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室裏昏睡的人, 都陸陸續續醒來。


    最開始清醒能動彈的自然是白素荷, 緊接著是囈語不斷的藍醉,隨即身體強壯的仲叔、豹子、榆家的夥計,一個接一個, 迷茫的睜開眼,揮動著酸痛的身體坐起來。


    坐起來的人神智都還不是特別清醒, 還沉浸在各自的夢境中,半夢半醒的樣子, 麵麵相覬, 眼中透露出難以置信的詫異和對他們還能活著--甚至完整的、毫發無傷的活著的狂亂喜悅。


    一時間所有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麽,然後不知道是誰,爆發出那種劫後餘生的大笑, 一個跟著一個, 不大的墓室裏完全充斥著嘿嘿、哈哈、嗬嗬的傻笑聲,刺得人耳膜發痛。


    “我們沒死!居然沒死!”任誰經曆過在古墓中全身麻痹, 以為中毒必死, 完全陷入絕望中,然後突然發現自己腦袋和四肢都還安穩呆在本來的位置上,還能站起來,那種狂喜是無法形容的。


    笑了不知道多久,還是穩重的仲叔和王富貴, 以及比較冷靜的藍醉和榆晨最先鎮定下來。他們用力喝了幾句,讓其他還在大笑的人都恢複理智,一群基本恢複了行動能力的人重新聚攏在盜洞邊上, 商量對策。


    如今要麵臨的問題有兩個,第一個就是——清人。


    布日古德的背叛,對於他們來說談不上是好事還是壞事。說是好事,估計沒人會這麽想,說是壞事,如果沒有布日古德,這裏還能活著的人,不知道還有幾個。


    布日古德和跟著他的幾個人是死在了七星門的大火裏,但是榆晨的手下夥計裏並不止那麽五個雇傭來的北蒙壯漢。吃一次虧是防備心不足,再吃一次虧就是一隻蠢豬。


    榆晨和藍醉都不想當蠢豬,於是統一了戰線,冷冷的盯著餘下的兩個北蒙漢子,腦子裏思索著該怎麽處理他們。


    兩個可憐的北蒙漢子,就在眾人冰冷的眼光下,發出和他們壯碩體型不相符的求饒。


    “老大,我們雖然是你雇來的,但我們兩和布日古德不是一路人啊!不然他動手不會不喊我們兩個,還把我們一起綁起來的啊!”漢語說得比較好的其木格先做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表明自己和另一個同族哈丹□□的清白。


    榆晨仍舊不說話,隻是保持沉默。


    其木格說的榆晨其實很清楚,因為其木格和布日古德本來就是兩夥人——剛才死的那幾個和沒跟進墓裏的蘇合是一批雇來的,其木格和哈丹□□是另一批。


    但是這也依然不能排除這兩個人的危險性,墓中本來就是危機四伏,如果再加上人為搗亂,這日子就沒法過了。更何況隊伍裏也不止自己這一隊人,還有藍醉這夥人的存在。


    從榆晨的角度來說,他是想把其木格留下的。如果把其木格排除在外,那榆家這邊就隻剩下了三個人,其中王富貴年齡大了算不上武力,萬一出個意外要跟藍醉對上,他是一點贏麵都占不上。尤其在見識了君漪凰的能力和詭異之後,兩相權宜,他覺得還是這兩個混了二十來天的蒙人更靠譜。


    但是出了布日古德的事,他也必須要看看藍醉那邊的意見,至少現在,他還不想跟藍醉翻臉。


    藍醉想的倒是沒這麽多。


    對她來說,如果存了防心,兩個人對她這邊的隊伍造成不了什麽威脅性,而且墓裏麵,雖說不是人越多越好,但多一個人,至少多一份力。再往下說了,就算去掘土,也多了兩個苦勞力。再說她一路上對這兩個相對老實的北蒙人印象不算差,因此藍醉隻思索了片刻,就對榆晨道:“榆哥,布日古德的事跟他們兩沒關係,算了。”


    榆晨和兩個北蒙夥計,聞言都暗中籲了口氣。


    第一件事解決了,接著就是更重要的第二件事。


    既然沒死,那他們是保命要緊果斷閃人,還是繼續前進。


    銅門背後是什麽,他們已經見識過了。那種鋪天蓋地的火焰,他們相信不管是誰,進去都討不了好。


    但是如果閃人,那一路上的損耗犧牲,等於就白費了。


    藍醉有藍醉的目的,榆晨也有他的打算,誰都不想放棄,但是不放棄,誰能保證不會赴布日古德的後塵?


    “藍醉,你怎麽看?重新開門走,還是先上去再作打算?”這次榆晨主動開口問藍醉。


    藍醉看了看榆晨,再看看背後的銅門,腦中急速思考著。


    離開是不可能的,半途而廢不是藍醉做事的風格。


    那就隻剩下兩個選擇,繼續走這條木爺走過的老路,或者如仲叔所言,他們上去重新開盜洞,避開這道銅門和銅門後的七星門,走自己的路。


    從這次大家被墓中香味迷倒昏睡再毫發無傷的醒來,藍醉相信榆晨的那個小黑藥丸確實是很管用的——她不相信墓室的建造者施放的這種香味,僅僅隻是為了讓人全身無力睡一覺而已。雖然這香味結合那恐怖的火焰地獄足以致人死地,但根據她以前學習過的墓葬知識、防盜技巧以及朱遠他們最後的結局來看,藍醉不覺得建造者在一樣東西上隻會加諸一種功能。


    這就說明榆晨通過木爺的症狀,製定了相對應的解藥。這個解藥雖不足以完全解決墓中彌漫的藥效,至少對於致幻的功能,是有相當抵禦效果的。


    第二,藍醉也不確定她和仲叔是不是真能達到木爺的程度,把新盜洞的位置定得這麽準,而且引沙爆破,途中不會出岔子。


    重新開盜洞意味著新的安全,但也可能是新的危險。不管墓中,至少爆破這一環就相當困難。合適的引爆點,合適的火藥品種還有合適的爆破強度,這些沒有強大的工程學和豐富的經驗,是很難做到的。即便是仲叔,估計也很難辦到。


    而在盜洞中,火藥的數量即便隻多那麽一點點,也有可能把自己活生生埋進地底。


    第三,藍醉猜測,榆晨對於這條木爺走過的路,是多少知道一點情況的。


    藍醉注意到榆晨被綁起來後,看向布日古德的眼神,充滿嘲諷而不是憤怒,就說明他對前方的危險有一定的認識。隻是他可能也並不是十分清楚所有的機關和機關所在的位置,隻有一個大概籠統的概念。否則榆晨肯定不會任由布日古德去觸發火海機關,畢竟如果不是有君漪凰這個‘人’的存在,那火海不但會燒死布日古德那群人,也會燒死他自己。


    沒人會幹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


    藍醉猜測木爺回到家裏後,就開始出現幻覺和迷亂狀態,並沒有係統的給榆晨介紹過他九死一生歸來的蘭妃陵。榆晨知道的情況,應該是趁斷斷續續木爺清醒詢問,或者是木爺產生幻覺說胡話的時候拚接出來的。


    但不管怎麽說,榆晨多少知道一些,這比一無所知要強得多。榆晨不是來找死的,那跟著榆晨,藍醉她和她的夥計生還的幾率也大得多。


    想通了這些環節,藍醉當即做出了決定:“繼續走。閻王要人三更死,不會留人到五更。”


    “但是……但是門背後那個火海……”被脅迫一起下來的沒什麽存在感的蒙田,聽到這裏終於忍不住支支吾吾的插話道。


    被燒死那五個人的慘叫和那種遍地火焰的恐怖景象,蒙田曆曆在目。他雖然愛錢,但如果小命都沒了,要錢來有個屁用!但偏偏他和兩個同伴又不是自由身,想撤就撤,於是就陷入了一種很尷尬的局麵。


    “當時我在銅門正門口,如果沒看錯那火應該是布日古德他們幾個去碰七星門後棺材以後,才燒起來的。那就是說棺材才是起火的機關。我們進去小心點,別亂碰東西,應該沒事兒。”藍醉說完向榆晨求證道:“榆哥,你當時就在我旁邊,是這樣的沒錯吧?”


    “應該是,七星門剛打開的時候沒有觸發任何機關。是他們去掀棺材蓋的時候七星門才開始合上同時燒起來的。地上淌的東西我估計也是棺材的機關被觸發後才會流出來。”


    “行,既然你也是這個意思,就重新把門打開,我們進去看看。”


    “但是如果不碰棺材,那我們進去幹嘛?”另外一個陳教授的手下道:“大家都知道,墓裏最好的東西基本上都由墓主貼身藏著。再說這墓裏的機關設計得這麽厲害,你們怎麽知道耳室裏放明器的地方沒機關?”


    “那棺槨裏的屍體絕對不會是墓主。”最老成的王富貴終於開口說道:“沒有哪個人會把墓主的屍身置於火中不斷焚燒,尤其這種不是一次性摧毀墓室與盜墓賊同歸於盡,而是反複焚燒設為防盜機關的。因為這意味著大不吉,等於詛咒墓主死後亡靈身陷十八地獄中的叫喚地獄,永受焚燒之苦,不得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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