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鄭爽在彷徨不安中度過,她聯係不到裘四海了,一般到傍晚都是裘四海給她發視頻聯係,她也每天都期盼著這個時候看到裘四海。她昨天幾乎一夜沒睡,一直不停的給裘四海發消息,發視頻通話,到早上仍得不到任何回應。一開始她甚至擔心因為前一晚的通話,裘四海生她的氣了,但是回想一下裘四海對她的寵愛,這是根本不可能的。就在這種患得患失的情牽縈繞中,她度過了一個未眠之夜。一種不祥的預感在心頭升起,她覺得裘四海可能是出了什麽事。可是裘四海所在的軍營,她沒有其他的聯係辦法。鄭母勸慰說可能是緊急任務,沒來的及告訴她。但是鄭爽覺得不太可能。猶豫良久,上午的時候她撥通了劉鎮江的電話。


    “喂!嫂子,今天怎麽想起我來了,咱媽身體還好吧,上次讓小發給捎去的鬆茸還可以吧?你聽我的,多給咱媽煲湯,這個東西再過一月就沒鮮的了,那凍的味道可差多了。”劉鎮江跟鄭爽已經完全不見外了,鄭爽和裘四海結婚登記後,他第一次去群芳公寓,直接就管鄭母叫媽,說大哥的老丈母娘,就是自己的媽。還舔著臉問鄭母:多了這麽個大兒子是不是很安逸。搞得鄭母哭笑不得,但是心裏還是很欣慰。


    “真江哥,我聯係不上四海了,我特別擔心他出事,以往每天我們都會聯係,可是昨天下午到現在,我一直聯係不上他,你那有沒有什麽辦法?”鄭爽的聲音有些急切。


    “哦?裘哥是不是有什麽緊急任務,嫂子您不了解我們,有時候我們出去執行任務,一兩天不會營地是經常事。當兵嗎!什麽時候都是執行命令第一位!”


    “不是鎮江哥,我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四海怕是出事了,我也希望是自己胡思亂想,但是一直有這種感覺。你要是有辦法,能不能聯係到他身邊的人,也能讓我知道他到底怎麽樣了,如果沒事就太好了。”鄭爽語氣有些懇求。


    這時劉鎮江也有些覺得不對,都說父子連心,夫妻連心的,搞不好真有靈感應什麽的這些東西兒。“好,嫂子,我找下袁大頭,你等我消息!”“謝謝你,鎮江哥”鄭爽說道。


    現在的袁剛可以說是憂心忡忡,坐立不安。他從毛建國口中得到了裘四海受重傷生死未卜的消息後,如招雷擊。平時機敏百變的他,一時也亂了陣腳,一上午什麽都沒幹。這個時候他是最忙的,不要說日常的軍務,就是那個新機甲計劃專家組,剛剛提出的設計方案,所有的物資的調集,人員的分配,工程模型機的裝配等等,都被毛建國交到他手中。不過現在他沒一點心思工作,在辦公室不停的走柳,一會跑出去吸根煙,一會跑回來看幾眼文件,然後突然把文件扔下,呼吸湍急的又跑了出去吸煙。他完全不知所措。連長是他給勸回來的,要是連長真出了事,他就是不會被戰友們的唾沫淹死,自己背著自責也終生無法釋懷,現在他最怕的就是聽到電話聲。怕有人有事找他,怕戰友向他詢問連長的近況,最怕毛建國找他向他宣布連長的噩耗,他有些後悔當初的毛遂自薦。這時電話響起,來電顯示中“花和尚”這個名字是他第二不想看到的。紙包不住火,不管連長怎麽樣,戰友們早晚都要知道,“早死早托生”袁剛一咬牙接通了劉鎮江的電話。


    裘四海的意識在一片無邊的黑暗中漂浮著,他不知道自己誰是,在哪裏,要做什麽,他感覺自己之前太累了,現在這樣也挺好,沒有痛苦,沒有牽掛,沒有壓力,一直這樣休息著,慢慢向無邊的黑暗深處飄去,忘掉一切,舒舒服服的睡著。


    突然他眼前一個發光的圓點十分緩慢的向他靠近,覺得好遠,光點在慢慢擴大,不知過了多久,光點逐漸的擴大靠近到他的臉上,眼中出現了一幅場景,他看不清稍微遠一些的東西,隻看見眼前一張飯桌上放著一碟腐乳,一塊柔軟蓬鬆甜膩的麵團被自己的手塞進了嘴裏,又發現自己的這隻手拿著一塊蛋糕按進小蝶,去蘸取腐乳上麵的紅色汁液,然後又迫不及待的塞進口中。“嗬嗬!慢點吃,別噎著!”說話的是一個清瘦的身影,一張蒼老慈祥的麵容、一個老人坐在飯桌對麵的凳子上。他看清了老人的外貌,穿著一身洗的有些發白的藍灰色中山裝,頭上帶著同樣顏色的老式鴨舌帽,皺紋縱橫的臉上,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中充滿著疼愛“還有你這種吃法,你這是吃碗糕,就著蝦米醬啊。”老人的臉上露出開懷的笑容,一邊說一邊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就在裘四海感受到一種關愛的暖流滲入到心頭時,一陣頭暈眼花,畫麵突然變了。這時視野中出現幾條藍色、綠色的軍褲,褲腳都蓋在幾雙不同樣式的帆布球鞋上,目光上移,看見幾個8,9歲的孩子,在俯視著他的臉,最前麵的是一個一臉橫肉的小胖子“豬耳朵,你下次再有汽水糖不交出來,我們就掰斷你的手指頭。”這小胖子滿臉威脅和得意的表情,裘四海發現自己坐在滿是灰土的地麵上,身上很多地方有些火辣辣的疼痛。感覺到自己的眼睛下麵和鼻子下麵都有一些液體正在向嘴邊流去,就在這時,一道輕盈的身影飛到了那小胖子的身邊,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斜跨這一個藍色帆布書包,身上白底青花襯衫,墨綠色軍褲,白色帶紅杠的球鞋,烏黑的頭發紮了一個馬尾,清秀的小臉上滿是怒氣的看著小胖子這群孩子,猛然抬腿一腳把小胖子踢翻在地,她靈巧的小身體前衝後竄,幾下就把對麵的小孩子全部踢翻在地,幾個孩子爬起來二話不說,一邊哭一邊逃跑。而那個小女孩轉過臉來,走到他麵前蹲了下來,一張俊秀的小圓臉呈現在自己眼中,白皙的小圓臉上帶著心疼和責備的表情“哼,瞧你這點出息,就知道掉貓仔兒,好了!這個給你吧!”說著從書包中掏出一隻綠皮的大梨子,一把塞進了自己口中,那清香甜潤的梨汁在自己牙齒的壓迫和剪切下,在口腔中四處飛濺,流經舌喉,會集著流向食道,一道道電流般的舒爽從胸口向全身蔓延,同時上牙齦和舌尖也品到了一些鹹鹹的黏液,應該是自己鼻涕和眼淚的混合。“哦!大鼻涕過江嘍!”小女孩又從包裏抽出一張草紙,輕柔的給自己擦拭的鼻涕和眼淚。此時那些被欺負的屈辱和疼痛都消失不見了,感覺到的都是溫暖的感動和幸福輕撫。“好想一直這樣啊!”黑暗中的裘四海,想一直被這種暖洋洋的光芒籠罩著、擁抱著,永遠不再離開。


    就在這時又是一陣眩暈,一副副色彩斑駁,光影交錯、雜亂無章的畫麵在眼前飛快的切換著,速度快到讓他眼花繚亂,突然在耳內又湧入了嘈雜無比的聲潮,有歡笑聲,有平靜的說話聲,有痛哭聲,有嘶吼聲,有慘叫聲,有咒罵聲,一切都是那麽混亂,他聽不清也看不清,這些混亂漸漸形成了一股冰冷刺骨的旋風把他包圍在中心,他頭暈腦脹,身體僵硬,一種久違的疼痛如千萬根纖細如發的鋼針,從他的全身肌膚刺入,慢慢會集在一起衝向他的心髒和大腦,旋風驟然擴大成通天徹地的風暴,怒號著,咆哮著,猶如黑暗中的惡魔,裘四海早以痛不欲生,這時惡魔的口中又發出一個女人淒厲的咒罵聲“你怎麽還有臉活著,你早就該死!你怎麽還有臉活著,你早就該死!”聲音反反複複,由遠及近,帶著尖細的嚎啕,像一道道閃電劈刺著他每一根神經。裘四海雙手死死堵住耳朵,身體蜷縮成一團,但是絲毫沒有效果,難忍劇痛和極度恐懼讓他不停的嗚咽慘叫,就在他快被這種痛苦折磨致死的時候,“老公,四海!”一聲聲猶如黃鶯出穀的呼喚,像一股股溫泉滌清衝退了他的痛苦和驚懼。風暴漸漸退去,朦朧的白光出現在視野裏,景象漸漸清晰,是一張清麗絕倫的麵容,有些憔悴,眼中泛著淚光,表情充滿著欣慰和驚喜,不停的呼喊著他。這張麵孔的主人身體貼近著他,把他抱在懷裏,他鼻中聞道一陣沁人心脾清香讓他陶醉,他感覺這個氣息非常熟悉,這張麵孔很是親近,但是他現在大腦一片空白,想不起自己是誰,也想不起眼前這張美麗的麵孔是誰。不由得開口問道:“這是哪?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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