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江春正在與呂秋月爭辯,忽然見淩雲已經站在了自己身後,不由心驀地一沉,抬手去抓劍。


    淩雲冷笑道:“不用拿劍,這位朋友或許是不知情吧,這樣再好不過。我隻對呂小姐說。”


    說著,俊眸一閃,對呂秋月道:“小姐,請回吧,夫人正等得心急呢!”


    呂秋月道:“是不是彩明這丫頭對你說的,這死丫頭,膽小如鼠,這麽快就出賣了我!”


    淩雲道:“小姐,別怨天尤人了,隨我回去吧。”


    呂秋月耍賴道:“就不回去,淩雲,我看你能把我怎麽樣”


    淩雲不悅道:“小姐,別任性了,你總不希望被人強迫吧。”


    “什麽,你說你敢用強告訴你,你要敢碰我一指頭,我就讓我爹……”


    淩雲道:“小姐,別忘了,就是大人和夫人派我來請你回去的。小姐,不要任性了,隨我回去吧。”


    呂秋月氣急敗壞,轉身就走。


    淩雲無奈,隻好向前一跟步,輕舒猿臂,出手如電,向呂秋月肩頭抓去。


    江春一式雲橫秦冷,劈手攔住。二人一回旋,已是一個照麵。


    淩雲道:“朋友,這是呂府的家事,希望你不要插手。”


    江春道:“江某就是看不慣有人恃強淩弱,恣行無忌!”


    淩雲劍眉一挑道:“你想找茬是不是”


    江春不甘示弱道:“在下正想領教一下淩統領的高招。”


    淩雲畢竟年輕氣盛,此時胸中的火氣已被他激起,不由輕笑道:“既然如此,那麽淩某願意奉陪!”


    此刻已是弓在弦上,一觸即發。


    二人正待動手,隻聽有人厲聲道:“住手!”


    回頭,隻見呂文正同何成麒、丁繼英走了過來。


    喝止的當然是呂文正。


    何成麒、丁繼英放眼望去,見呂秋月雖然女扮男裝,卻依然明眸皓齒,嫵媚娉婷,別有一番風韻,不由心動,急忙走上前,衝呂秋月一拱手,笑意盈盈道:


    “請問您可是呂小姐,在下何成麒有禮了!”


    “在下丁繼英有禮了!”


    呂秋月轉過臉去,不加理睬。


    丁繼英一個勁兒打量著呂秋月道:“呂小姐,在下看你怎麽這麽眼熟啊,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啊”


    呂秋月瞅了他一眼,不由想起了數日前在京城的街道上馬驚了、差點撞翻她的轎子的那個冒冒失失的少年公子,不由臉一沉,冷冷地哼了一聲。


    丁繼英不禁有些尷尬,方要再說什麽,已被呂文正的話打斷,“丁公子,小女失禮,讓你見笑了。”


    然後,他回過臉,威嚴地對女兒道:“不知理法的東西,還呆在這裏做什麽——誌超,還不帶她回去!”


    呂大人說的誌超就是淩雲。淩雲的字是誌超,這還是他已經過世的父親淩遇岫為他起的。


    呂秋月被父親一頓斥責,又羞又氣,轉身就走。淩雲隻好跟隨在後。


    呂文正亦輕歎一聲,拂袖而去。


    隻剩下丁繼英、何成麒還在一旁嘖嘖稱讚:“真乃絕世佳人也!”


    一旁的江春心中卻頗不是滋味。


    當金烏西墜,玉兔東升,花燈初上時,何府中賓客已是酒足飯飽、意興闌珊了,宴席亦已接近尾聲。


    呂文正無心再坐下去,見機便借口有事告辭回府了。


    一回到府中,他便怒氣衝衝地把呂秋月找來,當著呂夫人的麵,訓斥道:“你一個大家閨秀,堂堂尚書府千金,竟不顧廉恥,拋頭露麵,公然出入那種場所,還差點闖出禍來,傳揚出去,你又讓你父親有何顏麵見人現在你說,你是任打還是認罰”


    呂秋月心中發毛,知道父親是動了真氣,此次的責罰是在所難免了。她低聲道:“任打怎麽樣,認罰又怎麽樣”


    呂文正道:“任打是按家法杖責二十,認罰是曆階罰跪一天。”


    杖責二十那還不得打得皮開肉綻、鮮血淋淋半月爬不起來。一聽杖責,呂秋月隻覺得頭皮發怵,她咬咬牙,隻有認罰了。


    呂夫人畢竟愛女心切,見狀於心不忍,連忙解勸。


    呂文正怒道:“不行,這丫頭平時放縱慣了,此次饒過,她下次會更放肆。若不嚴加管教,豈不把她寵壞了”


    呂夫人見老爺心意已決,亦不敢多說。


    老天總算沒有太過作弄呂秋月。因為時值秋日,沒有烈日暴曬,一天下來涼風陣陣,隻是傍晚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把她的全身都淋透了。


    此時的呂秋月,水米未沾,又累又餓,心中充滿怨氣。


    像她這樣的千金小姐,自幼嬌生慣養,又哪裏受過這樣的罪傷心之下,淚濕雙頰。和著秋雨,是雨水,是淚水,已分不清。


    當丫頭彩明、秀明把她由地上扶起來時,她的雙腿都麻木了。


    眼前一陣發暈,差點摔倒,嚇得兩個丫頭連連呼叫。呂秋月已說不出話,她隻想大哭一場。


    彩明、秀明扶著呂秋月一步一挨地回到了她的繡樓。


    呂秋月坐在書案前,想著昨天在侯爺府發生的事情,由此又想起了以前與淩雲的種種過結,再想想今天所受到的委屈,不由對淩雲恨到了極點,忽的站起身,怒氣衝衝向門外走去。


    彩明、秀明見了,慌忙跟在後麵。


    卻說呂府校尉袁平,剛從呂大人的書房裏出來,正在刑部尚書府後院的小徑上走著;忽然見呂秋月帶著兩個丫頭,丫頭手裏拿著脊杖,氣勢洶洶地走來,差點與他撞個滿懷。


    袁平急忙一錯身,才沒有與呂秋月撞上。他停下身,衝著呂秋月一拱手道:“小姐,小心!”


    呂秋月滿麵寒霜,冷冷地白了他一眼,一語不發,與彩明、秀明兩個丫頭徑自而去。


    袁平望著呂秋月三人遠去的方向,忽然意識到了什麽,急匆匆地向呂大人的書房而去。


    呂秋月帶著兩個丫頭滿臉怒氣地來到了淩雲的住處白雲軒,往裏就闖;淩雲的兩個小廝雨竹、雨墨攔也攔不住。


    進到了院子裏,呂秋月衝著房裏喊道:“淩雲,你給我出來!本小姐要與你算賬!”


    淩雲與母親阮夫人用過了晚飯,正在客廳裏閑聊著,忽然聽到呂秋月在外麵叫囂著要他出來,不由愣了一下。


    阮夫人臉色一沉道:“誌超,出什麽事了你是不是又怎麽得罪呂小姐了”


    淩雲安慰母親道:“娘,沒事的,我出去看看。”


    說著,衝著母親輕輕笑了笑,起身出門到了院子裏。


    呂秋月見淩雲走了出來,便上前兩步迎了上去,目光死死地盯著他,那眼神裏充滿了恨意。


    淩雲這時注意到呂秋月發髻蓬鬆,身上的衣服也濕透了,那形容狼狽之極,心裏已明白了幾分。


    他卻裝著沒看見的樣子,若無其事道:“小姐,有什麽事嗎”


    呂秋月想著這幾日來發生的不愉快的種種,不由地把滿肚子的火氣都發泄到了淩雲的身上:“淩雲,你把本小姐害得這麽慘,本小姐也不會讓你好過的!”


    說著不容分說,從彩明手中一把抄過那條脊杖,衝著淩雲劈頭蓋臉就是一下。


    淩雲何等身手,矯捷的身形一轉,已閃身躲了過去,叫道:“小姐!”


    彩明、秀明亦在一旁喊道:“小姐!小姐!……”


    呂秋月恨恨道:“淩雲,昨天有我爹為你撐腰,你挺威風的啊!可是別忘了,我是主人,你是我爹的手下,如今你得罪了我,難道我這做主人不該教訓教訓你麽你還敢躲閃”


    淩雲道:“淩雲不敢。但是小姐也總該講點道理吧!”


    呂秋月怒道:“什麽,你居然敢說我不講道理這次如果不給你點顏色看看,我就不是呂府小姐了!——彩明、秀明,你們給我看好了,看他還敢不敢還手,敢不敢再躲”


    呂秋月說著,又高高地舉起了脊杖。


    脊杖落下來了,這次淩雲沒有動。“啪!”的一下,脊杖重重地落在他左邊的臂膀上。


    淩雲吭哧一下,忍住疼痛,咬著牙沒有叫出聲。


    呂秋月怔了一下,她依然有些不解氣。當她第二次舉起脊杖時,隻聽有人厲聲喝止道:“住手!”


    呂秋月嚇得一哆嗦,回頭,隻見呂文正在徐直、袁平的陪同下急匆匆趕來了。


    呂大人怎麽會來的這麽及時


    原來,剛才袁平在路上遇到呂秋月,見她氣勢洶洶地直奔白雲軒而去,聯想到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心想:“看來這位刁蠻任性的大小姐,大概是要去找淩大哥的麻煩了!”


    他怕淩雲吃了虧,便急急忙忙跑去給呂文正送了信。


    呂文正聞信,遂匆匆與徐直趕來了。


    呂秋月見她爹爹來了,心想不好,立即來了個峰回路轉,笑道:“爹!您老人家來此也不提前招呼一聲,把我這一招都嚇忘了!——哎,淩統領,方才那一招是怎麽練來著”說著,她慢慢地把手裏的脊杖放下了。


    呂文正一愣,“你說什麽”


    呂秋月道:“沒什麽,方才我正在向淩統領請教武功哪!是不是啊,淩統領”


    她一邊說,一邊衝淩雲施著眼色,一副哀求拜托的神情。


    淩雲心裏頗不以為然,卻又不好當著呂大人的麵戳穿呂秋月,讓她更為難堪,隻有道:“是!大人,方才我們是在切磋武功。”


    呂文正回頭望了一眼袁平。


    袁平有些尷尬道:“大人,我……”


    徐直道:“大人,這裏麵或許有些誤會吧。”


    呂文正不再說話,隻哼了一聲,便轉身而去。


    徐直、袁平跟隨在後。


    淩雲見眾人走了,亦不發一言,轉身就走。


    呂秋月忽然道:“淩統領——”


    淩雲停下身,“小姐,還有什麽事嗎”


    呂秋月訕訕道:“方才那一下打疼了吧”


    淩雲冷冷道:“沒有!”


    呂秋月臉上擠出一個討好的笑容,“剛才你沒有在我爹麵前為難我,謝謝你啊!”


    淩雲暼了她一眼,揶揄道:“淩雲怎麽擔得起小姐的一個謝字啊隻求以後小姐不要再為難我們這些當屬下的,淩雲就感恩戴德了!”


    說的呂秋月滿臉羞慚,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呂秋月同兩個丫頭灰頭土臉地走後,淩雲方又回到了自己的房裏。


    他的母親阮夫人見兒子受了傷,連忙讓侍女秋兒去請大夫。


    淩雲見母親擔心,笑道:“一點皮外小傷,不礙事的,用不著大驚小怪的。”


    邊說邊脫下上衣,露出左臂,那塊暗紅色的麒麟胎記在煜煜燭光下分外耀眼。


    那棍傷正好就在這麒麟胎記之上,已經腫起了一道。


    大夫來了,為他擦拭傷口,包紮。


    這時門簾一挑,被稱為“呂府五英”的袁平、董武、楊振弟兄三人走了進來。


    “呂府五英”即是淩雲、徐直、袁平、楊振、董武五人。


    此五人為呂文正的左膀右臂,深得呂大人的器中,或文采或武略,堪稱府中精英,呂府上下人等乃至整個京城的重要人物無不敬重。


    楊振道:“淩大哥,傷勢怎麽樣”


    淩雲道:“沒事,讓弟兄們費心了。”


    袁平埋怨道:“淩大哥,方才你為什麽不把真相說出來把我害得好苦。讓人家白白為你擔心了半天不說,還讓呂大人數落了一頓。哎,真是好心不得好報哪!”


    淩雲道:“實在對不住,這裏向你賠罪了。”


    楊振盯著他左臂上那塊暗紅色的胎記,仔細看著,見那形狀就像一隻健步如飛的麒麟,不由幾分新奇道:“哎,淩大哥,你胳膊上的這個胎記好特別啊,真像一隻奔跑的麒麟,這是從胎裏帶來的嗎”


    見楊振問得有些不雅,董武忍不住捂嘴竊笑。


    淩雲瞅了楊振一眼,回手拿過上衣穿上,沒有說話。


    袁平見楊振說話有些口無遮攔,咳嗽了一聲道:“楊振——”


    楊振也意識到方才的話問得有些不合適,不由搔了掻頭。


    阮氏見眾人尷尬,連忙打破僵局道:“這胎記確是他一出生就有的——自家兄弟,無話不說,其實也沒什麽嘛。”


    袁平道,“哦,原來如此。”


    淩雲覺的自己方才有些小家子氣了,遂道:“對了,弟兄們還沒吃飯吧,走吧,正陽樓,我請客。”


    眾人一陣歡呼,“好啊好啊,這都半個月沒在一起聚聚了,正好,大家又可以開懷暢飲了!”


    大家向阮夫人告辭,說說笑笑、打打鬧鬧地走了出去。


    阮夫人望著他們那遠去的、歡欣雀躍的背影,不由笑著搖搖頭,“唉!這些孩子啊,還是喜歡玩鬧。”


    翌日,呂文正讓人傳喚淩雲。淩雲還有意與他賭氣,這幾日他已絕口不提請假之事,卻時時與他臉色看。平時,若無呂大人傳喚,他也絕不踏入書房半步。


    此時見了呂文正,他便問:“大人,有何事吩咐”


    “怎麽,沒有事就不可以找你麽”


    淩雲不言。


    呂文正道:“你胳膊上的傷不礙事了吧”


    淩雲愣了一下,轉念一想,也不奇怪了,想呂大人明察秋毫,又是何等的慧眼之人,昨天的事情他不會看不出來,便道:“不礙事。”卻有意不稱謝,隻是道:“大人,沒別的事了吧,若無事,屬下該告辭了。”轉身欲走。


    隻聽呂大人道:“回來!”淩雲立住。呂文正道:“你不回去收拾收拾準備行程麽”


    淩雲一怔。


    呂文正道:“怎麽,沒聽明白嗎,你告假之事我批準了。”


    淩雲這才反應過來,旋即回身,喜道:“多謝大人!”一揖拜下去。


    呂文正笑著搖搖頭道:“哎,你呀!”


    淩雲此時欣喜若狂。至於呂大人囑咐他如何“沿途小心,早去早歸”等語,他隻字都未聽進去。他此時隻想立即回去,把這一喜訊告訴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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