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峙的話, 無論條件還是耐性, 藍醉他們這邊顯然都遜了不止一籌。


    五人麵麵相覬,覬了半天相互無奈攤手,隻能又重新向棺槨那邊靠過去。


    容十三從包裏掏出一柄蠍子鉤, 這種鉤形狀很特別,手柄處和普通鋼釺一樣, 下半截卻是節次鱗比地排成一節節蠍尾模樣,這些鋼製蠍尾每一節都可以拆卸掰彎, 根據需要拆出三至六節蠍尾, 並且手柄處有內置機簧調節蠍尾彎曲幅度,從來因地製宜調整出所需要的鉤子。蠍子鉤是專用來對付表麵平滑破口細小的箱蓋一類的,容十三現在拿出來, 顯然是打算直接破開棺蓋硬碰硬了。


    藍醉把容玖和白素荷她們留在石梁上, 與容十三再次跳上棺槨。裏麵的東西對於他們的回來沒有表示,藍醉電筒光打到破洞上, 能看到口子邊緣很不規則, 滿是木刺,雖然能讓手伸進去但活動不開。


    容十三瞅了一眼就開始按照破口形狀調整蠍尾鉤,不足一分鍾就比了個完事的手勢。藍醉取了把鋼製的折扇握在手裏,看到容十三把蠍尾鉤從破口放入,扭了幾下手柄, 哢嚓一下輕響顯示機簧已經卡到位了。容十三全身力氣灌到手臂上,用力一轉手柄,腳下蓋子一陣輕顫, 傳來木頭不堪力度裂開的喑啞聲,破口附近的木頭頓時多了好幾道裂紋。


    容十三用力拽住蠍尾鉤手柄,利用體重往後倒,裂紋頓時擴展成裂縫,哢嚓幾下雕刻精美的棺蓋變成幾塊支離破碎的爛木板。


    藍醉見縫插針地把鋼扇插入破口,扭開把手固定住,將破口下的空間與棺內的其他空間隔絕開來。


    容十三甩開蠍尾鉤,爬到破洞處往下看。破口被這一撕,棺木的整個東北角都翻了起來。光線照處能看到裏麵並沒有套棺,直接就照到了底。棺裏非常幹燥,沒有常見的積液現象,鋪在棺底鋪錦緞色澤如新,想必選用的也是秣絲錦。錦緞上別無他物,既沒有常見的陪葬品,也不見先前棺內作怪的東西蹤影。


    容十三一手撐在棺蓋上,另一隻手臂爭分奪秒地伸進棺內開始摸索。藍醉在邊上把住鋼扇,額頭卻沁出了冷汗。容十三現在的行為看似沒什麽,實際上卻是冒著相當大風險,這棺中不太平,從剛才那東西的動靜看力氣不小,她手裏的這柄薄薄鋼扇不過聊勝於無,容十三必須在那東西發難之前,找到開啟棺蓋的機括。


    剛才藍醉摸了一遍沒摸到棺蓋的合縫和木楔釘入的痕跡,就知道這具棺材是傳說中的內扣棺,想要打開隻能從棺內入手。


    正常而言,棺材都是人死後收斂遺體,再由人從外部釘死密封下葬的。但從古至今的精神病和妄想症患者並不少,有少數人相信他們若幹年後能夠重新複活,更有甚者會在病重或者瀕臨絕境時自己進到棺中‘靜候重生’。這些人入棺時唯恐身邊人把棺木釘死,他們複生後會被困在其中無法出去,但又怕在‘死亡’的這段時間中有人或物來驚擾他們的安寧,是以這種開合機括設在棺木內部,讓身在棺木內部的能人自行開啟的‘內扣棺’應運而生。


    當然這種精神病患者不多,藍醉以前並沒見過‘內扣棺’實體。記載中說這種棺材為了從內部徹底扣死,機括一般分成四部分,分布四角。果然容十三摸索片刻後,臉上露出喜色,但藍醉還沒跟著樂上一秒,忽然感到腳下微微搖晃,隨即卡在棺內的鋼扇被一股大力衝撞,她人也被掀得一個趔趄,跌坐在棺蓋上。


    這下衝撞來得極為突然,就連容十三都沒能提前察覺。眼看對方來勢洶洶,容十三顧不得再去扳機括開關,立即往上抽手臂,也虧得有鋼扇在中間擋了一下,容十三的手指剛剛脫離棺蓋的破孔,就見一片快得令人眼花繚亂的白影從破孔中直撲而至。


    白影不依不饒,容十三無奈,隻能繼續後退。他剛才為了摸機括,幾乎就蹲在棺材的東北角,再退棺材上已經沒了立足之地,跳下棺材背後就是萬丈深淵。


    白素荷見狀危急無暇考慮其他,手印結處一縷火線迅疾襲向白影。那片白影似是感到後方的威脅,倏然靜止轉首。這一下所有人才看清楚,那片白影居然是一條細如拇指的白蛇!


    這條蛇雖然有蛇的外形,但樣子又有很大出入,顏色如脂似玉,通體幾近透明,透過表皮似乎能看到其中蜿蜒的蛇骨。頭部扁平,像是眼鏡蛇平展的脖頸,眼睛生在扁平頭部兩側,也是雪白通透,跟身體幾乎融為一體,難以分辨。


    白蛇靜止的時間不過刹那,它仿佛很懼怕白素荷的這縷罡火,不再追擊容十三,腦袋嗖一下就縮回了破洞裏。白素荷自然沒打算這麽容易放過它,那縷火線跟著白蛇竄進破口,正要把它燒個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不料一直懶洋洋像棵死樹似的媼驟然一動,枝條昂首,如蛇獵鼠,以不輸白蛇的速度直撲罡火所在的棺木。


    白素荷心頭一跳就知道要糟,她最擔心的就是術法會引起媼反應,偏偏怕什麽來什麽。事已至此,她也不得不收手,手印散開,那縷罡火立即煙消雲散。


    即便罡火消散,媼也沒有就此罷休的意思。隻是罡火一消失,它似乎就失去了目標,幾根枝條懸在棺木上方,仿佛很是疑惑的樣子。


    媼如果有性格的話,估計是屬於執拗果決的那一類,疑惑不過數秒,幾根枝條當即揮舞而下,抽在棺木上。


    藍醉趁著媼停頓的間隙連滾帶爬跳下棺木,石道上遍布浮屍,滑膩不平,想跑也跑不快,何況藍醉自認她也跑不過媼那殘影般的速度,唯有老實蹲在石梁上,雙手抱頭,感到耳邊頭上木塊冰雹似乎的劈劈啪啪往下砸,心一時都忘了跳。


    容十三的境地卻比藍醉慘多了,他再退一步就是粉身碎骨,左右是個死,隻好咬緊牙關拉著棺蓋上的那個破口,眼睜睜瞪著媼的枝條在棺蓋上肆虐。


    紫楠打造的棺木再結實也禁不住媼不共戴天鞭屍似的拚命狂抽,二三十下之後棺蓋就裂得四麵透風。隨著最後兩根枝條橫掃而過,凝聚匠人無數心血、支離破碎的棺蓋就此壽終正寢,變成一堆亂糟糟的木條,垮入棺中。


    容十三看媼的枝條再度懸停半空,沒有歇息的意思,全身冷汗瀑布似的往下淌,心裏臥槽了無數遍。如果這些鬼玩意兒再狂風暴雨地來這麽一通,棺材板非散成碎片不可,最後的他無非兩個下場--不是被逼得跳崖當肉餅,就是被媼抽成肉絲血濺八步。


    這兩個結局容十三表示都很不高興,正縮著腦袋苦思對策時,卻見棺中的碎棺蓋動了一動,猛地被掀飛,一截白影筆直立了起來,仰首正對媼高懸的枝條。


    那截白影正是先前縮回棺中的白蛇。這具合葬棺材打造得很高,以容十三的個頭也隻高出個腦袋,勉強能看到棺中大概。這條白蛇細則細矣,長度卻出乎意料的誇張,幾乎盤滿了整個棺材。與媼對峙的白蛇身體收縮成山狀,蛇頭高揚後縮,擺出進攻的姿態。收縮的白色身體下,露出兩具屍體的形狀。一具已經白骨化,一方紫金冠掉在顱骨邊上,胡式的暗紅描金長袍裹在骨架上,大概是被白蛇移動時候扯到了,七歪八扭的絲毫看不出原先的莊重。緊挨男屍邊上的是具女屍,迥異於男屍的狼狽,屍身保存得極好,豐潤如生。隻是皮膚是死者常見的青灰,臉部和脖頸上都分布著一塊塊桃花花瓣形狀的紅痕,看起來倒比旁邊的白骨更詭異駭人。


    容十三嚇了一跳,馬上想起白素荷描述的夏若卿屍身‘肌若凝玉,頰生赤斑,狀若桃花’一說,視線下移,女屍大半身體都被白蛇盤繞的蛇身壓住了,看不清服飾模樣,不過衣領低矮左衽,應該不是胡服款式,而是中原國家的壽衣樣式。


    容十三無語,腦子裏莫名想起一句文縐縐的形容詞: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那廂白蛇和媼的幾根枝條僵直了幾分鍾後,白蛇高高立起的身軀忽然輕微顫抖起來。容十三暗自咒罵,以為白蛇慫了要溜,他可不希望這條鬼蛇這會裝孫子。不想白蛇顫抖片刻後,身軀竟然又拔高了兩米有餘,隻剩下一截蛇尾立在棺中,仿佛人站起來一般,扁平頭部甩了兩下,不知從哪裏發出的聲音,竟吐出一連串青蛙喀喀聲。


    一條蛇嚎出青蛙叫,要不是形勢詭異,容十三差點就笑出聲來。但這串喀喀聲的內容大概並不好笑,四條本來懸在半空一動不動的枝條有了動作,竟跟白蛇一樣,跟著輕輕顫抖,帶起一片絢藍光影。


    白蛇吐出的喀喀聲越發急促,身軀晃得容十三擔心它下一秒就會折了腰塌下來。他聽不懂獸語,不清楚白蛇跟那幾根枝條搞什麽飛機。看樣子白蛇和媼似乎是在交流談生意亦或是口出威脅殺它全家之類的,喀了一陣子後,媼的枝條居然收了回去,垂在石梁邊繼續它的四大皆空。


    容十三一口氣還沒鬆完,白蛇的身體大半重新落回棺中,再度盤成山狀,蛇首一扭,透明的白色蛇眼陰森森地對上容十三冒在棺沿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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