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瑾萱恐怕怎麽也想不到,她故意送給洛羽當禮物的靈龜,會在這小小的白魚村被人認出來。


    而且,還是曾經一個偷了苗疆古家寶物銀環蛇,從此銷聲匿跡,被古家找了好幾年的一個丫鬟。


    不過,這跟她又有什麽關係。


    苗疆古家,在十五年前已經不複存在了!


    她也隻是個平平凡凡的山野村姑而已。


    翌日,白魚村被一場春雨覆蓋。影影綽綽的群山像是一個睡意未醒的仙女,披著蟬翼般的薄紗,脈脈含情,凝眸不語。煙雲似的薄霧裹著陰霾,墜落在圍繞白雲村的小河上,輕輕的鋪在水麵上。細雨如絲,緩緩沾下,打在水中,蕩起一圈又一圈的水紋,追趕去犬牙交錯的堤岸。


    燕子穿梭在綠林中,遠山伴著猿啼的哀轉聲,在春雨入膏的靜默中,朦朦朧朧的繪成一副青翠欲滴的山水畫卷。


    今日的白魚村格外的熱鬧了起來,作為一村之長尤無罪的五十生辰大壽,宴會置辦得很是隆重。


    一大清早的,鄰裏之間便相攜厚禮,拖兒帶女過來祝賀了。但白魚村與世隔絕,他們通過打獵捕魚自給自足,能備來的壽禮,無非都是一些獸皮麻衣,木雕工藝之類的東西,價值說不上什麽貴重,倒也合適村裏的情意往來。


    尤無罪在床上待了一天,又服下一些昂貴的療傷藥,這才能下地走路,但臉色仍是不好看,就好像是大病初愈的樣子。今日是他五十大壽的日子,按照俗禮,他在臉上畫一個了神秘圖騰,以表達自己對山神護佑的尊崇和敬仰。


    順理成章的,他公然的出現在李忘塵和洛羽的麵前,並將他們安排在主席的下設筵席上。


    青煙嫋嫋,春雨綿綿,潤物細無聲。


    尤家矮籬的庭院前,燃起一堆熊熊的篝火,宴席就圍著篝火擺設成一個圓。


    有村人自發組織,蕭笛,蘆笙等少見的樂器鳴奏起,以地方民俗為樂,雄渾不失優雅,舒緩而不失柔美,時而急如千軍萬馬奔騰,時而緩如流水潺潺,時而低回委婉似竊竊私語,時而高亢挺拔似巍峨高山。


    春雨無聲,如牛毛,如花針,如農家姑娘那柔柔的發絲……雨霧彌漫,雨珠兒串成一個大珠簾,如煙如雲地籠罩了一切。俗話說:春雨貴如油。它的溫柔,仿若翩翩起舞的仙子騰雲駕霧而來,引得人們喜笑顏開,歡歌笑語,任由雨絲牽在頭上,結出亮晶晶的珠花。


    尤雅以及一群群裏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們披著如墨灑的長發,穿著自製的獸皮長裙,手中揮著長長的彩帶,圍著篝火縱情歌舞。


    尤家筵席上,列無虛席,坐滿了村裏上百村民,歡聚一堂。宴會進行的熱鬧而流俗,絲竹之聲不絕於耳。眾人一邊欣賞著悅耳的音樂和動人的歌舞,一邊觥籌交錯,言語歡暢,談笑風生,其樂也融融。


    筵席上擺放著的是花樣繁多,叫不出名的肉食香菜,以及一些甜品冷食,遠遠的,就能聞見悠悠飄蕩而來釀酒的香氣,夾雜著和那悠揚的樂聲和歌聲。春雨含情脈脈,籠罩在這座安詳又和睦的小村莊上,露天的生辰宴會已經沉浸在青煙和火光的雨日,像流星般掠過眾人身上的朦朧光影。


    遠處的桃林梨樹,都在春雨霏霏中,富油油的結上壓低丫枝的果實。


    遠處高峰兀立,群山連亙,蒼翠峭拔,溝壑奇幽,飛瀑鳴澗,清泉潺流,乃為精粹所聚,萬物共生的人間仙境。


    多麽樸實而又和諧的村莊啊,如果沒有十八年前的那場瘟疫發生,誰會認為,這不是一個紅塵的世外桃源?


    李忘塵單腳踩凳,望著篝火中輕歌曼舞的尤雅,臉上掛著一抹酒色的彤紅。洛羽也不顧飯桌上的人怎麽看待她,雙眼放光的盯著桌上美食,吃得滿嘴是油。


    尤雅嘴角始終掛著一抹溫婉的笑容,心裏卻是冷得發寒,沒有避諱所有人的眼光,她將正在喝酒的李忘塵拉起來,圍著篝火載歌載舞。


    李忘塵也樂得一個自在,一邊狂飲著酒。身在花叢中,一雙眼睛裏,帶些絲絲縷縷道不明的意味,在這群跳舞的姑娘中間遊離了起來。


    尤大奔坐在洛羽的對麵,瞧著她一副狼吞虎咽的模樣,不覺咧開一排大牙齒,露出了憨厚正直的笑臉。心裏卻有些難過,他不知道今日過後,是否還能看見這個美貌天仙的女孩。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後,這場笑筵歌席人影漸漸散漫,眾人相邀而走,留下的是一地的杯盤狼藉。


    細雨不知何時停止的,當日暮從熏雲從溜出來的時候,遠山已靜悄悄的沉睡在大地上。


    尤大奔和李忘塵還在酒席之上暢懷大飲,篝火殘盡的火舌,在冷風下的吹拂下,漸漸熄滅。


    他們的腳下數不清的酒壇子,東歪西倒,好不淩亂鋪在地麵。


    洛羽也被熱情的尤大奔拉著喝上了兩蠱,嗆得鼻涕眼淚直流,臉色多了一抹紅暈,宛如天邊的紅霞,可愛又美麗。


    眼見席上的酒壇漸空,一旁的優雅察言觀色,立馬拉住身形踉蹌的尤大奔,狡黠的笑道:“哥哥,我記得你可是有一壇陳釀的美酒,今兒是父親五十大壽,大家既都如此高興,你可別那麽吝嗇,將美酒拿出來,讓李大哥和羽妹妹也嚐嚐。”


    尤大奔聞言,臉色瞬間垮了下來,無比心疼的道:“妹妹,那可是我存了十幾年的酒!”


    “你不舍得,我去拿!”


    尤雅可不顧尤大奔的臉上有多難看,立即跑進了他的房間。不一刻,便抱上一上了灰的小酒壇,喜滋滋的出來了。當著李忘塵的麵,她將頂花揭開,頓時飄出一股無比醇厚綿柔的酒香味兒,充斥在眾人鼻翼上。


    李忘塵嗅著這股酒香兒,雙眸一亮,盯著尤雅手上的那壇美酒,張著嘴巴不滿的道:“大奔兄,你既然有好酒,卻不舍得拿出來,太不厚道了,尤姑娘,快快幫我上一盞,滿上!”


    “嘿嘿!”尤大奔尷尬的笑了一聲,臉上皮肉微微抽動,眼睛一動不動盯著尤雅手中的酒壇,閃出一絲不可察覺的無奈。


    瞧見歡喜的幾個年輕人,穿著一身貂皮大衣的尤無罪,手中端著一盞酒,從容的走過來,爽朗的笑道:“李少俠,洛姑娘,今日是老朽的五十歲生辰,謝謝二位能夠賞臉留下來,就讓老朽敬二位一杯!”


    尤雅為李忘塵倒滿了酒,再為洛羽倒了一盞遞過去。


    洛羽之前喝了點,此刻臉色有些發紅,已有醉意,隻得搖頭道:“大伯,我不能再喝了!”


    “那怎麽能行?”


    李忘塵大大咧咧的抬起盞,在鼻尖輕輕嗅了一下,不覺神清氣爽,喉嚨蠕了蠕,迫不及待的說道:“丫頭,今日是大伯五十壽辰,大伯這番敬酒,你怎麽也得喝一點!”


    “李忘塵,這酒有毒……不,這是奇蠱,無色無味,怪不得你察覺不到,看來尤家人要對你們下手了!”


    阿九的聲音在李忘塵的腦海中響起。


    李忘塵抬著盞的手霎時怔住了。


    阿九頓了一下,又道:“別怕,不要讓他們起疑心,喝下去,我有辦法幫你和那丫頭化解。”


    “那好吧,我就喝一點點!”


    洛羽遞過一雙詢問的眼睛,李忘塵梆著臉對她微微點了一下頭。


    尤雅和尤大奔都將目光移了過來,死死的盯著二人,各懷心緒。想起昨日李忘塵一直在欺騙自己,尤雅隻覺內心潛伏著的憤氣,漸漸轉化為恨意。


    尤無罪深沉的臉上被圖騰遮掩,看不出什麽表情,他自個將盞抬起來,平和的笑道:“洛姑娘如果不勝酒力,不喝也沒關係!”


    “哪能呢,祝大伯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在下就先幹為敬了!”


    李忘塵豪爽的仰頭一口喝下,酒順著喉嚨進了胃中,暖洋洋的,醇香的酒氣又於他的嘴巴裏噴出。他咂了咂嘴,頓覺回味無窮,實在是舒坦。


    洛羽也不再忸怩,閉上眼睛,將盞中的酒慢慢的喝了下去。


    “好酒啊!”李忘塵擦擦嘴,放下盞讚歎道。


    尤無罪見二人都已喝下,哈哈大笑道:“那是當然,這可是我存了十多年的釀酒!”


    “咦,這酒不是大奔兄弟存的嗎?尤姑娘,再來一盞!”


    李忘塵就像是沒聽出尤無罪話裏的意思,將盞推到尤雅的麵前,讓她再為自己倒一盞。


    尤大奔扭過了頭,獨自歎息了一聲。


    “這酒是很好喝,隻是……”尤雅見二人喝下就,便不再偽裝內心,漂亮的臉蛋呈現扭曲之色,露出毒辣的笑容,直接將手中的壇子摔在地上,惡狠狠的道:“從今往後,你都喝不成了!”


    李忘塵不由得疑惑,抬頭問道:“尤姑娘,你這話何意?”


    “何意?哈哈……”


    尤無罪冷聲狂笑,肆無忌憚的道:“因為,你們喝下了銀環蛇血做引子的蠱,毒蠱攻心,隻怕是提不起一絲力氣了。”


    李忘塵和洛羽相視一眼,急忙抬手運氣,卻發現四肢百骸的血液不再流動,一些力氣也使不出了。


    “你們……為什麽這樣做?”


    二人身軟無力,跌坐下地,連同說話也覺得十分費力。


    陳氏嘴角掛著一抹冷笑,從廚房中走出來,向洛羽質問道:“洛羽,當年你從祭台上被人救走,此番來我白魚村,恐怕不止是了解十八年前的事情那麽簡單吧?看你身懷苗疆古家的靈獸玄武龜,如果我沒猜錯,你是古秋水的弟子?”


    洛羽此刻有些焦急,聽到陳氏的話,不禁有些發愣,惑道:“什麽古秋水?”


    “古秋水,百年來九州最強的一個部落首領,苗疆古家掌舵人,用蠱之術神乎其神,擁有一身不俗的道行,曾與月華宮三仙子齊名!”


    李忘塵嘴角帶著一抹微笑,顯得無比的從容淡定,對著陳氏,沉聲道:“你一介山村婦人,卻知如何用苗疆蠱術,今又以銀環蛇鮮血做引子,給我二人下了蠱……我記得,當年,苗疆古家,曾丟失一樣奇蠱,正是這銀環蛇。你,應該就是當年盜取這隻奇蠱的人,我沒說錯吧?”


    陳氏不覺有些吃驚,她原以為這洛羽是古秋水的徒弟,不承想,她竟然什麽都不知道。


    緩緩踱步,她走到李忘塵身前,欹斜著眼睛問道:“你到底是誰,為何知道這麽多?”


    李忘塵卻不理她,反而向一旁的洛羽道:“丫頭,你這懷中的靈龜可大有來頭,看來瑾萱的身份不平凡啊。”


    洛羽聽得雲裏霧裏,瞥著一臉淡定李忘塵,氣鼓鼓的道:“我們都中了蠱,你還心情說這些?都怪你,讓我喝下這酒,出什麽餿主意,讓我都聽你的,這下好了吧!”


    “我們不喝下這酒,他們又怎麽會說出十八年前發生那場瘟疫的真相,是嗎?大奔兄弟!”


    李忘塵掃視著背過身不肯回頭看他的尤大奔,感慨道:“我原本以為你性情豪爽,我們之間可以坦誠相待,想不到……”


    他望著尤大奔,沒有將話繼續說下去,但尤大奔明白他的意思。


    “對……對不起,李兄弟,洛姑娘!”尤大奔黯然的說了一聲,背著身子,不敢再看二人一眼。


    尤雅冷著臉,走到李忘塵麵前蹲下,手扶著他的下巴,將他頭抬起,嘴角帶著一抹戲謔的笑容:“李忘塵,我本鍾情於你,奈何你卻要利用我查十八年的事情,你可真讓我失望!”


    李忘塵不由得抿嘴而笑,厚著臉皮輕道:“隻要你願意,現在為時不晚!”


    “啪!”


    尤雅勃然變色,一巴掌扇在他的臉上,嗤笑道:“李忘塵,你以為你還有機會嗎,可笑!”


    阿九躲在李忘塵的衣兜裏,不覺將身子聳成一團,毛發直豎,已然發怒。


    李忘塵欲哭無淚,想想他堂堂忘塵劍尊,當年是何等的意氣風發,如今竟然被一個野丫頭扇了一巴掌。


    看來,脾氣太好是不行的。可,他始終是提不起一絲力氣,而阿九現在,也似乎並不著急要幫他化解這銀環蛇蠱的意思。


    “妹妹,你做的太過分了!”尤大奔回頭,急忙去拉尤雅。


    尤雅不以為然,掙脫尤大奔的手,指著洛羽,冷聲道:“哥哥,你不是喜歡這個臭丫頭嗎?你將她帶回房間,任你處置了,咱們再將她送給巫神!”


    她本來就不喜洛羽,既然逮到了這個機會,她恨不得好好羞辱她一番。


    這個世界,本就不該存在比她美的女人。


    “你敢!”


    李忘塵雙眸若劍,犀利淩人,閃爍著一股無法遏止的怒火。突然,就在那雙暴怒的雙眸之下,他的瞳孔縮成了一團黑,可怕的抽縮成著,散發出一股冰冷刺骨的戾氣,冷冷的盯著尤雅,厲過一道嗜血的凶光。


    尤雅的做法已經是觸碰他的底線了。


    尤雅身子一怔,被李忘塵這般樣子嚇了一跳,臉色有些蒼白。但轉念一想,李忘塵中了銀環蛇蠱,絕對是使不出一絲力氣的,便大膽的走到他的麵前,不屑的道:“你用這種語氣對我說話,是以為我不敢對她出手?那你,就好好看著,保證你滿意!”


    尤雅斂裙移身,臉色露出極其猙獰而醜陋的笑容,來到洛羽的麵前,伸出手在洛羽的臉上摸了一把後,視線下移,看見洛羽腰間係著的絲絛帶,嘴角粲笑,當著李忘塵欲要噴火的雙目,猛地往前一拉,那衣裙頓時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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