聽,如訴如泣,原本喧囂嘈雜、人聲鼎沸的茶館裏,此時卻鴉雀無聲——大約是茶客們被這優美的曲音所感染,大都屏息凝神,在靜靜地傾聽著。


    賣唱的是一位年約雙十的美麗少女。樸素的衣衫遮掩不住她麗質天生的絕代風華,她風姿綽約,婷婷玉立,宛如一朵含苞初放的白蘭花,端莊秀麗,樸實無華。


    彎彎的柳眉下那雙剪水雙瞳黑白分明,如瀲灩的秋水,如璀璨的星星,偶爾閃動一下,顯出幾分的哀怨與憂鬱,撩得人的心扉如一潭流動的春水般輕柔地蕩漾起來。


    在眾多的茶客之中,唯有靠近窗口的一位黑衣青年與眾不同。


    別的人三三兩兩,或側耳傾聽;或對那少女指指點點,評頭論足;更有些地痞流氓之類,登徒好色之徒,色迷迷地盯著那姑娘,不懷好意地笑著,垂涎欲滴。


    隻有那黑衣青年,麵沉似水,目不斜視,隻是獨自一人默默地低頭飲酒,對那姑娘的美麗容顏似乎視而不見,對她優美的歌聲也是置若罔聞。


    一曲終了,隻見那少女螓首低垂,蛾眉蹙起,幽幽道:“各位大爺,小女子原籍俞家集,母親於幾個月前病故,與父親來中牟投親不遇,父親染病於客棧之中,盤纏用盡,掌櫃的催逼又緊,小女子實在是萬般無奈才來此賣唱,也好湊的些回鄉的盤纏,同時也還了掌櫃的所欠之債。隻請各位大爺行行善事,幫幫小女子吧!”說著,她便挨桌兒討要賞錢。


    人們大都同情她的遭遇,或三文,或五文地施舍與她。


    當少女走到一桌前時,一個三十左右的胖子嬉皮笑臉道:“姑娘,你要是讓大爺在你這粉嫩的小臉上親上一口,大爺就把這二兩銀子全給你!”


    另一個臉上有痣的人色迷迷道:“姑娘,真不巧,我今天忘記帶錢了,不如你隨我回家去取吧!”


    少女見這些人不還好意,轉身就走,已被一人拽住,“姑娘,你別急著走啊!……哎呀,姑娘的手這麽白這麽嫩啊!”


    又一人道:“姑娘這麽漂亮,街頭賣唱多可惜啊,不如跟了大爺我,包你吃喝不愁……”


    這夥人動手動腳,嬉皮笑臉地欲行非禮;那少女掙脫不過,哭聲道:“放開我!放開我!救命啊!……”


    茶館中的其他人大都是本地人,知道這夥人是當地的地頭蛇街頭霸,平時欺淩婦女無惡不作,唯恐惹禍上身,皆是敢怒不敢言。


    這時,窗邊那黑衣青年倏的站了起來,徑自走到這夥人近前,冷戾的眸光一轉,冷冷道:“幾個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欺淩一個柔弱女子,也不嫌害臊;諸位如果識相的話,就立馬放開這位姑娘,趁早離開!”


    那夥人回頭乜斜了這青年一眼;那胖子彎了彎嘴角,不耐煩道:“臭小子,別找不自在,你要是不想死的這麽快的話,就馬上給我滾!”


    黑衣青年劍眉一挑,冷笑道:“隻恐怕今天要滾著出去的該是你們這夥無賴才對!”


    那胖子大怒,拔出鋼刀,托地一下跳了過來,一式“力劈華山”,衝著黑衣青年劈頭砍了下來。


    黑衣青年冷笑一聲,眼神裏透出的是滿滿的不屑與嘲諷。


    他身形輾轉如飛,輕靈飄逸,恍如燕子抄水般,隻幾個回合,便把那胖子給打得手忙腳亂,迎接不暇了。


    又周旋了幾個來回,那胖子的鋼刀也被黑衣青年給劈手搶了過去,身上還挨了人家三拳兩腳,趔趔趄趄著前搶幾步,以一個“狗啃屎”的優美姿式撲到於塵埃。


    周圍看熱鬧的茶客不由哄堂大笑。


    那胖子灰頭土臉從地上爬了起來,揉著被摔疼了的腿和胳膊,不由地惱羞成怒;衝著傻愣愣滯立一旁的其他幾個人,氣急敗壞地喝道:“你們還愣著幹嗎,上啊!”


    他的那幫狐朋狗友們此時也回過味來,舉刀揮棒,一擁而上。


    黑衣青年又哪裏把這幫烏合之眾放在眼裏,抬手舉足,隨隨便便幾個回合便把這幫市井無賴打得鼻青臉腫,哭爹叫媽,“好漢爺饒命!……小的不敢了……”


    “滾!”黑衣青年收回招式,一聲令下,這夥人連滾帶爬,抱頭鼠竄了。


    那少女急忙飄飄走過來,向黑衣青年盈盈施禮,道謝。


    黑衣青年道:“姑娘不必多禮,以姑娘的柔弱之軀,實在是不宜在這種地方拋頭露麵;這是十兩銀子,姑娘權且拿去,以後不要再於此賣唱了。”


    少女堅決不收,“我與公子萍水相逢,怎能平白無故受人恩惠?”兩人推辭間,手無意碰在一起。一種麻酥酥的觸電般的感覺,兩人急忙收回手,臉上不知為何卻火辣辣的。……


    這時一個小夥計匆匆趕來,氣喘籲籲道:“莫姑娘,原來你在這裏哪!你快回去看看吧,令尊已經給掌櫃的趕出來了!老人家急火攻心,暈過去了!”


    少女聞言花容失色,踉踉蹌蹌向客棧奔去。


    黑衣青年一語不發,隻是默默地跟隨在後麵,因為他實在是太同情父女二人的不幸遭遇了……


    在黑衣青年的幫助下,莫家父女還清了所欠客棧掌櫃的債務,然後又另外找了一處客棧住了下來。黑衣青年又把郎中請來,為莫老漢診治病情。


    莫姓少女苦笑道:“我原說不受公子恩惠的,誰想終於還是欠了公子的一番情義。公子的恩德,小女子不知何以為報?”


    黑衣青年薄薄的嘴唇掀起一層清朗的笑意,“同時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我與姑娘境遇相同,本來就應相互幫襯才是,不想姑娘卻說出這樣的話來,豈非太過見外了!”


    那少女秋水瀲灩的眸光裏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嘴唇翕動著想要說什麽,一時卻不知如何說起,隻是輕歎一聲,默默垂下頭去。


    沉默少許,黑衣青年又把煜煜有神的目光轉向莫老漢道:“敢問老伯怎麽稱呼,因何遭遇至此?”


    莫老漢道:“小老兒莫維,原籍俞家集,膝下二女:長女秋靈,嫁與中牟府吳家村吳二為妻;次女水靈,便是小女。幾個月前,小老兒的老伴因病過世,小老兒便與女兒不遠千裏來此投親,誰料想卻……卻……”說到這裏,老人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黑衣青年的心在那一刻不自覺地悸動了一下,沉聲問道:“老伯,快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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