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北陽城外有一騎快馬前來,身後一麵旗幟迎風飄舞。


    守城士兵遠遠看清旗幟樣式,趕忙下令開半側城門。


    安靜的街道上被這一騎踏響,一騎手中有兩封書信,一封送到宮中,另一封並不是送與大公子,而是禦史府內。


    禦史大夫崔仁方才躺下,卻是怎麽也睡不著,聽到管家的敲門聲趕忙驚坐起身,開口問道:“何事!”


    婦人同樣起身,看著自家老爺這些天來的模樣著實有些心疼。


    管家在外開口說道:“老爺,和安郡郡守大人送來了一封書信。”


    崔仁眉頭緊皺,手指微抖,趕忙穿上衣服前去開門,婦人同樣隨其走了出去。


    拿著那封書信,崔仁竟有些不敢拆開來看,坐在廳堂中手指微抖。


    聽聞此話崔仁額頭滲出了一層冷汗,麵色凝重道:“和安郡郡守王朗為我早年好友,今日晚上從和安郡一共送來了兩封書信,其中一封自然是入宮給皇帝陛下的,另一封不是給予大公子卻是給了我。算著兒子的行程該是差不多,崔兒要出事。”


    婦人大驚失色,著急道:“老爺,這還沒拆開來看呢,你怎麽說出這種話來?”


    崔仁緊緊盯著那封書信,有些悵然的深歎了口氣,開口道:“這封書信若是拆了,我也要出事。”


    婦人更加著急,“這拆不是,不拆也不是,總不能當作不知道吧?咱們總得先看看才是啊。”


    崔仁深吸了口氣,有些艱難的點了點頭,走到廳外看著今晚上正好的月亮,仰頭道:“拆了就不能當作看不見了,拆吧!”


    婦人不明白老爺這話說的是什麽意思,隻聽到對方應允便急忙打開書信,而後雙手顫抖癱倒在地,書信隨後脫手而落。


    崔仁從始至終都未曾看過那封書信,也未去理會自己夫人的狀態和反應,而是雙手負於身後,走了出去,來到府內對著候命的管家開口吩咐道:“去裏麵照顧好夫人。”


    管家聽到對方這話同樣是有些著急,不解問道:“老爺要去何處?這可是出了什麽事?”


    崔仁輕笑一聲,而後輕聲道:“去何處?公子府!”


    夜色之中,這位禦史大人輕拂衣袖,起身徒步向著公子府的位置走去。


    大公子同樣是不得安眠,在這城內耳目眼線眾多,從和安郡來了一騎送了兩封書信之事他不比那兩位當事人要晚知道上多少。


    正如崔仁能僅憑一封未開的書信便知曉那一路上到底出了什麽事一樣,他同樣是覺著頗為麻煩。


    門外有一下人踏著碎步前來。


    未等他開出口來大公子便輕抬手指在麵前雜亂無章的棋盤上隨意落了一子,開口道:“讓他進來。”


    崔仁見麵,先行一禮,看著對方麵前那張落滿棋子的棋盤說道:“公子殿下好雅興。”


    大公子微微笑了笑,看著麵前雜亂無章的棋局開口道:“這盤棋陛下執白,本公子執黑,禦史大人不如來說說看,誰會贏?”


    崔仁行了一禮,開口道:“老臣不通博弈之術,幫不了公子殿下。”


    大公子手上動作微微一頓,笑著搖了搖頭,輕抬一手歸攏棋子,開口道:“就在剛才,和安郡來了一騎,禦史大人該不會認為是本公子所為吧?”


    崔仁開口道:“老臣不敢。”


    大公子將一枚黑子輕放到白色棋盒內,抬起頭來看著對方,輕笑道:“你已經敢了。”


    白色棋盒內原有三枚白子,而如今卻又多了一枚黑子。


    崔仁看著對方的動作開口道:“老臣前來隻是想問問公子殿下,前些日向南可是有人出城。”


    大公子嘴角笑容僵住,雙眼盯著對方,淡淡道:“崔大人。”


    崔仁微微一驚,揖手行了一禮,開口道:“老臣知罪。”


    大公子派人出城這件事,皇帝可以知道,但他崔仁不行。


    大公子上前將對方扶起,笑道:“崔大人可是以為本公子會去做這些容易落人把柄之事?”


    崔仁當然不會這麽認為。


    他知道不會是大公子所為,因為大公子不可能猜不到如今的處境,但他還是來了公子府。


    崔仁微微搖頭,開口道:“老臣相信大公子殿下。”


    大公子笑了兩聲,雙手負於身後,感歎道:“相信公子殿下。”而後來到對方麵前,看著對方的雙眼接著說道:“那就請崔大人繼續相信本公子。”


    崔仁行禮說是,而後出了大公子府,背上已被冷汗滲透,他這一行並非隻是前來問罪,隻是要看看這位大公子麵對此事的態度如何,目的已經達到,是不是大公子所為也就變的無所謂。


    而在公子府內,扔進白色棋盒內的那枚黑子悄然裂開,已然成為了一枚費棋。


    大公子看著黑色棋盒內僅有的那六枚黑子,麵容凝重寫就一封書信,開口道:“送去丞相府。”


    幕後有人接上,而後離去。


    禦史大夫在街道上行走,向著自家位置走去。


    迎著月色看了看門匾上的大字,這位腰杆挺直的老大人在府邸門口彎腰慢慢蹲了下來,看著空中那輪月亮輕輕搖了搖頭,而後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走入府內。


    步入廳堂,自家婦人同樣是渾身冒出了一層虛汗,管家見著老爺回來趕忙上前詢問。


    崔仁擺了擺手,示意無事,開口問道:“夫人可有礙?”


    管家回道:“方才找郎中看過了,說夫人隻是受到了驚嚇,開了副藥調養兩天就好了。”


    崔仁微微點頭,來到婦人身旁坐下,拍了拍對方還死死攥著書信的那隻手,勸說道:“夫人啊,崔兒是靈學院的學生,已經修行多年,不會有事的。”


    婦人帶著哭腔死死抓住對方的雙手說道:“這封信上說,他們回都途中遇刺,傷亡慘重,七伯還說咱們兒子沒有隨他們去和安郡,而是帶著一位少年向北回都。”


    崔仁有些意外,他自然知道自己兒子不會有什麽事兒,雖然兒子遇刺,但在那封書信到來極短的時間內,他很快想明白了這次刺殺於他而言本就沒什麽關係,死的都是他人家的兒子罷了。


    他去公子府不過是想看下大公子的態度而已。


    可他卻也想不到自家兒子為何沒有去和安郡,而是帶著什麽少年向北。


    那少年為何人?


    崔仁大怒道:“胡鬧!”而後看著婦人的那副模樣又指著她手中緊緊攥著的書信勸說道:“這上麵不是說了沒事兒了嗎?不用擔心什麽。”


    婦人趕忙鬆開那隻手,將書信鋪平給崔仁,異常著急的開口說道:“老爺,老爺你幫我看看,看看這上麵是不是說的沒事兒了?”


    “好好好。”崔仁看了眼書信,指著其中一行字念給對方聽,“你看,這上麵寫了,王朗已經派和安郡監禦史王招軍一路護送學員回都。”


    而後故作輕鬆道:“這王招軍啊,是王郡守的侄子,當初我們在一起的時候老王經常與我吹噓他這侄子十二歲時就打遍了一個營中的士兵,待到十八歲已經是練的刀槍不入。現在他也已至中年,想來與宛丘城的那位應是實力差不了多少才是,有這人一路護送,不用擔心什麽。”


    婦人噗嗤一笑,道:“這世上哪有什麽刀槍不入的人啊。”


    崔仁微微點頭,未再說話。


    經由崔仁的一番解釋婦人難得清醒,既然說自家兒子帶著一位少年向北也正說明了兒子沒事,喘了幾口大氣開口道:“可是老爺,到底是何人敢刺殺兒子他們?會不會是陛下所為?”


    崔仁仔細思考片刻,微微搖了搖頭,開口道:“這隊人若是在楚國境內遇刺,我有道理懷疑是陛下所為,若是在齊國遇刺,基本上也與他脫離不了什麽幹係,可這是在自家境內啊,出了這種事皇帝陛下首當其衝是問責對象,所以我認為陛下做這件事情的概率很小。”


    婦人讚同自家老爺的這個說法,皇帝陛下若是要對這些人如何,可暗中派一位修行者在楚國境內動手,那樣一來援齊師出有名,二來就算所有人懷疑到他的頭上也無法能證明是他所為。


    而在齊國同樣是這般道理,援齊伐楚與援楚伐齊不過是一樣的目的罷了,打齊國還是打楚國與自己國家本就無所謂,反正都得打!


    朝臣皆能看出這位皇帝陛下的野心報複絕不止於這一國,一致認為他援齊不過是也想要趁機挑起戰爭罷了,先聯合其一滅了一國,而後與另一國在戰利品分配上不歡而散結下仇怨,為下一場戰爭先提前丟上一子。


    以後再次開戰便不會被其餘諸國當作是野心昭然而聯合北伐,畢竟我們兩家有仇怨,你們憑什麽摻和?


    不過他能想明白的事情不代表著其他人就想不明白,人家也都不是拿著棋子光來把玩的,所以朝臣對於他援齊的想法皆是不讚同。


    而如今卻是自己後院內頻繁起火。


    婦人看著崔仁大驚道:“難道是大公子?”


    崔仁又是搖了搖頭,說道:“大公子不會行這種險事,我方才去找對方之時,對於這件事他並未提及,已經基本上可以證實不是他所為了。”


    婦人疑惑道:“對此事隻字不提,難道不應該更能說明什麽嗎?”


    崔仁解釋道:“並非如此,若是大公子所為,則必然會不留痕跡的在這件事情上添油加醋,以最大程度達到自己的目的,大公子何人?怎會不明白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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