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安對於自己老師的那話有著幾分竊喜。但院長大人哪能不知道自己的學生心中在想些什麽?


    不過即便是看出來也是既不默認,也不點頭,擺出一副不管怎樣老子都無所謂的樣子。


    居安想起方才自己與那位少年的談話開口說道:“那個少年問我說,他們想要入靈學院為何還需要先考試。”而後有些猶豫開口道:“這個問題,學生,答不上來。”


    院長大人聽著這話眉頭微皺,話到嘴邊卻又是一陣啞語,他很想沒好氣的反駁做啥不需要先考試評估,可是話到嘴邊卻發現自己的說辭居然有些無力。


    因為學生不是那些當官兒的,需要先考試來證明自己的能力作為。


    學生來靈學院是為了求學,而考試似乎就是將大部分學子阻擋在了院外,靈學院沒有院牆和院門,但這入院試卻是一道無形中最為堅固的牆壁。


    於是便隻能是認真的又換了種說辭,開口說道:“這座學院沒有牆,不管是誰,隻要是來求學,皆是想進便能進。不過那些學子們也許並不知道,這座學院可以教任何人,但不是任何人都適合來到這座學院。


    去年的那道考題考的很簡單,那道題其實沒有絕對的答案,隻要能答的上來,說出自己所認為的,那他們都沒錯,他們也確實沒有錯,因為那道題考的並不是對錯。但是如果那些人非要將一些事情想的過於複雜化,他更適合去其他地方。


    比如說邊境,運籌帷幄算盡天時地利,或者說是從商,步步為營精計人心,都可以有很好的發展。”


    院長大人轉身看著那片湖,開口接著感歎說道:“考題,同樣是為了教育,挑選合適的學生,給予合適的教育,我們隻能做到這些。


    你或許覺著這樣無法滿足每一個人的求學之心,你或許也沒有想過,但你肯定是見到過,並不是每一個人入了這座學院的人都是為了學習去的,他們其中有的想著到時候有一天不管入了官場或是商場,都能說出自己曾經是靈學院的學生,那時候對他們的幫助或許會很大。”


    聽到這段很長的話,居安仔細想了很久。


    院長大人話中有著兩個重點,第一個就是適合,學院挑選適合的學子給予合適的教育,而這個挑選就是需要考題的原因,去年隻有兩個人入了靈學院,並非是說其他數千名沒考上的就一定不適合,但這兩位確實適合。


    無法顧全萬一,便隻挑選最合適的,這點沒有什麽難理解的。


    第二個重點也就是院長大人的下一句話,同樣是不難理解,雖然自己沒有教過柳春生太多,甚至連相見次數也隻是自己去那條舊街巷時的寥寥幾次而已,但他是自己的學生,就有理由被他人重視。


    而現在求學的一些學子,所求的又何嚐不是如此。


    我是靈學院的學生,受過靈學院最正統的教育,這點對於很多人來說或許都很重要,這也正是很多人擠破腦門都想要進來的原因。


    但院長大人能一眼看出這些事情的本質,在院長大人來看這不過是浪費他們自己的時間而已。


    想要做什麽那就直接去做,不用再多上一道靈學院這個程序,這樣對他們以後的發展或許會有幫助,但是對他們的成長來說隻是在虛度光陰。


    靈學院教的不過是讀書認字,普通學院教的他們一樣會教。


    而那些能一本正經答出來何為人之劍的,定是在答題之前就能受到更好的教育,來靈學院不過是多走了一些彎路。


    先生們為的就是讓學生們少走一些彎路,所以在那道考題的攔阻下,他們無法進來。


    正如那一行人在望舒樓前遇到的那座橋,誤解了望舒樓的意思,所以他們無法通過,而靈學院去年的那道題同樣如此。


    院長大人所說的,居安確實見到過,他能看出來一些學生在上課之時很是煎熬,但是下一堂課他們還是會坐在原處繼續忍受那些煎熬。


    很多學生在他們來到靈學院之前便已經明白自己要去做什麽了,可他們卻還是會選擇先在靈學院裏邊枯坐上幾個春秋,待出去後重新再去做自己之前想做的事情。


    這個過程是必要的,這個過程是必要的嗎?


    居安不清楚,卻還是揖手低頭行禮,開口道:“學生受教。”


    院長大人再次轉過身來看著自己的學生,微微搖了搖頭,“你說受教,不過是學生對老師的尊重而已,我能看出來,你還有疑惑。”


    居安抬起頭來,笑了笑,接著說道:“還有一個。”


    “都是那小子給你出的題?”


    居安認真點頭,回道:“是的,跟他相處,能感覺出來他似乎與旁人不同。”


    院長大人嗬嗬笑了笑,搖了搖頭道:“你能感受到他與旁人不同,是因為你平常遇到的人不同,如果什麽時候你能脫掉這身青衫,換上一件粗布麻服,去一條小巷子裏邊買兩個包子,與那老板還上兩口價。


    臨走之時咬著包子嘟囔上兩句皮兒太厚,餡兒太少。而後在巷角轉口處,見著一個吃糖葫蘆的孩子,跟他說那糖葫蘆裏邊都是蟲子,而不是說甜食吃多了會蛀牙。這樣你或許會覺著自己也不同了。”


    清風微撫,靈學院前那枚被自己撫去的青葉隨風飄來,落在二人身前。


    居安伸手輕輕接過,低頭仔細察看,這枚原本翠綠的青葉已經變的枯黃卷翹,看起來不像是一片,但居安知道就是那枚。


    作為先生課程繁忙複雜,或許不會記著其他太多東西。


    但除了作為先生外,他還精通符籙,是一位修行者,他能輕易記住自己所寫過每一道符籙的起勢,走筆。


    每一筆,每一劃都是銘記於心,當時在許長安轉身抬腳之時,他依靠這枚青葉的脈絡寫就了一道符籙,放在對方的頭頂位置。


    就是這枚小小青葉讓許長安感到身上仿佛有千斤重擔,那是生命的力量,自然是最重的。


    青葉脫離大樹,被風卷起,在生與死的中間過渡,會心有不甘。


    而居安的那道符籙雖然很小,卻是精妙,幫助那枚落葉激發出了它最後的重量,發光發熱後等待著它的就是加速的死亡。


    對於落葉來說,脫離大樹便等於是沒了依靠,哪怕是在大樹上,單說一枚也是無足輕重的存在。


    所以居安手上的這枚或許應該感到幸運,一葉障目,一葉卻不止能障目。


    看了眼那枚落葉,再看了眼自己身上的青衫,而後眉頭微皺,片刻後恍然大悟。


    隻要還活著,不過是樹葉或是人,都是不同的。


    沒有兩片相同的樹葉,但是枯黃落葉放眼望去卻盡是相同。


    那是因為它們還活著,隻要活著都會時時刻刻進行著新陳代謝,物質替換,如果沒有,那它不可能活。


    上一刻或許有一枚樹葉與這一刻的一枚一樣,但就是差在這一刻與上一刻,所以它們永遠不可能一樣。


    人也同樣是如此,除非人死了才會都是一個樣,隻要活著就總是會變化的。


    上一刻你遇到的我或許不是我,那這一刻你遇到的或許還不是我。


    但不管怎麽變,我都是我,與所有人不同,所有人也與我都不同。


    他能明白自己老師這那些話的意思,不同是因為自身,或者是環境的影響。


    自己覺著對方不同,對方或許也同樣覺著自己不一樣,人與人皆不相同,這世間盡是不同之人。


    居安明白了老師的意思,但那些事情他自然是不可能去做的,不過自己的老師居然還去忽悠過吃糖葫蘆的小孩兒?這可真是...


    居安揖手再行一禮,麵帶笑容道:“多謝老師。”


    院長大人擺了擺手,開口道:“說吧,你的疑惑是什麽,那小子跟你說了什麽。”


    居安眉頭微皺,回道:“他說,靈學院不是交錢就能上的嗎?”


    院長大人額頭冒出了一排黑線,吹著胡子沒好氣道:“這小子!把我這靈學院當成什麽地方了!我看他是逛青樓逛上癮了!”


    給錢就能上...這可不就是把這學院當作青樓了?


    ......


    雖然許長安那無意中的嘟囔聽起來有點兒看不起靈學院的意思,不過這是絕對沒有的事情,許長安一直都覺著這座學院很了不起,不然也不至於站在院前一直不敢進去。


    隻是許長安跳脫不開學生交錢上學的觀念。


    在四方城時不管是什麽街頭二流子,隻要給先生錢,那就能去聽課。


    不過說許長安逛青樓上癮,等那小子聽到或許會很冤枉。


    他可真的是連青樓的門都沒敢進去過,至於來都城的這次,都說了是紅樓了,甚至還當頭去罵人家連青紅皂白都分不清,此時卻說人家是逛青樓上癮,這可絕對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居安微微一愣,萬沒想到自己老師聽到這話會發如此脾氣,以前聽到有人罵這座學院甚至是圍在院門口罵他的時候也沒見他惱怒過啊?


    實在不明白這突如其來的怒火是什麽意思,但確實是自己的疑惑讓老師生氣,甚至聽起來還有著自己給許長安抹黑的意思。


    便隻得是低頭苦笑為其開脫說道:“學生失言,還請老師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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