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為什麽大家都說你隻會一招,‘一刀鎮天下’啊我明明學了好些招數。”


    “因為鎮天下,隻需要一刀。”


    ……


    “這是第幾個了什麽時候起的啊走江湖的老人,都開始穿黑衣了。”


    “哼,還能是什麽時候從所有人都知道,遇到那個黑衣老人,不如遇到鬼魅。”


    ……


    “又有人來感謝天師了,還在問呢,不知道天師什麽時候,連能再下山降魔。”


    “沒機會了,那麽多經書,怎麽罰抄得完啊。”


    ……


    “哇,門主真厲害,連失傳多年的禁絕之術都會,還有他不會的嗎”


    “有啊,不存在的東西,門主就不會。”


    ……


    “金劍大刀翠竹琴,名枷利鎖青麵狐,玉麵書生千機子,黑袍魔君一浪子。盛衰有常,本以為四聖之後,該是人才凋零,沒想到橫空出世這十位俊傑。”


    “這十位確實是人中豪傑,不過這浪子李木怎麽和他師傅玄衣客一般,做事不講究啊,猜不透。”


    ……


    登高本可以望遠,現在這個時光,巔山山頂上卻是望不了遠。


    倒不是因為巔山是小山包,被群山環抱於內,阻了遠方的光景。反而巔山傲視整個羅象國,再也沒找到比巔山更高的山了。


    隻是巔山太高了,高過了雲,兀自從雲層中冒個頭出來,如何能透過厚厚的雲層望遠


    在凜冽冷風中的巔山山巔往四周一看,就隻有白茫茫的雲海在翻騰起伏著,直教人覺著是在無邊無際大海中的孤礁之上。


    周邊空空蕩蕩,隻有遠遠與天接的一線,無依無靠,偏偏還聽不到一點聲響,寂寥得令人發狂,也幸得巔山高,高到成了“絕靈地”,無人可知這份寂寥。而今日恰有兩人在巔山山巔巍峨不動,品味這寂寥。


    “嘖,你這到底咋想的啊,選了這麽一個地兒,路滑,天冷,風大,走幾步就讓人喘的不行,待會兒太陽出來還賊曬。媽呀,這大夏天這兒怎麽這麽凍啊不找個高地兒站著顯不出你是個世外高人是吧”人未至而語先到。


    自顧自翻滾著的雲層,總算生出了變化。隻見一陣湧動,從中鑽出個黑衣老人。


    老人瞧著也無甚特別,就慈眉善目些,觀其麵容或是知天命之年,大膽些猜可能就花甲而已。可哪個普通的“年輕”老人,能穿著單薄的黑衣登上巔山


    黑衣老者甫一出來,就抱著胳膊,直嘬牙花子,哆哆嗦嗦地朝著巔山頂上,孤立著觀雲海的人抱怨。


    卻見被抱怨那人,衣著麻織的短衣短褲,渾身鼓脹的肌肉撐得衣服直繃著,劍眉星目,臉上線條直透著硬朗,些許眼角紋告訴人們他已不再年輕,可確切年歲委實不敢猜。


    他就在巔山峰頂赤足站著,兩米多的身姿看著卻比巔山更加偉岸,如頑石般立於此地,任千年風雨飄搖,也不能移此一石。


    聽著黑衣老人的抱怨,他沒有太多表示,隻是微微低頭,歎了一口氣,“永遠看不懂你這個老不正經。”


    黑衣老人也不在意這句評價,畢竟他聽得太多了,轉頭打量起男人旁邊的年輕人。


    年輕人亦是魁梧挺拔,虎背熊腰,隻是比身旁之人矮了一個頭,少了些回山倒海的氣勢。不過觀其麵色紫紅,卻呼吸沉穩有力,胸腹之間似有虎嘯,雙鼻湧出氣柱,猶如遊龍戲水,也是顯得頗為英氣不凡。


    身旁的人對老人不以為意,年輕人卻好像對黑衣老人言行有些異議,皺著雙眉。


    “謔,這小夥子就是你那關門弟子啊”老人似乎來了興趣,說著就要上前仔細看看,“你這是玩嚴師還是慈父啊,這巔山山巔可不是誰都能上來的,你真不怕這年輕人出事兒”


    麻衣男人趕緊伸出一隻手,將年輕人護在身後。


    老人也隻好止步,“嘿,”老人有些不快,“咋地不放心我”


    “你知道的,殺人我在行,護人我確實不行。”麻衣男人淡淡地回應著。


    老人一陣皺眉,轉頭問詢到:“他叫啥名啊”


    “姓黃。”


    老人肅容抱拳敬禮:“武將軍!”


    武將軍隻好回禮:“吳先生。”


    如此看來,國柱依舊柱國,而誰也抓不住的風,還是尊重俗世法,此間一事了。


    吳姓老人感慨滿懷,正欲開口,就聽著雲下傳來“篤”,“篤”的聲響。


    不多久,厚厚雲層未曾變化,從中浮出一鶴發老人,好像是雲裏長出來的一樣。老人白髯飄飄,著一樸素道袍,攜一憨態童子,持一青碧行山杖。看著就像老人閑極思動,選了個好時候出門登山踏青。又觀其步履輕盈,呼吸平穩自然,宛如在自家閑庭裏信步,一派仙風道骨。


    吳老爺子見老道人登頂,立馬有了新樂子,當即上前與道人勾肩搭背,嘻笑道:“三兒啊,終於舍得下山了啊。我就說老武選的地兒不對,你看你,好不容易下山一趟,還是為了爬山。”


    又指著廣袤雲海說道:“而且問道山好歹可以觀天下,這兒連個鳥都看不到,”說著跺了跺腳,“這兒可是‘鳥道繞’!”


    道人瞥了他一眼,知道對方什麽德行,也就懶得計較,隻是淡淡地說道:“你話這麽多,是因為你孤家寡人,沒人和你說話,憋的嗎我們可都有伴兒,沒那多話。”


    說完還伸手拍了拍身邊童子的腦袋,惹得這童子煞是不滿,捂著頭,鼓著腮幫子望向道人。


    而吳老爺子則臉色一正,袖子一甩,頭一扭,自語道:“張三這人不行,沒意思,不能處。”


    道人也懶得理他,與武將軍稽禮問候。突然三人扭頭向山道望去。


    隻見雲層由底部,開始向兩邊排開,如同戲台上拉開帷幕,露出山道來。


    未曾讓觀眾久等,山道甫一亮出,便從中飛出兩人,立於山頂。


    這兩人也是頗有意思,一黑一白。


    白者似一中年文士,白發白眉、白衣白鞋,膚如白紙,牙如皓月,持一白玉紙扇,唯有雙眸中兩點棕黑。閉眼躺入雲中,怕是誰也找不到。


    反觀另一人,渾身漆黑,一頭烏發,身著黑衣,腳蹬黑靴,更是戴了一雙黑手套,甚至還帶著一黑鐵麵具蓋在臉上。


    此麵具也頗為奇異,內裏與麵部貼合,外表卻是平平整整的一塊直板,也無花紋裝飾,隻留出雙眼處兩個窟窿,與鼻子處一個小眼兒,連嘴都沒有。從孔中看到他烏溜溜的雙眼,大抵能看出是個十餘歲的少年。


    剛立住身形,白衣文士便拘禮道歉:“抱歉,各位,來晚了。”


    而吳姓老人見兩人這般形狀,當場就樂開了懷:“哈哈哈哈哈哈,千機啊,你最近又是在搞什麽名堂整的跟出門忘了染色一樣。還有你這徒弟,是徒弟吧這麵具太醜了,還這麽厚,它不重啊還跟師傅唱反調,穿得一身黑,是準備晚上去哪戶家偷東西啊”


    白衣文士未曾理睬,徑直向武將軍問道:“既然人已經到齊了,將軍就直言,喚我等何事吧。”


    武將軍微微頷首,卻沒有開口,反而並指為掌,橫於胸前,用力一揮,仿佛橫刀一掃,劃了一個半圈。


    一掌刀揮出,不見有什麽煊赫氣勢,隻是光線莫名曲折,憑空多出一條波紋,呈扇形向外擴散。


    看著好像也就那樣,沒啥特殊的,再說了,這地方都沒有靈,能有什麽神異其他三人卻頗為鄭重,兩個小家夥更是特別緊張。


    待波紋來到眼前,吳姓老人提氣輕身,身體都顯得飄忽,最後身體與波紋接觸的地方竟然跟著曲折,讓波紋透體而過。


    道人則是拿起行山杖,在身前虛畫了一個圓,波紋還沒到身前,就逐漸平複消失。


    而白衣文士最為怪誕,手捏降魔印,口作獅子吼,大喝:“止!”身前波紋應聲而碎,化為無數小點消散空中。


    雖覺奇異,也無大的異象,殘餘波紋則奔向雲海上方。


    真就不過如此


    “轟隆隆……”本來安安靜靜的雲海,突然如同遭遇狂風,翻疊而起,倒卷而回。


    仿佛神靈降世,抓住雲海一角,掀雲如掀被,不知將雲拋到了何處!


    這一手刀過後,雲海破出一個扇形的空窗,露出下麵的萬丈深淵,黑洞洞的一片。刺骨的寒風,趁機卷著冰晶倒灌而入,呼嘯耳邊,如同利刃在空中飛舞。


    此時,終於想起,這裏是萬丈之上,鳥獸絕跡之地,離天最近的地方,無靈庇護之所,羅象國最高的頂點——巔山峰頂!


    四位長輩麵無異色,三位小輩卻沒法淡定。


    魁梧男子雙拳緊握,眼中充滿希冀與渴望。


    黑色麵具下的少年,雙眼放光,難掩胸中澎湃。


    唯有小童子眼睛緊閉,抓著道人袖子瑟瑟發抖。


    道人憐惜地摸了摸小童子的頭,歎息一聲。最後道袍一揮,山頂重歸風平浪靜,隻有那個雲海的大洞證明著剛才的一切。


    武將軍總算開口了,“我說這一擊能削掉一座小山頭,各位沒有意見吧我也算天下無敵了,三位雖然打不過我,我也奈何不了三位。十年前就是這般,十年後還是如此,唉……”


    武將軍歎息了一聲,“千機子天化,問道人張三,我大馬金刀武刀,玄衣客吳名,‘千機門下千機子,問道峰上問道人,大馬金刀柱上峰,朱雀玄衣宇內風。’我們四人壓了江湖四十年,其中二十年還把天下嚇壞了,往前追幾百年都無人能強過我們……”


    吳名終於忍不住了,問道:“老武啊,耿直點嘛,直說,叫我們來這兒幹嘛這兒是真冷啊,我穿衣少,捱不住啊。”


    “行!我直說了,咋們老了,都是等死的人了,也都功成名就,該退下來給年輕人們讓路了。為此我專門向陛下要了三個國柱。”


    說完,武將軍掏出三張玉鋼所製令牌,亮給眾人看,三張令牌皆反麵刻一“皇”字,正麵則分別刻有“天”,“張”,“吳”三個字,接著說道:“回去後,我將永鎮柱山,不再下山。”


    玄衣客聽完當即笑了,“向陛下要怕是皇帝求你送給我們的哦”說完隔空一招,從大馬金刀手中撈過令牌,“白送的東西誰不愛呢這一塊玉鋼當了,夠我十幾年的酒錢了。”玄衣客口中的酒錢,夠一個凡人富足過一生了。


    問道人也適時開口:“我還在被師傅們禁足呢,要不是武將軍傳信,我都下不了山,今後怕也是無緣山下了。至於這牌子,我道山眾道人,受朝廷恩惠頗多,可不敢再要恩賜。”


    大馬金刀看向千機子,千機子則道:“木枯芽發,天地至理。”沒有提國柱之事,說完又望向玄衣客:“羅象國我們都走遍了,我千機門最近,新造了一艘能破巨浪的大船,同去無盡海看看”


    玄衣客當即鬧騰:“不去,你們都有乖徒兒,就我沒有,我要先養個徒弟!”


    “那我十年後來找你。”千機子沒有就此放過玄衣客,而是往後推遲十年。


    玄衣客這才笑逐顏開:“那好,同去。”


    大馬金刀得以長舒一口氣。


    恰逢此時,雲海的東部盡頭,被一縷陽光刺破,染得整片雲海都泛著燦爛的金色,朝陽初升。


    巔山議事,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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