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小的金豆撚在蒙田粗壯的手指頭上, 顯得小得可憐, 蒙田顯然並不滿足於這麽小的一個東西,眼睛四下橫掃著,希望能找到更多。


    蒙田並不擔心自己的境況, 在被豹子活著拖回來,看到藍醉和榆晨對峙的場麵後, 蒙田簡直是驚喜了。即便看到蒙田手裏粗獷的槍支,蒙田也絲毫沒懷疑過兩者之間最終的結果——君漪凰的威力已經在之前的一路上顯露無疑, 而藍醉贏了, 看在蒙箏的麵子上,等著他的頂多就是一頓打而已。


    蒙田當然不知道藍醉和蒙箏的恩怨,更不知道君漪凰已經是強弩之末, 因此蒙田心底甚至期待著雙方快點打起來, 得個結果,好讓他盡快離開這個鬼地方。


    但是蒙田一心依靠的對象, 藍醉, 現在顯然根本沒把心思放在打架上麵,即便她被一隻□□指著,眼神卻一直在遠方的黑暗裏遊移,一點沒有自己身為靶子的自覺。


    從那沉悶的嗡嗡聲停止後,遠處又恢複了原始的寂靜, 但這種寂靜不但沒讓藍醉感到心安,反而讓她微不可見的顫抖起來。


    頭皮和露在外麵的肌膚接觸到墓中的空氣,泛起一粒粒的麻意, 冰冷黏膩的感覺揮之不去。下來這麽久,藍醉早就習慣了這裏麵的渾濁空氣,她很清楚,這不是墓中的空氣引起的,而是身為人類對於危險的直覺。


    在寂靜伊始的刹那,藍醉就感到遠方濃鬱得猶如實體的黑暗中似乎隱藏著某些不知名的東西,這種感覺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糟,糟到讓她的意識都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


    這是恐懼,對於死亡的恐懼!


    “白素荷,她要睡到什麽時候?!”


    白素荷雖然站了起來,但她挽著的女人依然全身軟若無骨般的半坐半跪,一看就知道還在昏迷當中。


    藍醉這一刻並不想管蒙箏的死活,但是根據當前白素荷和蒙箏的情況以及腦內殘缺的記憶判斷,沒有蒙箏白素荷怕是不會走,沒有白素荷,她拿到了君漪凰失落的魂魄也是無用。


    白素荷不知道是否真的明白了藍醉的意思,微一沉吟,伸手在蒙箏後頸處再拍了下,蒙箏身體重重一顫,喉嚨裏立刻開始響起斷斷續續的□□。


    不知是錯覺或是其他,藍醉竟感覺到背後古樹墓穴中的長明燈暗了一瞬,在暗淡的那一刹那,遠方的黑暗立即毫不留情的逼近,幾欲把她從頭到腳吞沒。


    這一刻,藍醉立即作出了決定。


    “榆晨,我當人質,帶上你的人我們先上去。我們的事等上去了再解決。”藍醉上前一步,主動將額頭抵上榆晨手中的槍管。


    榆晨一怔,顯是沒料到藍醉突如其來的轉變。但藍醉的提議也確實合他心意,雖然豹子一再保證玉石湖泊那頭安全,那些莫名的響動不過是蒙田搞的鬼,但他心裏依然惴惴,直覺認為這裏不是長待之地。


    隻是藍醉狡猾無比,這一路上去路途不短,顯然比僵立當場更容易喪失現有的優勢。榆晨正細細思索猶豫著,還沒答應,躺在他腳邊被豹子揍得半死的蒙田卻突地暴出一聲尖叫,像隻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以和他傷勢完全不符的麻利動作從地上彈跳而起,甩著手又蹦又跳,嘴裏持續發出不成調的叫嚷,淒厲得不似人聲。


    蒙田的手在他不斷的抓撓和與樹枝的碰撞中很快變得血肉模糊,他自己卻宛若不覺,仍然繼續著著莫名的自殘行為。過了片刻,蒙田的叫聲愈發尖利,放開了自己的手掌,改而抓住衣袖拚命拉扯,紮實的衝鋒衣竟然抵擋不住他徒手的力量,刺啦一聲裂開一條大縫。


    一層層的衣服被撕破,露出最終被包裹在內部的皮肉。皮肉表麵呈現出久經風霜的古銅色,光滑的皮膚上如今爬滿了一條條鼓脹的青筋,將原本結實平滑的肢體改變成古樹根一樣的姿態。


    蒙田已經重新倒回地上,不斷來回翻滾,因為過度嘶吼的嗓子變得嘶啞,叫喊也沒了剛開始的氣勢。隻是那種從嗓子根逼出來的呼喊卻比之前的叫聲更顯淒慘,那是壓榨著身體內餘力迸發出的慘叫,每一聲都意味著體內的生機又少了一分。


    從蒙田從地上蹦起到他重新倒回地上,不過短短一分鍾不到的時間。他的行為太過突兀,以致於談判中的藍醉和榆晨都是目瞪口呆,餘人也被他那沒來由卻淒慘無比的叫聲所震撼,全部呆呆的瞪著蒙田像條瀕死的魚般掙紮躍動,誰都沒能反應過來。


    “小兔崽子你又在裝神弄鬼的搞個屁!給老子站起來!”豹子的話一如往常的粗魯,隻是粗魯中含了一絲他自己也沒察覺的顫抖。豹子的腳尖以和其來勢不符的力道輕輕踢在蒙田身上,蒙田的身體順勢就轉了個圈仰麵朝天,露出他扭曲猙獰的麵孔。蒙田血肉淋漓的手以詭異的角度抓撓在胸口部分,隻是到了現在他已經失去了繼續撕破衣服的力氣,隻能緊緊揪住衝鋒衣的前胸口袋,喉嚨中慘叫和咯咯的喉骨碰撞聲交疊,隨著呼吸不時噴出微小的血沫珠子,看向豹子的眼神滿是驚懼哀求。


    現在任誰都能看出蒙田並沒有在裝神弄鬼,所有人都忍不住退了兩步遠離蒙田的身周,但這點距離顯然並不能給他們帶來點滴的安全感。


    “豹子帶上王叔,馬上走!”榆晨的思索猶豫在目擊蒙田的慘狀後灰飛煙滅,立刻同意了藍醉的觀點。


    “現在怕是晚了。”一直保持緘默的君漪凰忽然放棄了對榆晨的監視,旋身一飄踏上空中,輕飄飄往前方的黑暗中投身而去:“在這等我,我先過去看看。”


    君漪凰一身白衣一晃即逝,瞬間被遠方的黑暗吞沒。即便什麽都看不見,藍醉依然盡量睜大眼睛盯著遠方,君漪凰的離開愈發肯定了她不安的預感。


    若不是有了發現,君漪凰絕不會拋下被槍頂著腦袋的藍醉獨自離開。


    “藍醉,你有沒有聞到什麽味道?好香。”白素荷和藍醉盯著同樣的方向,細長的鳳眼卻是危險的眯起,兩粒類似於襲擊榆晨的火星從無漸有,環繞在她身周,雖不甚明亮,旋轉的速度卻越來越快。


    不用白素荷開口,藍醉和榆晨也察覺了空氣中的異樣。事實上藍醉早就聞到了這股香氣,隻是這香氣氣味極淡,縈繞在鼻端似有若無,藍醉無法判斷究竟是自己鼻子在墓裏被虐待久了產生的錯覺還是真的存在。這股香氣沒有給她的身體帶來任何不適,淡淡的清香甚至讓她精神一振,因此在與榆晨的槍口和君漪凰的魂魄的重要性比較下直接被藍醉忽視了。


    隻是蒙田先例在前,現在任何輕微異樣都會引起眾人的重視。藍醉聳動鼻子用力吸嗅,空氣中的香味已經濃鬱許多,給予了鼻中神經足夠的信息,於是藍醉馬上分辨出這股氣味似曾相識。


    似曾相識,又似是而非,腦中拚命搜索對比著相關的記憶,忽地藍醉紅唇微張,‘啊’的輕叫出來:“宣葛香?”


    空氣中彌漫的香味與藍醉從土屋附近刨出來的土味道有幾分相似,卻又不完全相同。那堆土中的氣味香味更甜膩馥鬱些,聞久了便覺得困乏,而此刻地底的香味卻是清新雅致,若不是仔細分辨,根本無法把兩者聯係到一起。


    “宣葛香?”榆晨一怔,條件反射屏住呼吸,再看向蒙田的眼神帶上了探究與驚疑。


    難道蒙田變成這樣是因為吸進了宣葛香產生幻覺?


    這一刻榆晨不禁開始痛恨起自己的猶豫不定來,隻想馬上離開這個地方,一秒鍾都不想多耽擱。


    “咳,痛……咳咳咳……”被白素荷粗暴拽在身邊的女人終於迷迷瞪瞪的從□□中溢出幾句抱怨,象被車碾壓過一遍的雙腿搖搖晃晃盡量想支撐住上方的軀體,圓溜溜的大眼睛睜開一條縫,其中還帶著幾絲沒有清醒的迷蒙,瞳孔來回變焦幾次,終於在一片黑暗中鎖定了某些東西:“有……星星……啊?”


    “做什麽夢!還月亮呢!”縱然蒙箏身材嬌小,白素荷現今精疲力盡,身上多加了一兩的負重都是負重,何況是個活生生的大活人。隻是白素荷眼神雖是不善,手上倒把蒙箏緊了緊,避免她意識模糊中的動作摔倒在地受傷。


    “不是,白素荷……真的有星星?”聽到蒙箏清醒藍醉也沒投入任何關注在她身上,一直極目四望,似想從那濃鬱的黑暗中看出點什麽。


    藍醉也真的看到了點什麽,深不見底的黑暗中忽隱忽現的浮現出幾點金色的微光,光芒柔和細微,要不是閃爍在絕對的黑暗中,幾乎難以發現。幾點金光懸空綴在深黑的幕布上,半明半暗,仿佛真若劃過夜空中的流星一般。


    確實是流星,因為那幾點微弱的光芒正以著快速絕倫的速度向藍醉幾人位置飛來,後方甚至拖曳出長長一條光線更為淺淡的金色長尾,展現出短暫又炫目的華麗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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