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呂秋月,為了救身陷囹圄的父親,在四方亭約見江春。


    她問道:“那個叫元真的道士到底是不是天梟組織的人,究竟是不是他指使方小黑行刺丁繼武的?”


    江春咬咬牙道:“是的!”


    呂秋月道:“是你親眼目睹?”


    江春遲疑了一下,默默地點點頭。


    呂秋月花容失色,她穩穩心神道:“我知道,這話一定不是你的真心話,因為他們在背後控製你,你也是身不由己。


    “姑且不說我爹在朝中的為人,單單他是我爹,我這當女兒的就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受人冤枉而有什麽不測……”


    她飲泣一聲道,“明天就是最後的期限了,到了明天如果再沒有證據為他洗脫罪名,他就要被皇上問罪了……


    “江春,我相信你的為人,難道你就真的忍心看著我爹因為你的偽證,因為你的見死不救而枉送性命麽?


    “江春,看在以往的交情上,你就實話實說了吧,我會一輩子都記著你的大恩大德的……”


    江春一時心亂如麻,他躊躇半晌,終於道:“小姐,你不要說了!那日大堂上我所說的全是實情,你也不必再心存幻想以為我會翻供的。”


    呂秋月失聲道:“江春……”


    江春揚起臉道:“小姐,我很慚愧我幫不了你的忙。對不起,是我辜負了你的一片心意,我……”


    他欲言又止,輕歎一聲,衝呂秋月、淩雲拱拱手,徑自轉身而去。


    呂秋月氣的花枝亂顫,悲愴道:“江春,算我看錯了你!”話語中,她已是涔然淚下。


    江春亦是心痛如絞。一度他真想折回身,把一切和盤托出。


    但是,想到肖勇年、歐陽貞他們;想到兄弟們之間的情意與義氣;想到自己的職責所在……他又猶豫了,他終於沒有回頭。


    他隻覺無比悲哀,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已對呂秋月產生了深深的愛意。


    但是明知可以為卻不能去為、而深深地傷害自己所愛的人,將是如何費思量的事。


    費思量的當然還有呂秋月。


    她回去後大哭了一場。為自己曾經的自信與驕傲受到挫折傷心,為自己所愛非人傷心,為自己不能救得父親而行將失去父愛傷心。


    呂夫人本欲勸慰女兒幾句,但是未語淚已先下了。


    費思量的還有徐直、淩雲、袁平、楊振……及所有呂府的人。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眼見又一天行將黃昏,而自己仍然束手無策,淩雲不由更添了幾分愁思。


    “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他正自斟自飲著,忽覺得一股淡淡的幽香襲來。什麽香?


    身後忽聞笑聲,“良辰美景,淩統領就這樣自斟自飲、獨自享用啊!”


    一個人的影子已來到近前。淩雲望去,不由一怔,“哦,是你?”


    身後站立的正是那位清秀可人的青衣公子,他粉麵含春,笑容滿麵道:“一人獨酌,豈不寂寞,要不要小弟陪你喝幾杯?”


    淩雲無緒道:“隨便。”


    青衣公子坐下來道:“瞧你憂心忡忡的,是不是在為呂大人的事情煩惱?”


    淩雲卻答非所問道:“在府中這幾天,你的腳傷養好了吧?”


    青衣公子道:“好多了!淩統領,那一日若非你當機立斷,說不定我早已……謝謝你的救命之恩。若有何難事,盡管說來,小弟隻要能幫得上忙,就是赴湯蹈火亦在所不惜!”


    “你這是從哪兒學的這套江湖術語?”


    青衣公子道:“哎,我是真心的。不就是去救呂大人麽,小事一樁!”


    淩雲有些詫異地望了他一眼,“你說什麽?”


    “幹嗎用這種眼光看我?哼,你也不用瞧不起我,我再笨也比你們這些傻乎乎的官差們強!”


    淩雲道:“是麽,那我倒要請教一下這位兄台有何高見?”


    青衣公子道:“談不上高見,隻是要你們別在一棵樹上吊死。難道你們一定非要找什麽罪證不成,你們就不會去走動走動,求人幫幫忙?”


    這句話忽然提醒了淩雲。他倏的站起,衝青衣公子一拱手道:“多謝兄台指點!”


    青衣公子得意道:“不必客氣。我就說嗎,你這人一點也不笨,隻是比我差了點。”


    淩雲抬腿方要走,忽然又站住了,“對了,還未請教兄台尊姓大名。”


    青衣公子瀟灑地一拱手,“不敢,小弟姓玉名渙。寶玉之玉,王之渙之渙。玉渙。”


    “玉渙?這名字有點怪。”


    “怪什麽?淩雲,這個名字才怪呢。‘皇都陸海應無數,忍剪淩雲一寸心’說的大約就是你吧?”


    淩雲啼笑皆非道:“別胡聯係了,你這是從哪裏杜撰來的詩句?”


    玉渙道:“怎麽是我杜撰的呢,這本是出自——”


    這時徐直走來道:“淩統領。”


    淩雲見狀,遂向玉渙做了了個失陪的姿勢,迎著徐直去了。


    玉渙嘴一撅,似乎有些不高興。


    淩雲、徐直一碰頭,便不約而同道:“有辦法了!”


    二人一怔,又異口同聲地問對方:“什麽辦法?”


    兩人對視了一下,不禁失笑道:“找太後!”


    二人不由哈哈大笑。


    徐直道:“這才叫‘心有靈犀一點通’呢!”


    淩雲點點頭道:“那咱們什麽時候去?”


    韋太後靜坐於慈寧宮中,她寵愛的皇孫趙廷正於膝前承歡。他搖頭晃腦背書的憨態,逗得韋太後不時發出陣陣歡快的笑聲。


    這時,身邊的宦官劉宏進來稟報:“太後,外麵有晉陵王府浣玉郡主求見。”


    韋太後興奮不已,“前幾日聽晉陵王爺說,這個淘氣的丫頭為了逃婚離家出走了,四處派人尋找都無消息。今天又是哪陣風把這丫頭吹到這兒來了?”


    “東南西北風!”話音中,一位彩繡輝煌、光彩照人的美麗女子翩翩而入。


    醉人的風姿、雍容華貴的服侍,使她美的恍若月下仙子。


    韋太後笑道:“你這瘋丫頭,這幾天又溜哪裏去了?太不成體統,差點沒把你爹你娘急死!”


    浣玉郡主衝著韋太後向下一拂,笑道:“太後。”


    “不必叫太後,叫我姨媽好了。反正這兒也沒別人。我的兒,坐下吧!”


    浣玉郡主並不拘束,大大方方挨著韋太後坐下,親昵地把頭靠在了太後肩上。


    說起這浣玉郡主,與韋太後關係可非同一般。


    前麵已經說過:皇上的父輩共兄妹四人:長者即是先皇趙籍,次者乃是現在的三關大帥廣陵王爺趙睿,三者即是現在這位晉陵王爺趙甫,老四便是常青公主。而兄妹四人皆各有所出:


    先皇之子即是當今的皇上趙煜;


    廣陵王爺之子名叫趙旭,此人文武全才,人品出眾,現在跟隨父王鎮守三關,已是功名顯赫的常勝將軍;


    晉陵王爺卻人丁單薄,隻有浣玉郡主一女;


    常青公主之子即是那半道認祖歸宗的風雲人物何成麟;而何府二公子何成麒乃是何禹廷的側室於氏所生。


    現在再說回這浣玉郡主。她的父親晉陵王爺趙甫與先皇乃是同胞兄弟,而她的母親韋氏王妃與韋太後又是親生姐妹。


    這樣韋太後不僅是她的伯母,又是她的姨媽了。


    為此,她與韋太後真是親上加親;而韋太後又無女兒,曾幾何時與妹妹韋王妃商議,便將浣玉收為義女。


    因而更見這浣玉郡主的身份非同一般了,也難怪她行事如此肆無忌憚。


    韋太後道:“浣玉,你還沒說這些日子你都幹什麽去了?”


    浣玉笑道:“其實也沒什麽,隻不過在京城裏玩了一遭,打聽了些奇聞軼事,開闊了眼界,增長了不少見識。”


    韋太後道:“哎呀,你一個女孩子家,也太不成體統了吧——劉宏,馬上派人通知晉陵王爺。”


    浣玉忙道:“且慢,姨媽,您這麽急著讓我爹來接我回去,是不是嫌棄我了?我在外麵女扮男裝,沒有為您惹半點事情,您擔心什麽?


    “現在我既然回來了,當然就不會再到外麵亂闖了,而且還想在這裏多陪您幾天,您現在卻急著打發我回去——看來您一點也不疼我,您隻疼您跟前的小孫子!”


    韋太後笑道:“瞧你這張貧嘴!”


    浣玉也陪著笑,她又道:“姨媽,您老在宮裏呆著,一定很寂寞是不是,想不想聽聽近日來京城發生的一些奇聞軼事?”


    韋太後道:“正是呢,你且說一宗我聽聽。”


    浣玉道:“別的不說,隻是前兩天發生的關於呂文正呂大人的事情您一定聽說了吧?”


    太後一愣道:“呂文正?他出事了麽?”


    浣玉道:“聽說他近日來遇上了點麻煩,聖上正要治他的罪呢。”


    韋太後驚道:“竟有這種事情!我怎麽半點也不知道?浣玉,你快說說究竟是怎麽回事?”


    浣玉道:“說來話長了。二十年前我常青姑姑府中那樁事情您還記得吧?就是我表哥何成麟被抱走的事啊!”


    經浣玉提醒,韋太後想起來了。


    浣玉娓娓道來:“後來葛氏的丈夫與兒子隱姓埋名,做了道士。為了報仇,他們劫持了丁府小姐,以之要挾我的姑父與表哥。可偏巧那日又發生了天梟組織的匪徒刺殺丁大公子之事,於是他們便把罪名籠統地全都加在了那道士父子的頭上。


    “而那元真道士卻是個修行多年的妖道,也不知他施了什麽妖法竟然逃出呂府,闖到皇宮去挾持了聖上……聖上因為一時受人蒙蔽遷怒於呂大人,不問青紅皂白便要將其問斬,姨媽您說這是不是很不公平?”


    韋太後沉吟著,微微頷首。


    浣玉見太後動心,心裏暗喜,道:“本來嗎,大不了是失職之罪,也罪不至死;何況那道士還施展妖術蠱惑人心,也不能全怨呂大人他們;再說,呂大人功勳卓著、精忠報國;而且對姨媽也有恩情吧,這樣的忠臣良將若因此而死豈不太可惜了!”


    韋太後頻頻點頭;而主要的,是呂大人對她有救命之恩,她也懷有私心地袒護呂文正。


    她笑道:“浣玉,我瞧你對此事如此熱心,是不是受了呂府中什麽人的恩惠吧?”


    浣玉一怔,紅著臉道:“姨媽,瞧您說的,呂府中的人會有什麽天大的賄賂能打動的了我?”


    韋太後笑了。


    這時,貼身宦官劉宏進來稟道:“太後,外麵刑部尚書府徐直、淩雲求見。”


    韋太後一愣道:“我明白了,他們兩個來一定也是為了此事。”


    浣玉道:“那我先回避一下。”


    韋太後道:“隔著珠簾不必的。”


    須臾,徐直、淩雲進來,在珠簾外向太後叩首道:“微臣參見太後。”


    韋太後開門見山道:“二位卿家來此,可是為了呂文正之事?”


    此言問得未免唐突,使得二人一時不知所雲。


    韋太後道:“如果是為了此事,二位就不必掛懷了,哀家已知事情之始末,自會向聖上陳述利害,奉勸聖上改變初衷。二位愛卿自可放心。”


    這番話更令二人摸不著頭腦。二人在來此之前是經過深思熟慮、周密計劃的(隻恐太後萬一翻臉無情),並且做好了最壞打算的;孰料事情竟會這麽容易地迎刃而解了,容易得使二人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如果兩人在此時能夠抬頭看見韋太後身後那位雍容華貴、粉麵含笑的美麗郡主,也許就會在大吃一驚後恍然大悟的。


    隻是二人身為臣子,出於規矩禮儀,是不敢抬頭的,更何況還隔著一層水晶珠簾呢。


    二人返回府中,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徐直蹙眉道:“淩統領,會不會是有人在暗中幫助我們?”


    淩雲點點頭道:“我覺得也是,隻是這個人又會是誰呢?”


    眾人正在猜疑間,宮中大內總管馮朝英已來府中傳旨赦免呂文正了。


    皇上是出了名的孝順;何況他在幾日的輾轉反思後,愈發覺得不忍心割舍掉呂文正這股肱之臣。


    如今太後的勸說,以晉陵王爺為首的文武百官的求情,正好迎合了皇上的心意,他便借機把呂文正赦免了。


    但是死罪饒過,活罪難免,皇上扣除呂文正一年的俸祿,官降一品,又命令他在近日內務必抓住刺殺丁繼武的凶手。


    呂文正回到府中,眾人終於長舒了口氣,慶喜不已。


    一切就緒,呂文正按功行賞,按罪論罰,處置了玩忽職守、放走逃犯的董武,撤掉他的五品校尉之職,重責四十,暫留府中以觀後效。


    董武心中雖然窩囊,也隻有自認倒黴了。


    無事了,眾人又議論起那個暗中幫助過他們的人。


    袁平道:“我說這人必定與太後關係非常,一定是太後信得過的人,說不定是什麽王孫公子之類。”


    淩雲道:“隻是這些王孫公子又怎麽會為我們說話呢,我們又與他們非親非故的。”


    袁平搔搔頭道:“說的也是。”


    這時,青衣公子玉渙春風滿麵地從外麵走進來道:“嗨,各位一向可好,小弟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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