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 不說我了。你有什麽打算?”容十三把泡好的咖啡遞給藍醉, 也打斷了藍醉的思緒。


    “打算嘛……”藍醉衝麵前的容十三詭異一笑,笑得容十三瞬間起了滿身雞皮疙瘩,“這次看樣子是我要把你拖下水了。”


    “什麽意思?”


    “十三哥, 你應該知道我現在是擁有一部分很久以前的記憶對吧?”


    “沒錯……難道你有蠱術或者魘術的記憶?”容十三一怔,眼神立即亮了起來。


    “你不是說我們昏迷時的夢話能接起來?”藍醉滿臉狐疑, “怎麽你像是什麽都不知道?”


    “我才沒那麽無聊跟一群人擠著看你們的八點檔連續劇!而且我再厲害也是個病號好吧?你當我那幾根肋骨斷來看的?你們的事我都是聽容玖轉的。得,別廢話了, 說說怎麽回事。”


    藍醉看著秒變容光煥發的容十三, 好笑道:“你不是打算混吃混喝玩四年嗎?怎麽突然就來興致了?”


    “我是無所謂,但是容五有所謂。”容十三淡淡道:“那家夥一天板著死人臉像是什麽都漠不關心,私底下卻把容家的責任全往他一個人肩上扛。從十七開始就四海五嶽的單幹, 想把容家這劫數給破了。要是他知道我現在找到線索卻什麽都不做, 等我時候到了下去見到他,多半會被他踹進忘川河裏去洗澡。”


    “所以說啊, 人有了軟肋就沒法放棄, 這麽多人裏也隻有你能理解我。”藍醉捧著那杯咖啡,慢慢踱步,把記憶中蘇靈雨、君漪凰、賀蘭馥和夏若卿的恩怨細說了一遍,最後道:“我這邊線索也幾乎斷完了,這一個月我都在分析新的著手點。目前知道的兩件事:第一, 漪凰從賀蘭馥墓中出來後,曾提到隱約感應餘下的一魂一魄在西方。賀蘭馥的墓位於葛根高樂,烏拉特中旗現在荒漠化很嚴重, 再向西就進入戈壁和沙漠地帶了。如果是這樣麻煩就大了。第二,依照我夢中情景來看,賀蘭馥性格耿直,蘇靈雨對君漪凰愛護至深,我相信漪凰魂魄分離的事與她們無關。隻有夏若卿性情偏激城府深沉,因為那場誤會一心認定君漪凰與蘇靈雨先前害她,後來又為了夏家的事,與蘇靈雨水火不容,漪凰魂魄分離多半是她所為。隻是我不明白的有三個地方,其一是君漪凰既然死了,她還要分離漪凰的魂魄做什麽?畢竟她更恨的是蘇靈雨。其二是為什麽漪凰的魂魄會散至三處?如果她的目的是讓蘇靈雨痛苦,直接讓漪凰魂飛魄散就是,為什麽還要多費這麽多麻煩?其三,夏若卿身為南詔帝後宮妃嬪,身份再高也隻能陷在皇宮內院,漪凰一魂在賀蘭馥墓中找到我還能理解,畢竟那一魂是寄存在賀蘭馥的飾物中,而賀蘭馥身為北燕皇族被她哥哥贖回北燕也很正常。那餘下的一魂一魄為什麽又會流向葛根高樂更西的區域?是怎麽過去的?又是埋在誰的墓中?畢竟除了賀蘭馥,其餘的妃嬪是不可能離開南塘的。”


    “不能帶著君漪凰過去找她餘下的魂魄嗎?這雖然是個笨辦法耗的時間長,但總比你在這瞎琢磨好。”


    “不行,漪凰失落的魂魄都被術法封住了,而且她現有的魂魄是靠白素荷強行束在一起的,否則連如今的二魂六魄也要散開,與那遺失許久的魂魄間感應就更淡了。而且葛根高樂更西的地方都是沙漠戈壁,那些地方哪裏能讓我們一寸寸找?怕是地方還沒找到我們都迷失在裏麵成人幹了。”


    “那你現在唯一的線索就是傾向夏若卿了,你的意思是——讓我去盯著蒙箏?”


    藍醉投給容十三一個讚賞的眼神,說道:“我也沒什麽證據,不過我相信枝葉再散也離不開主幹,漪凰魂魄所在,葛根高樂以西的地方,多半也還是屬於當時北燕範圍之內。夏若卿蠱術習自北燕,或許後來有什麽我猜不到的變故,能讓夏若卿離開南塘前往北燕。這就把你的事情一起搭上了。話說——五哥那麽厲害的一個人,從來沒想過去蠱術和魘術的源頭找過解術的辦法嗎?”


    “你當我們蠢啊,當然去過。說道蠱術,許多人都以為源於北燕,其實隻是因為北燕整國上下崇拜婆娑教才把蠱術名聲宣揚出來。實際上蠱術最早出處是西南蠻荒地區,就是現在四川雲南那一帶。魘術是從南洋一支叫濤族的少數民族裏流傳出來的。濤族在後來戰亂裏滅絕,從流傳到現在極少數的資料上來分析,濤族崇尚生於水死於水,人死後會將屍體和他平生用過的所有器具都進行海葬,所以這個民族可以說基本沒給後世留下任何東西,魘術無從查起。至於蠱術,我和老五曾經在西南那邊找了四年,西南那邊倒不像濤族這麽來去不留一點痕跡,隻是西南山高林密古代時候自然條件惡劣,生產力也不高,不管地位再高都不可能像中原地區深埋大葬。你知道懸棺葬露天席地,屍體是早成一堆骨頭了,陪葬的東西也氧化得厲害,大多爛成了一堆渣滓。少數能找到的竹簡文字資料有的看不懂,有的模糊不清,部分能看懂的又跟蠱術沒關係。”容十三苦著一張臉道:“丫頭你是不知道,那四年我跟著容五在深山裏竄上爬下,過得跟原始長臂猿一樣,現在想起來都是一臉淚啊。”


    “去。”藍醉忍不住朝容十三翻個白眼,道:“西南找不到你們不知道往北燕找?”


    “找了,北燕喜歡玩深埋大葬,你以為好找?而且吧我覺得北燕皇族是不是都得了腦殘症,我們找出來的十有八九都是怎麽修仙怎麽長生成佛,就沒看到多少跟蠱術相關的東西,我估計也是因為這樣蠱術到最後才失傳了。不知道那些古董怎麽想的,長生修仙幹什麽?非要別人見麵就喊他老不死的才高興是吧。”


    大概容十三以前被容五拖著到處跑,吃苦受累還不敢說,現在總算是逮著個傾吐對象了,大口大口向藍醉倒苦水。兩人時而回憶起小時候的種種糗事,時而互相鬥嘴,竟然不知不覺就到了晚飯時分,祖伯來叫人吃飯才打住。


    一起吃過晚飯,容十三伸伸懶腰,笑道:“日子好久沒過的這麽舒心了。我明天就走了,你現在不方便出麵,在這住著就行。有消息了我會打電話告訴你的。”


    容十三笑得隨意,藍醉卻忽然湧上一陣感動,走過去將人抱住,用難得的輕聲細語說道:“十三哥,謝謝。”


    “說什麽呢,傻丫頭。”容十三笑著拍了拍藍醉腦袋,“你本來就是我們妹子,妹子有事做哥哥的還真能袖手旁觀啊。不過藍姨現在多半知道你在容家了,怕是沒這麽容易讓你過好日子,這個我可沒法插手了,你自己搞定吧。”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藍醉咧嘴笑出一隻小虎牙,像是隻不懷好意的黃鼠狼。


    回到徽院已是日暮西山。殘存的薄薄餘暉鋪撒在樓簷亭角,樓中和園子裏都沒有點燈,隻有這一層薄如單紗的殘光照明。被掩在樹下的亭中傳出斷斷續續的古琴單音,並不連貫成曲,在這如畫景致中愈顯寂寥。


    藍醉順著鑲入小渠的石頭走向小亭,亭子位於樹木下方,淺淡的光輝幾乎被遮擋殆盡。藍醉能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背向著她,端坐在亭中央。白影手臂許久才會輕動一下,亭內立即就會響起一聲古琴幽幽嗚咽。


    “漪凰?”


    藍醉加緊腳步,走進亭內。君漪凰聽到背後呼聲,並沒轉頭,仍舊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動掌下琴弦。


    “天都黑了,怎麽不上樓去?”藍醉繞到君漪凰正麵,但光線昏暗,哪裏看得清君漪凰麵目神情。


    “都是一樣的。”君漪凰坐姿不動,指尖倒是動得勤了些,原本斷續的琴音立即連成一串不成調的音段。


    “什麽都是一樣?”藍醉一時沒聽明白,隻是看天色更暗了,想幫君漪凰把古琴拿了,又見君漪凰沒停手撫琴的意思。


    “今天高興嗎?”


    “嗯,好多小時候的事情我都以為忘了,沒想到今天一說起來才發現根本就沒忘過。容五你記得嗎?就是那個老板著臉凶巴巴不愛說話的男人,小時候大人讓他管我們,他不耐煩帶小孩,總是吼人。有次我和十三哥都被罵了,就在這山後邊挖了個坑,把他騙過去。哈哈,你是不知道,他當時掉在坑底下爬不上來,又叫又跳橫眉鼓眼的,我和十三哥就趴在坑邊對他做鬼臉,好玩死了!”


    君漪凰聽到著,才抬起頭看了藍醉一眼,輕聲道:“你小時候倒是淘氣得很。”


    藍醉一提起往事,自己又笑了半天,才慢慢停下,說道:“是啊,小時候可開心了。當時一起玩的有八九個小孩吧,他們最怕我和十三哥,因為我們總是出些餿主意整治他們,防都防不了!”


    君漪凰撥動琴弦的手指一頓,半晌才接道:“你和那個容十三脾性似乎挺合得來的。”


    “我們小時候是一起長大的,後來我被帶回家學東西,跟他慢慢就疏遠了。再後來見麵就發現他變得油口滑舌的,臉皮厚得堪比城牆——嗯,漪凰,其實十三哥人挺好的,就是說話掠惺焙蚯煩榱說恪!


    “我知道,在墓中遇到你們時我就看出來了,他一直護著你。”


    “是啊。”


    “這樣我就放心了。”


    “放……”藍醉腦筋這時候才轉過來,瞪大眼睛吃吃道:“什麽叫你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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