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長安與大司農依舊是在逃,隻不過他們沒有注意到,在不遠處的屋頂之上坐著一位中年男子。


    那男子左手拄著一把樸刀,右手中拿著一隻酒壺隨意往嘴裏灌著。


    偶爾春風吹起,衣袍隨風而動,酒香四處飄散,顯得輕鬆自如。


    事實上在周圍依舊隱藏著許多修行者,他們遠比普通士兵更能察覺到許長安從自己身旁不遠處經過。


    因為他們的感知要更加靈敏,可正因為感知靈敏才未敢從院子裏走出來。


    他們能感知到那男子坐在屋頂,所以自己就隻能是坐在屋子裏。


    士兵敢追上來是因為他們看不到屋頂的那名男子。


    看不到才敢,看到了也就不敢了。


    屋子前的那條小巷便是原本選作逃跑路線的索羅巷,而那位男子正是嚴衛楚。


    嚴衛楚不知何時已經在這深夜裏大多酒鋪都打烊的情況下還買了壺酒坐在屋頂上,隻知道他的神情很是陶醉。


    陶醉很快變成疑惑和不解,又以極快的速度轉換為被人耍了的惱怒。


    可惱怒隻有一瞬,現在他的臉上隻有意外和感歎。


    讓嚴衛楚和黃單二人都沒想到的是,本以為眾人皆在這場局中,卻沒想到他們兩個人隻是在那條巷子口為了攔路與被攔路一事而爭鬥罷了。


    這若是傳出去不知要笑掉多少人的大牙。


    禦靈司司正黃單在索羅巷口攔住了嚴衛楚的路,還始終不肯讓開。


    甚至召集了城內散修,丹坊,更乃至於連太尉大人都被驚動調集了手下將領前來助陣。


    而所為的,隻是嚴衛楚酒壺裏的酒喝完了想要重新去打上一壺而已。


    不光是聽起來荒唐,若旁人處在嚴衛楚的位置甚至還有些極為委屈的意思。


    老子隻是去買壺酒,用得著這麽大陣仗?明擺著欺負人嘛不是!


    不過最後卻是他狠狠欺負了那些攔路人一頓。


    “沒想到那黃單還真是擋住了我的路。”隨後搖了搖頭,看著不遠處的一老一少喃喃自語道:“由西城門出,還真是求近不求遠。”


    似乎是想到了什麽,飲了口酒又是輕聲笑了兩下開口道:“也罷,看來老夫忙活了一陣是啥忙也沒能幫得上喲。”


    隨後從屋頂而下,左手按在刀柄前,他要出刀!


    不過在這之前他先去了一趟其他地方。


    楚王宮內。


    即便以至深夜楚王大人依舊是全無睡意,看著自己麵前的黃單怒目圓睜,冷聲道:“混賬!這麽說你們是在索羅巷口攔住嚴老買酒的去路了?”


    黃單舔了舔嘴唇,苦澀回到:“大王明鑒,雖然原因是我等判斷劫獄之人逃跑路線有誤,但...但事實也確實如此。”


    聽聞這話楚王的脾氣稍微收斂了一些,路線判斷有誤不是什麽大責任,旁人若知道隻會罵禦靈司行事愚蠢罷了。


    禦靈司還怕人罵嗎?


    最為主要的是攔住嚴衛楚去路這個責任由誰來承擔,黃單自然是明白楚王什麽意思,所以雖然有過解釋卻也是自覺的把這個責任給認了下來。


    隻是攔住嚴衛楚的路,若嚴衛楚本身沒有下死手,無論是依照律法還是人情都不是什麽大罪名,隻需當麵說上兩句解釋一下便可。


    可若是不認下來,那後果可就是無法估量了,禦靈司不肯認,那麽站在禦靈司後方的是誰?必然是楚王大人。


    所以黃單不愧為活了一把年紀的人了。


    深知伴君如虎,自己便是那條尾巴的道理,不然禦靈司也不會歸他管轄這麽多年。


    楚王輕聲歎了口氣,擺了擺手道:“若是見了,與嚴老解釋解釋也就罷了。”


    “是。”黃單離去。


    楚王坐在椅子上,雙眼直勾勾的盯著殿外,似乎是想要看看到底是什麽人居然連禦靈司與嚴衛楚這兩位都給狠狠耍了一番。


    本來異常驚險的伏擊攔截竟成了一場笑話。


    不過楚王所不知道的是臨時改變逃跑路線將其變為笑話的不是許長安一行人,而是那個被劫走的大司農。


    今晚上這座城內發生的一切都很離奇,比如那位倒地不起的士兵竟如還魂一般從地上安然無恙般的站了起來。


    若非是戰士們訓練有素且是幾十號人紮堆的情況下隻怕是瞬間會抬起長槍給他刺成篩子。


    那士兵站起身來先是揉了揉脖頸位置,他感覺到那裏有些發癢。


    有些膽子稍微大上一些的組隊向前走去,彎腰看著那位和尚走過還在散發著幽幽光芒的地麵用顫抖的手指撚了一些細細查看。


    螢石粉!


    媽的,被那妖和尚給忽悠了!


    可現在反應過來是為時已晚,早已錯過了最好的追擊時間,在這偌大的郢都城內找上一個那麽妖的和尚當然很容易,隻要那和尚出現被人看到便能輕易認得出來,可在這夜晚之內也確實是不大好找。


    城門都已關了,諒他們也逃不出去,話雖如此他們也並不是原路回去睡覺,搜查還是必須要做的。


    隻是為自己剛才的那副丟人的表現找了個可以補救的理由罷了。


    西城門外,一黑衣男子策馬來遲。


    遠在十裏外,胯下那匹戰馬已被他拋棄扔在了潔白的雪地中,這位黑衣男子開始奔跑而至。


    那張臉依舊是那般完美,可周身上多了絲風塵氣息,平日裏波瀾不驚的眉眼中也透露出了些許著急。


    他現在很著急。


    既然大司農已然是被救出,身後追兵也被和尚攔住了一段時間,那所能做的就隻有去跑了。


    和尚妝容早在奔跑逃命過程中已經花了一臉,一身白色衣袍更是髒亂不堪。


    汗水經由額頭滲出,讓那些薑茗不知由何處買來並不廉價的妝品開始變得黏糊,左手中那串血紅色念珠似乎是考慮著不像是地攤便宜貨,所以已經被他快速收在了懷中。


    血紅的嘴角夾雜著粉白,他比上一刻更要像鬼。


    他不知道身後的那些追兵何時能夠反應過來,他隻是在離開那些士兵的視野範圍之內雙腳便再也忍不住的開始打顫,而後奮力奔跑。


    途中經過那座青樓,雙眼止不住的斜撇過去,如今這種逃命的情況要說去那座青樓裏廝混上一晚的心思。


    這和尚絕對是有的。


    可隻風流上一晚和餘生待頭發長出來後時常風流二者之間他還是分得清孰重孰輕。


    正要筋疲力盡之時,他聽到不知從何處傳來了馬叫聲,這對於和尚來說可真的是雪中送炭了。


    但轉而一想為何會有馬叫聲?該不會是那些追兵駕馬追趕而來了吧?


    薑茗一身綠色衣袍在月色中顯得輕盈透亮,坐在屋頂之中剛收起手中的那隻蕭管,蕭管頂部隱約可見閃爍著的針芒。


    與那些士兵們所猜想的沒錯,士兵身著盔甲,若想在看不到對方出手之時一擊斃命不是毫無可能,若是索羅巷裏的那枚繡針或許可以,但薑茗還遠遠沒有強悍到這種地步。


    手中那隻蕭管裏的細針無法穿透盔甲直刺心髒,但它不用刺進心髒,隨便什麽裸露的地方隻要刺進去就行了。


    所以薑茗那一次吹簫挑選的是在脖頸位置,一枚細小的尖針若刺不中要害遠遠無法使一成年男子倒地不起,可若是在針尖上加上點其他東西那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這便是一行人提前所做的準備。


    如今任務完成,薑茗自然是拿著手中那柄秀劍悄悄跳下屋頂向著西城門位置而去。


    在逃跑的過程中她也同樣聽到了馬的嘶鳴聲。


    與和尚的想法一樣,她也沒想到那些人能夠如此之快的就反應過來再重新調馬前來追趕。


    可與和尚不一樣的是她沒有再去奔跑逃命,而是縮在一角躲了起來。


    人跑不過戰馬,若是在寬闊空曠的地形,這句話放在下五境的修行者麵前來說依舊是通用。


    可說起來不妙的是她還遠遠沒有突破達到上三境。


    所以她沒有一味的隻想著往前跑,而是一邊隱藏著自己身形,一邊尋找著比較擁擠且道路複雜的巷子。


    至於林嬰為這一行人中最強的一位,所以她的任務要更加艱巨。


    可她從始至終就隻出了那一槍,也是這場劫獄過程中除了許長安與大司農在監牢捶打那名守衛外唯一出過手的。


    她的任務是拖延第一支衝出院子前來追趕的伏兵,而後通知另外兩人提前做好準備。


    當然不隻是如此簡單,還要候在一角以備和尚失手後的血戰。


    哪怕計劃臨時有變,依舊是幸不辱使命。


    計劃進行的很完美,得益於許長安與大司農決定臨時改變路線的做法。


    若是在那條狹小的索羅巷,伏兵四處的小院內保不準突然會有一扇院門打開,而後瞬間從裏麵捅出幾道長槍來。


    嚴衛楚坐在屋頂所能看住的隻有那些修行者,普通的士兵看不到他,他自然也就看不住他們。


    事實上他們從來到這座城開始就沒有與嚴衛楚相見過麵,也根本就沒有指望嚴衛楚什麽。


    嚴衛楚用薑茗與和尚的兩條命威脅一行人救出大司農,那便是雇主與被雇方的關係。


    這兩種關係自然是不要輕易見麵的為好。


    林嬰提槍離去時,同樣是聽到了馬的叫聲,但她比和尚與薑茗能多聽出一些東西,比如說那些馬是戰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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