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琳的眼淚在香煙繚繞中消失,一切像沒有發生過一樣,那種沉默依然,那種落寞依舊,路邊攤的夜風,讓人覺得冰寒刺骨。


    白揚仰望天空,可惜天空被遮住了,於是路人不在,街燈不在,星空不在,曾經和褚笑一起說談戀愛的那晚,似乎一切又浮上心頭,在白揚的心裏,慢慢的,一點一點的猶如放電影一樣的來過。


    塗琳喝了很多酒,這是第一次,白揚看到褚笑喝醉。她一貫帶著優雅表情的臉上,飄飛著酒醉的豔紅,迷蒙的雙眼裏,穿過一層水霧,透出一種讓人心疼的寂寞。這寂寞在燈光下,寒風中讓人生出想要觸摸的錯覺。


    白揚也喝了不少。頭有點暈。原來解開那層薄紗,塗琳的心裏是這樣一個簡單卻讓人覺得心酸的故事,一個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的故事……白揚覺得自己能夠理解,那種深切的愛,還有那種絕望……


    二月的天很冷,本來就不多的客人在不久之後漸漸散去,燒烤架子裏的炭火已經通紅的燃到最後,師傅伸著手在空空的架子上烤火。


    老板搓著手跺著腳,時不時的遠遠看看白揚和塗琳——老板是聰明人,他早看出來,這兩個女人不需要他的招呼照顧,他們需要的,也許隻是這路邊攤上的一席夜風——老板突然覺得,自己那顆平凡普通的心瞬間被提升到了另一個高度。什麽高度?不知道。


    不過這一切,都比不上這寒冷來得讓人在意,看著滿街寥落的人影,有些路邊攤的老板已經在收攤,胖老板其實也在想家裏的老婆孩子了……


    要是自己是個有錢的大老板該多好,不用這麽大半夜的在街頭吹著冷風等待最後一個顧客的離開。生活啊!老板突然有仰天長歎的感覺。


    褚笑打了個電話過來,她知道白揚和塗琳在一起,倒是並不擔心,隻是這是第一次,白揚這麽晚還不回家,褚笑有些不習慣。所以這個電話隻是打過來問:還在外麵吃飯?早點兒回,外麵冷,別感冒了。


    褚笑的聲音很溫暖,像春天的暖風,白揚對著電話,被夜風吹得冰涼的臉上浮現著溫暖的笑意。電話那端,褚笑的旁邊是一凡依依呀呀的聲音。褚笑說:不和你說了,一凡搶我電話呢。褚笑一邊說著,一邊笑著,似乎在逗一凡。


    塗琳和白揚終於起身付賬,然後離開。塗琳的身子在站起來的時候打了個趔趄。白揚扶住了她。修長的手臂穿過她的後腰,將她緊緊摟住,塗琳的身子瑟瑟發抖,像冬日裏樹梢上搖搖欲墜的枯葉。天很冷,塗琳的嘴唇蒼白,像冬日裏無家可歸的單薄女子,被吹得隻剩下最後的軀殼。


    似乎是因為寒冷,塗琳貼緊了白揚的懷抱。白揚摟著她,將她扶上車。


    白揚開車,開得很慢,因為喝了酒,她雖然意識清楚,但是酒精讓她反應有些遲鈍。所以從中興路到塗琳家,不長的距離,在空曠的大街上,居然也開了二十多分鍾。


    白揚停好車,路燈的光線穿過前擋,昏暗的灑在塗琳的臉上,白揚側頭看她,那微閉的眼角有淚痕。一張臉上的像是被抽幹了所有情緒般的蒼白空落。那種顏色會讓人心疼,讓人忍不住想要去摟著她,給她溫度。


    白揚緊緊閉了下眼睛,有些人自己可以心疼,但是自己永遠都不能也不該去給予她擁抱和溫暖,那是自己給不起的,也是自己不能給的,愛情,永遠是唯一的。平靜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白揚長長的吐了口氣:“到了!”


    塗琳嗯了一聲,似乎很費力的打開了車門,然後挪動了一下,卻終究呆在位置上沒能下得了車。


    白揚歎息一聲,下了車,繞到另一邊,伸手將塗琳從車子裏摟著抱了出來。腳下一勾將車門砰的一聲關上。塗琳的身子很軟,靠在白揚的懷中,被從車上下來後突然襲來的冷風吹得一個發抖,牙齒發出咯咯的撞擊聲。


    白揚摟著塗琳進了電梯,按塗琳說的樓層上樓,進屋……


    屋子裏很溫暖,白揚輕輕呼了口氣,將塗琳放到床上,然後準備轉身給塗琳倒杯水。


    隻是白揚的轉身動作隻完成了一半——塗琳的手突然緊緊摟住了白揚的腰……


    白揚的頭腦中,轟然一響,那一刻,她覺得不能思考,也不能呼吸……人和人之間的感情很奇妙,哪怕同樣隻是擁抱,你都很容易分得出來是禮貌的擁抱還是深情的擁抱,是朋友的擁抱還是情人的擁抱。


    塗琳的擁抱,是情人的擁抱……


    白揚發愣的瞬間,塗琳那原本柔軟的身體似乎充滿了力氣,雙手緊緊絞在白揚腰上。耳邊,是塗琳沙啞中帶著哭腔的聲音:“不要走,陪我一晚……”不是成熟女人的妖媚,也不是魅惑的勾引,隻是沙啞的,帶著渴望的祈求。


    白揚終於知道,那麽長的時間,自己為什麽不敢問了。因為塗琳的眼眸中,當一切都對自己坦白了的時候,自己的心裏就已經知道有些事情不可觸碰,哪怕是別人的傷,尤其是塗琳這樣的女人的傷……


    可自己還是碰了,塗琳的那個故事對自己的誘惑猶如伊甸園裏那條蛇的語言。永遠也不可能抵擋或者遺忘,隻能在心底裏慢慢滋生,直到有一天,有一個機會,爆發。


    這與理智無關。而白揚,即使明明知道要麵對誘惑,也必須去麵對,因為她不能讓心底裏那滋生的黑暗延續……沒有誰的心靈可以一塵不染,可是白揚希望,給予褚笑的那份愛,是唯一的,完整的,不被任何人任何事左右的。


    白揚轉過身來,一身似乎都冰涼的。那一刻褚笑溫暖的語言在頭腦裏縈繞,而塗琳梨花帶淚的眼眸在自己的眼前……


    是該走還是該留,這根本不是應該去考慮的問題,愛情是一種永遠隻能獨占的感情,付出的對象應該是唯一的,愛上褚笑,自己就已經隻能屬於她。這是當愛那個字說出口的時候,就已經附帶的,被刻在心底的承諾與責任。


    可是感情又是最奇妙的事情,有時候它們與理智之間有著十萬八千裏的差距。


    塗琳沒有給白揚去思考的時間。而事實上當白揚開始思考這個問題而不是決然的拉開塗琳的手,毅然的轉身離開的時候,對於塗琳來說,一切其實都已經有了答案。


    你可以有一千個理由留下來,但是無論哪一個,都隻是理由,或者說是借口。事實其實隻有一個。永遠無法更改的,隻有事實。塗琳的心裏滾過這樣的話語,她從不給自己找借口,同樣她也從來都認為,理由與接口在事實麵前無比的脆弱……


    而塗琳也不會給白揚這樣思考的機會。她的雙手似乎突然之間充滿了力氣。白揚被塗琳的手摟著,猛然一拉,撲倒在床上,或者說撲倒在塗琳的身上。


    沒有猶豫,沒有思考的時間,塗琳閉著眼睛已經將唇送到了白揚的麵前,她摟著白揚的腰的手,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放在了白揚的後腦勺上,固定著白揚的頭部,不容她移開。


    帶著煙酒味的刺激,塗琳猛然挑開了白揚的牙關,深吻。空氣裏隻有塗琳粗重的呼吸。白揚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頭朝後努力的仰著想要掙脫塗琳固定著自己頭部的手。


    塗琳的手壓得很近,不過白揚的手撐在床上,突的一挺,身子依然出乎塗琳意料的瞬時蹦了起來……


    塗琳迷蒙的眼睛還在望著她,眼神中帶著一種白揚說不出來的感情,是深切的,愛與恨交織的,一種迷亂的感情,那種感情,足以讓人不知所措。


    而白揚輕輕避開了塗琳的眼神,然後,輕輕低下頭,優雅的整理了一下自己剛剛在床上弄皺的衣服,順便拉了一下自己的衣領,一朵微笑在她抬起頭來的時候飄在她突然之間又自我起來的臉上。


    塗琳看著白揚,那個挺拔的,臉上時常滾動著張揚與不羈,自我與囂張的表情的人。那朵笑容,塗琳看不懂,那朵笑容似乎將白揚有帶回到了最初——最初見到白揚的時候,眼底裏的自我,唇角的張揚,一切又回到了白揚的臉上。


    是什麽時候開始,自己在她的身邊開始透露出一個女人的悲苦,是什麽時候開始,自己選擇了用一點一滴的默默的憂鬱與傷感透露給她自己的秘密,是什麽時候開始,她在自己麵前,已經沒有了那樣的灑脫,而開始有了迷惑。


    可是似乎隻是在瞬間,一切又回到從前。所以塗琳看不懂。


    白揚施施然的掏出口袋裏的電話,撥了褚笑的號碼,電話那邊很快就接了:“寶,醉了嗎?要不要我去接你?”褚笑的聲音,溫柔的,像春風,帶著點兒焦慮。白揚的眉目終於溫暖了起來。


    “沒有,我知道你會擔心我,給你打個電話說一聲,塗姐姐醉了,我先送她回家,你先睡,然後我一會兒就回來。”白揚的唇角含笑,目光卻放在了塗琳的臉上。


    電話那邊褚笑安心的笑了起來:“太晚了,又冷,要不你就在塗琳那裏過夜,免得要跑一趟。”


    “不會的,車上不冷,一凡睡了嘛?”白揚的聲音溫柔,像個晚歸的好爸爸,好丈夫。


    “睡了好一會兒了。”褚笑的聲音輕輕的,帶著軟軟的呼吸。白揚似乎能感覺到褚笑回答自己的時候,她的動作——她一定輕輕的轉過頭,微笑著望了望嬰兒床上的一凡,用那種充滿母愛的眼神。


    “寶貝,我想你了……”白揚臉上的微笑泛濫開來,在冬日裏盛放。像溫暖而絢麗的花朵。


    “我也想你,慢點兒開車,我等你……”褚笑柔柔的回答。似乎每個字裏麵都浮現著一份似水柔情。


    掛了電話,白揚將手機放回口袋,床上的塗琳呆呆的望著白揚,她的腦袋中一片混亂。可是有一點,她清楚明白,白揚的這個電話,是打給褚笑的,也是打給自己的。


    她是要告訴自己,她愛褚笑。很愛。也做好了當一個好父親的準備。


    塗琳輕輕閉上眼睛,心裏五味雜陳。說不出來的味道,這是自己希望的結局,還是自己害怕的結局?最初是怎麽想的?最終的結果,是讓自己失望了還是讓自己慶幸了,塗琳居然說不清了。


    白揚依然立在床邊,一雙眼睛明亮的看著塗琳:“她曾經告訴我,她猶豫過,對我,因為我沒有經曆過愛情,她說,我未必知道我自己想要的是什麽,在以後的日子裏,我會遇到很多很優秀的人,男人,或者女人,她說她隻是個有了孩子的寡婦,如果我愛上的是她的成熟與風韻,那麽我以後會有很多機會遇上,她說不希望有一天,我看到了自己的玫瑰,才發現她這朵被我采來的映山紅不過是路邊一抓一大把的殘花敗柳……”


    白揚停頓了一下,塗琳聽得很認真,白揚從褲袋裏摸了支煙出來,點上,然後遞給塗琳,之後自己也點上了一根:“我知道她的意思,可是,我告訴她,我愛她,就愛她一個,一輩子的。她不是路邊的映山紅,她是我心裏唯一的玫瑰,她也不是殘花敗柳,而是我心目中最完美的女人,我把我的第一次給了她,毫不猶豫的,同樣的,我也會讓她成為我唯一會碰的女人……”


    白揚說著的時候,輕輕吐了一口煙:“塗姐姐,你是個好女人,是個很有魅力的女人,你優雅,成熟,穩重,內斂,你自我,強勢,你真的很好,可是……”白揚抖了一下煙灰:“可是我要回家了。我放任自己去探尋你給予我的誘惑,無論那是我的好奇心也好,是我的劣根性也好,總之,給了自己一個機會,讓自己去麵對,如果我對她的愛摻上了雜質,如果我抵不住別人的誘惑,我想,我也沒有資格去愛她……”


    白揚吐了口煙,神態輕鬆:“我想,我現在可以很肯定的告訴她,她的老公,是個可以麵對誘惑的人,她老公的心裏,隻有她一個,永遠的。”


    白揚說完轉身,倒了杯水過來,遞給塗琳:“你醉了,喝點兒吧”。


    白揚的聲音一如以往的冷靜,似乎剛剛發生的一切,都隻是夢境,或者說,自己醉了。塗琳想,醉了……嗬嗬,白揚給自己找的一個台階下嗎?


    塗琳接過水杯,白揚輕輕扯了下衣角,將衣服的拉鏈拉到頂端,將自己的整個脖子藏入了衣領:“我先回去了,她在等我。塗姐姐你早點睡。如果明天早上起不來就不用去公司了,我幫你給人資那邊請假。”


    白揚說完,溫文爾雅的一個淺笑,然後留給塗琳的,隻是一個挺拔的背影。


    塗琳身子僵硬的躺在床上,門已經關上,一切恢複了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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