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江春,引了方小黑、張林兒兩個侍從來為丁繼武添酒。不料方小黑借著為丁繼武斟酒之機,忽然從袖中取出一把利刃,閃電般地刺向了丁繼武!


    江春不由得大驚失色。事出太突然了,他幾乎有些反應不過來,他隻有奮力地一推丁繼武,卻已經稍晚了一步。


    撲的一下,利刃穿在右胸上,丁繼武慘叫一聲,趔趄著倒了下去。元真道長急忙扶住了他。


    本來還懨懨欲睡的丁繼英一下子被嚇清醒了。他驚出了一身冷汗,一時駭得麵如土色,不知所措;半晌才回過神,大叫道:“有刺客!快抓刺客!……”


    這時,江春已經追出去了。刺客在方才一片大亂時乘機躍出了亭子,兔滾鷹翻,遁逃而去。


    而當侍從們反應過來、上前圍捕時,早被與方小黑同來的黑衣青年張林兒給攔住了。


    一場慘烈的廝殺。氣的管家丁玉榮大叫:“反了反了!快把刺客拿下!……”


    江春施展踏雪無痕的輕功,對刺客窮追不舍。


    方小黑武功雖然不錯,但與武功高強的江春相比,卻還差之甚遠。


    開始時他以為自己識時機逃得快,會將對方甩開的,但是當二人的距離愈拉愈近時,他自知逃跑無望,隻好立住了。


    他見江春一臉冷漠地瞪著他,反倒不怕了。


    他隻是問:“江大哥,你打算怎麽辦?”


    天梟組織宣揚的是眾生平等,組織中無論男女老幼,皆以兄弟姐妹相稱。當然,這隻不過是個表麵形式而已。


    江春道:“隨我回去說明一切。”


    方小黑說道:“那樣,你不僅害了我,也害了別人。”


    江春劍眉一挑,“別人?就是指使你的人吧!說吧,是誰派你來的?”


    “是——”方小黑話未出口,忽然嘶叫一聲,倒在地上。在他的背後,插著一支毒鏢。


    江春再一望,隻見歐陽貞從山石後麵慢慢地閃了出來。


    江春切齒道:“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歐陽貞冷冷的:“一切不是已經很明了了麽?”


    江春道:“我明白了,原來是你指使他幹的。”


    歐陽貞道:“嚴格的說,應該是我們。”


    “我們”,兩個字的意思是其中還包括肖勇年。


    江春默默地點點頭,苦笑道:“其實,我早該想到這一點的。”


    原來,自從丁繼武返回丁府後,肖勇年一直惴惴不安,唯恐被昔日的仇人揭穿真相,識破身份。


    好在丁繼武這些日子來一直在為妹妹丁夢軒的事情四處奔波,無暇顧及肖勇年;而他又以養傷為名足不出戶,故二人一直沒有見麵。


    但是“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為了一了百了,永遠免除禍患,他隻有先下手為強了。


    明白了一切,江春隻覺得心亂如麻,反而無話可說了。


    歐陽貞見狀,遂問道:“你打算怎麽辦?”


    江春茫然道:“不知道。”


    歐陽貞道:“那就讓我告訴你吧:把方小黑的屍首帶回去,就說他負隅頑抗,被你一鏢給打死了。這樣,拿他抵罪,給丁繼武償了命,事情不就結了嗎!”


    江春道:“如果他們追查起主使之人呢?”


    歐陽貞道:“現在已經死無對證,他們又上哪兒去追查?”


    江春道:“別忘了,今天來行刺的不光是方小黑,還有張林兒哪。如果他落入了丁府人的手中……”


    歐陽貞道:“放心,他不會出賣我的。因為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江春怔了一下道:“什麽?……難道你……”


    歐陽貞衝他嫣然一笑:“你總不會忘了芙蓉花毒的厲害吧?”


    芙蓉花毒,是天梟組織的獨門毒藥。這種毒藥無色無味,若摻於茶水中由人服下後,當時並不見任何異常的表現,卻會於十二個時辰後發作,至時服毒之人必死無疑,即使天羅神仙亦難以救治,而且除了施毒者,再高明的醫生也查不出死因。


    江春聞言,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喃喃道:“為什麽,張林兒是我們的弟兄,同我們一直交情不錯的……”


    歐陽貞冷冷道:“幫主當初是怎麽教導我們的?他不是讓我們一定要記住曹阿瞞的那句話麽?”


    “寧讓我負天下人,休叫天下人負我……”江春呆呆道,“真是最狠婦人心。”


    “應該是無毒不丈夫!”歐陽貞道:“這是你二哥出的主意,充其量我也不過是個從犯而已。”


    “那麽我倒要請教一個問題。”


    “什麽?”


    “你們是不是也計劃了在我的杯中放毒?因為我也是知情者。”


    歐陽貞莞爾一笑,“怎麽會?你怎麽能與他們相提並論,無論害誰,我們也不會傷害你的。”


    江春一時無語,良久方有氣無力道:“我該回去了。”剛說到此,忽聽的山前傳來嘈雜的喧嘩之聲,知道兵丁們上來了。


    歐陽貞道:“我先行一步了。”說畢,嬌軀一點,飛身而去。


    江春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心裏說不出是何滋味。


    他並非是個沒有頭腦的人,他很明白:事情並不像歐陽貞所說的那麽簡單,殺了所有的人滅口,再找出一個替罪羊就可以解決一切。


    丁府的人絕不是吃素的,他們是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的,在追查主使人時,總有一些人要倒黴的,其中也可能是他江春。


    因為他很明白自己的處境。兩個刺客都是自己帶來的人,這已經值得懷疑了。他本可以抓住刺客以澄清一切的,如今刺客卻又死了,可謂是死無對證。


    丁進之會不會懷疑是他殺人滅口呢?很難說,因為丁進之是個如何秉性多疑的人,他早已領教了。


    思慮間,丁府的人已經上來了。正如歐陽貞教他說的,江春此時隻有言不由衷地告訴了他們事情的始末:刺客是如何的負隅頑抗,而他又是如何萬般無奈才下殺手等語。


    然後,他便隨眾人回去了。


    小方亭這邊,眾人正忙作一團。丁繼武遇刺後,多虧了元貞道長在場,因為他的醫術是極高明的。


    他先迅速點了丁繼武傷口附近的幾處大穴,以避免流血過多,又取出了一些隨身攜帶的備用草藥,熟練地為丁繼武止血包紮,然後又將一顆“還陽丹”為他服下。


    接著,元真道長又提醒丁繼英,趕緊命人去找大夫來救治丁繼武。


    丁繼英雞啄米似的點著頭,讓丁義趕緊去安排人按照元真道長所說的去辦。


    這時,另一名刺客張林兒已被左右侍衛擒住,押到了丁繼英麵前。


    丁繼英何曾經曆過如此的場麵,此時早已心慌意亂;再者他也沒有審訊犯人的經驗,隻是煩躁地擺擺手,讓侍衛們先把刺客帶下去。


    他隻是一個勁地催問元貞道長:“道長,我哥哥他……他怎麽樣了,他不會有什麽事情吧?”


    元貞道長歎道:“一切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一切也隻有盡人力而聽天意了。”


    丁繼英急得差點給元真跪下,“道長,您可千萬別這麽說呀,您一定要救救他……”


    元真道長道:“丁公子,以貧道愚見,你還是先給丁大人送個信吧。”


    一句話提醒了丁繼英。方才大哥一出事,他早已不知所措,亂了方寸;此時經元真道長提醒,便急忙找來丁誠,“你快回去給我爹送信。”


    丁誠剛走,江春便趕回來了。丁繼英聽說刺客已死,恨恨道:“太便宜這小子了!就算是他死了,也要將他挫骨揚灰!”


    丁繼英正在咬牙切齒地發泄著怨氣,忽見家人丁義領著丁小姐的丫頭琦玉慌慌張張跑來。


    琦玉還沒到丁繼英麵前,便普通一下先跪下了,語無倫次道:“二公子,大事不好了!小姐她,她出事了!……”


    丁繼英半晌回不過神來,木然道:“你說什麽?”


    琦玉泣道:“就在剛才前麵一陣大亂的時候,小姐不明所以,就讓奴婢過來打聽出了什麽事。


    “奴婢剛剛離開浴仙池,忽見一個黑衣蒙麵人闖了進來,手持長劍,那樣子嚇人極了,兩旁的侍衛都攔不住他,被他砍傷了許多,血流滿地,奴婢差點嚇暈了……”


    丁繼英此時已經失去了主意,隻是機械地問:“後來呢?”


    琦玉道:“後來,奴婢緩過神來,就大著膽子與府中的幾位兄弟回來查看。隻見浴仙池附近滿地狼藉,東倒西歪地躺著好多人,哼哼唧唧,不斷地哀嚎著,唯獨不見了小姐與香羅……”說到最後,她已是泣不成聲。


    丁繼英頹然癱坐在椅子上,麵如死灰,半晌無言。他自幼嬌生慣養,一帆風順,哪裏經曆過這樣的變故,他隻有問丁義:“丁義,你說該怎麽辦?……”


    丁義也嚇得麵如土色,顫聲道:“公子,這……這個小的也不知道啊,看來,隻有等著老爺來了再拿主意吧!”


    等著老爺來拿主意,可是當丁進之聽到這個消息後,其心靈震撼程度比丁繼英猶有過之。


    他眼前一黑,身子往下倒時多虧了一旁的何禹廷扶住了他。


    他怎能承受得住?這可真是禍不單行啊!兒子遇刺危在旦夕,而女兒又突然失蹤、生死未卜——而且這一對兒女都是他的希望,他的寄托,他的命根子。


    何禹廷聞言,也很同情他。忙吩咐兒子何成麟帶著人陪同丁進之趕赴靈山。


    何成麟欣然前往。一則秉承父命,二則他也實在也很擔憂丁小姐的安危及下落。因為丁夢軒畢竟是自己的未婚妻。


    丁進之此時已是心亂如麻,正所謂的事不關心,關心則亂。在何成麟的陪同下,丁進之帶了管家丁玉榮,心急火燎地趕到了出事現場。


    一見丁繼英,他劈頭就問:“你大哥現在怎麽樣了?”


    “他現在昏迷著,大夫還在為他醫治。爹爹放心,我想他不會有事的。”丁繼英在緊急關頭還是很懂事的。他用這樣輕鬆的話來寬慰著父親。


    丁進之不敢再往下問了。他一轉話題:“那你姐姐呢?”


    丁繼英道:“江武師已經帶人出去找她了。”


    見父親一副悲痛欲絕的樣子,他忙道:“爹,您別著急,算命先生不是給我姐姐算過命嗎,說她吉人天相,福大命大……”


    何成麟也在一旁解勸。丁進之隻有苦笑。


    眾人先陪著丁進之去看丁繼武。元真道長一直在丁繼武身旁守著,見眾人到來,便說了幾句寬心的話,識相地退了出來。


    此時天已經黑下來了。月色空濛,山鳥時鳴。


    元真道長迎著嗚嗚的山風來到小方亭附近,向長空發出一聲婉轉悠長的長嘯。


    須臾,隻聽一陣清脆的白鴿叫聲。元真道長手臂一伸,那白鴿便落於他的手上。在鴿子的腿上係著一條白綾。


    元真道長摘下白綾,展開。借著淡如清水的皎皎月光,隱約地看見上麵的一行小字:“事不諧矣,是否繼續?海兒。”


    元真皺皺眉頭,輕歎一聲,將白綾燒毀,又取出一片白綾,寫到:“此次既罷,容後再做計議。切記,不可輕舉妄動。父字。”


    然後,他又把白綾綁於白鴿的腿上,手一鬆,撲棱棱,白鴿展翅,將自己輕盈美麗的身影化入幽深的夜空之中。


    淩雲回到客棧,見母親躺在床上,蓋著被子,神色懨懨,萎靡不振,忙關心地問:“娘,您怎麽了?”


    阮夫人道:“誌超,我覺得有點不舒服。”


    淩雲緊張道:“娘,您覺得哪裏不舒服啊?我這就為您請大夫去!”說著起身就走。


    阮夫人一把拽住他道:“不用了,方才我已經找大夫看過了。大夫說,我這病是屬於經脈不調,心氣不通什麽的,瞧,這是他開的方子。”


    淩雲接過來一瞧,不由皺皺眉頭。副藥倒是好配,外麵的藥鋪隨處都可以買來;隻是方子上開的一株天山雪蓮,乃稀罕之物,縱有千金,隻恐也難以買到。


    阮夫人見兒子臉色晦暗,問道:“怎麽了?”


    淩雲沉吟道:“這天山雪蓮乃是可遇不可求之物,不知大夫可曾說過到哪裏能求到呢?”


    阮夫人道:“大夫說,他與青雲觀的元真道長為莫逆之交,他經常到他的道觀裏去,知道元真道長那裏就有這東西。”


    淩雲喜道:“是麽,那我這就去。”話至一半,他突然停住了。


    阮夫人十分敏感,問道:“怎麽了?”


    淩雲道:“今天我聽丁繼英說,元真道長被他們請去了,今天晚上未必能回得來。”


    阮夫人臉色沉了下來,轉身背對著他,沒說話。


    淩雲見母親不悅,忙道:“娘,您老人家如果急著用,那我現在就去好了,一直等著他回來,行吧?”


    阮夫人忽然惱了,“你這象是對你母親說話嗎?你也不用去了,反正我也這麽大年紀了,早就該死了!我就權當從來沒有過你這個兒子!……”說到此,她忽然頓住,神色難看極了。


    淩雲一呆,他不明白母親緣何突然發這麽大的脾氣,忙俯身跪倒道:“娘,您千萬別這麽說,孩兒哪裏有失言之處,隻求母親說出來,孩兒一定改就是了。”


    阮夫人望著兒子那英俊誠懇的臉,心中不由一陣感傷。她沉默了一下,忽然道:“誌超,如果我不是你的母親,你會不會還待我象從前一樣?”


    淩雲不解道:“娘,您說什麽呢?”


    阮夫人的心猛地一顫。這一刻,她忽然想把二十年前的那個驚天秘密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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