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下水開始,他們就沒消停過。藍醉的體力損耗已經到了一定的臨界點,再遭遇到這種無解的局麵,她突然連繼續走下去的動力都沒有了。


    繼續走顯然沒用,留在原地也是死。


    藍醉靠著洞壁抱膝坐下,盯著擱置在地麵跳動不停的火焰。


    很累,很倦,眼皮沉甸甸的,拚命往下垂。燭火的光從一個點模糊成兩點,繼而散成一團橙色的光暈。


    電閃雷鳴,婆娑的樹影映在窗上,仿佛是眾多張牙舞爪的妖魔鬼怪,準備擇人而噬。


    放我……出去……


    來人……開門啊……放我出去……


    炸雷一聲緊趕一聲,似乎永遠都不會停,人影無力的搖晃著緊閉的門扉,被又一聲轟隆巨雷驚得瑟瑟發抖。


    救我……我要出去……


    “……我要出去……我不想死……”喃喃低語,不能睡,這一睡隻怕就再也醒不來了!藍醉猛然張嘴往舌尖咬下,這一下咬得狠,口中倏地充滿腥甜,本來有些迷糊的神智立時被疼痛激得清醒了幾分。


    “唉……”


    通道左側突然傳來幽幽一聲歎息,伴隨這聲歎息而來的是通道內驟然降低的溫度。藍醉一呆,脖子後細小的汗毛全部豎立。


    向左側聲音來處微微偏過脖頸,在燭光夠不到的黑暗中,隱隱約約浮著一抹白。


    “你終於舍得出來了。”


    貌似平穩堅強的語調尾夾著不明顯的顫音。要說不怕是騙人的,即便如此,藍醉仍扶著身後石壁強撐著站直身體,仰頭與遠處那抹浮白相對峙。


    “……你想見到我嗎?”


    藍醉看不清那抹白,不知是不是心裏作用,她竟然從這句話中聽出了喜悅和惆悵。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來個痛快的。這麽折騰著人你開心是吧?”


    一定是她太累犯傻腦補過度了,一隻鬼哪來這麽多亂七八糟的感情!


    藍醉的話有找死的嫌疑,那抹白卻並沒有動怒,良久才道:“你覺得這裏怎樣?”


    怎樣?什麽怎樣?


    藍醉腦回路一下沒轉過來,傻愣愣的瞪著那抹白。


    “我一直在這……自從醒來,一直在這,哪兒也去不了……無數個晝夜。嗬,這哪有晝夜。四處都靜得嚇人,沒了花草蟲鳴,無人相陪,甚至連個神智清晰的鬼都尋不到。”女人的聲音低低的,語調由平緩漸漸急促:“生不得,死不能。我每日唯有在石壁間穿梭流連來打發這數之不盡的無聊時日,石頭融入身子的感覺好難受……我本已死,你為何這般不念舊情,如此對我!”


    最後那一句,幾乎是竭嘶底裏呐喊而出,藍醉腦子轟地一下,又開始發懵。


    還來!


    同樣的虧吃了一次,從感覺女人情緒不對勁開始,藍醉就已在暗中防範。腦袋犯懵初期還能控製自己行動,藍醉再次重重咬上舌尖,痛得她自己嗚的一聲,腦中的昏沉感被劇痛擊退,終於沒被對方控製住行動。


    藍醉又驚又懼,卻無計可施。她訓練的身手全是針對那些有形之物,對麵這個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那些日子我都在想,我究竟做錯了什麽?我分明記得……記得你傷心欲絕……我究竟是做錯了什麽?”女人緩緩步向藍醉,地麵的燭光早在女人出現時變為幽碧,跳躍不定的綠光映照在女人臉上分外恐怖。


    好在女人情緒似又恢複穩定,隻是自言自語:“我想啊,想啊,卻怎麽都想不起來。興許是時間實在太久了……許多事我都不記得了……”女人忽的一笑:“你還記得初遇的情景嗎?”


    女人的話顛三倒四,藍醉壓根就沒明白她到底在說什麽。舌頭兩度受創,嘴裏此刻火燒火燎的痛得要死。女人倒也並沒有等藍醉回答的意思,頓了頓繼續道:“那日我聽聞園子裏建了個叫磨秋的新玩意兒,早早起了梳妝便想去瞧瞧。正是春日的時節,園子裏花開得正繁。宮人們將磨秋建花園子中央,你比我去得更早,和你的貼身侍女玩得開心。”


    慘綠的唇角勾出滿含溫柔懷念的笑,藍醉瞧得硬生生打了個寒噤。


    “我本以為你是個穩重斯文的女子,不曾想那日你笑得放肆,四周百花也及不上你的笑。我許久許久沒見著笑得如此灑脫的女子了。活在宮裏頭的人一言一行都戰戰兢兢,生怕行差踏錯一步授予他人把柄……”


    女人喋喋不休,這些話落在藍醉耳裏怎麽聽怎麽像回憶錄。而且還像是她和她的回憶錄。


    但是——一個是人,一隻是鬼。一個活在現代,一隻不知道在這墓裏頭呆了多久。藍醉表示她絕對不認識對麵這隻神經質的玩意兒。一會發飆一會笑,這分明是個神經病好嗎!


    “雨兒……雨兒……”女人靠得太近,長袖輕抬,似是想撫摸藍醉臉頰。


    藍醉哪裏會呆呆的站在當地任由一隻鬼摸上身,頭一偏退後一步,眼內是濃濃的戒備。


    手落了個空,女人微微一怔:“雨兒……你怕我嗎?”


    藍醉無語,難道她不該怕?


    她脖子上的那個窟窿還疼得要死,這個女人倒是忘得快。


    “嗬,罷了,罷了。”


    女人收回手,神情落寞寂寥,不再看藍醉,轉身緩緩離開。


    隨著白影消逝在黑暗裏,燭光一跳恢複成原本的橙色。藍醉一直壓在胸口的那口氣終於吐了出來,再看蠟燭,隻剩下三分之一的長度。


    思及女人臨走前的表情,藍醉竟覺得隱隱有些心疼。它口中所言若是為真,有人存心布置了這個墓讓她魂魄不散,無法投胎也不能離開,實在可憐。想想如果自己一個人呆在這死寂的地下,過著漫長無期毫無希望的日子,藍醉對它的神經質也能理解了。


    讓藍醉介意的是這個女人似是與她十分熟悉,這讓藍醉不寒而栗。自從七年前拿到那幅畫開始,藍醉就時常會做一些光怪陸離的夢。而且這個女人確實給她一種難以言說的感覺,似曾相識,藍醉卻想不起究竟是在哪裏。


    不過不管怎麽說,它既然出現了還沒殺了她,總是好事一樁。如果鬼打牆是它搞的鬼,如今走了也該破了。


    撿起地上殘燭,藍醉選擇了與女人相反的方向。有了希望就有了動力,盡量忽視身體上的痛,藍醉掐著表疾步而行。


    這一次沒再見到她丟掉的那點蠟燭尾,藍醉精神大振,腳步更是不自覺的加快。


    十五分鍾,二十分鍾,二十五分鍾……


    滿懷的希望被流逝的時間澆熄,當藍醉始終看不到出口的亮光後,人整個兒都差點崩潰了。


    為什麽……還是走不出去?!


    那個女人,它明明放過她了不是嗎!


    藍醉站在原地,茫然左顧右盼,不知所措。


    還是說這個鬼打牆……其實不是它的所為,暗中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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