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室殿裏,劉徹最終選擇了相信自己的兒子。聖意到達博望殿之時,馬何羅尚未搜查完畢。


    他微笑的跪接旨意,心中歎道,“果然,陛下還是看重陳皇後和太子殿下的。”


    期門軍退出博望殿後,上官靈跌坐在座上,隻覺手腳酸軟,一陣後怕。畢竟,自漢興以來,多少人因了卷上了巫蠱二字,死亦無葬身之所,她與劉陌這次能全身而退,陛下心中對這個兒子,總還是有著愛重的吧。


    劉陌回到博望殿,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上官靈,心下淡淡憐惜,含笑安撫道,“已經沒事了。”


    上官靈將臉埋在他胸前,悶悶道,“陛下,真的不再對你有疑慮了?”


    “父皇,”劉陌涼涼一笑,“他先忙著安撫娘親吧。”


    劉徹踏入長門殿的時候,阿嬌在窗下彈琴,聽得他進來,便將琴推開,望了過來。


    “今日之事,”不知道為何,在阿嬌清亮的眸光下,劉徹居然有些遲疑,斟酌著道。


    “陛下不必再說,”阿嬌微微一笑,淡淡勾起唇角,“陛下肯在最後關頭撤回搜博望殿的命令,放了陌兒和我一馬,我已經很領情了。”


    劉徹的心便涼了一涼,他能夠預料阿嬌會怨,會鬧,會發作脾氣,卻不曾想到,她依然這樣冷靜,甚至將他想要說的話說了。然而這話說的是看似寬容大度了,他卻隱隱感覺到,兩個人,好容易拉近的距離,生生倒退了一大步。


    仿佛,明明一到春暖花開的季節,溫暖和煦,一轉眼,卻又回退到冬天的冰天雪地。


    而他,卻無能為力。


    那樣的挫敗感讓他極為惱怒,用力的將她擁入懷中,道,“朕並沒有負你啊。”


    “我知道。”她慢慢道。


    她知道,以他的多疑性格,以他對巫蠱的忌諱,肯在最後關頭收手,是真的記得對她的承諾。可是,他下令搜查陌兒的博望殿時,真的,沒有半點起疑麽?


    在這樣親情淡漠的帝王家,疑心,不在乎多少,存在的,就是抹不掉了。


    她也想把這長門殿當作她的家,這個繁華綺麗的家中,有他,有她,有陌兒,有早早。若能一輩子和和樂樂過下去,也不失為一種幸福。可是當這樣的幸福,都懸在他一人之手,今日,他信她,他們就可以繼續當一家人。若是當哪一日,他不肯再信了,這個家,豈非便要轉瞬傾頹?


    傾頹掉的,不僅是他們的情份,還有的是他們母子三人的性命。


    那麽,這樣的一家人,又如何做的下去。


    劉徹抱著懷中的阿嬌,敏銳的察覺到佳人心裏翻覆的不好心思,冷笑一聲,蠻橫的吻住她的唇,阿嬌“唔”了一聲,被動的承受著他霸道而氣息濃鬱的吻。這些年,被他的專寵疼愛遮住了眼,漸漸的,真的便有點犯傻,忘記了枕邊人是個什麽樣的人。


    那麽,就這樣吧。


    她忽然攬上劉徹的肩,主動的吻了回去。


    不管怎麽樣,今朝,她就是愛這個男人。


    不管怎麽樣,今朝,他還信她。


    那麽,至少在今朝,就學一學古人,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哪怕明日,天塌了,地頹了,山傾了,愛竭了,那也已是明日的事。到了明日,她都能冷靜對付。可是,今朝,暫且就這樣吧。


    劉陵一直說她,總是冷靜的看世事,學不會放縱。其實,放縱也有放縱的好處。


    所以,今朝,她忽然很想,在這個男人身邊,放縱一回。


    劉徹對阿嬌忽如其來的熱情怔了一怔,然而這總是好的,他扯開了阿嬌的衣裳,帶著情欲的銳眸望到阿嬌眸子最深處。


    無論如何,朕總是不容旁人傷害你的。


    他在心中慢慢道。


    元鼎六年末,皇帝傳下旨意,廢皇三子劉閎廣陵王封號,禁於北宮,終生不得複出長安。


    忽如其來的旨意,震驚了未央建章二宮,邢輕娥更是哭的死去活來,絕望問道,“閎兒並無做過錯事。陛下為何如此嚴懲?”


    一個皇子,終生禁於宮苑之中,便等於,他這一生,就此結束。


    接下聖旨,劉閎倒是很平靜,隻淡淡道,“我是否可以求見父皇一麵?”


    他說的時候語氣極淡,陛下的無情,未央宮裏每一個人都見識過,王婕妤,衛皇後,李婕妤死前,都曾求見過陛下,陛下卻未曾念及枕邊情緣半分。而他一個半分不受寵的皇子,並不敢抱什麽希望。


    因此,當他看見劉徹出現在北宮之時,愕然了片刻,才相信不是在做夢。


    “因為你是朕的兒子,”劉徹望著他,慢慢道,“所以,朕來見你這一麵。也希望,可以解你一些疑惑。”


    他沉默了片刻,問道,“欒子已經被劉陌斬殺,父皇是如何發現兒臣的破綻的?“


    “朕並沒有發現什麽。”劉徹淡淡道,“隻是,朕覺得,旦兒若要行巫蠱之事,如何會讓那方士知了形跡?而朕不信朕的嬌嬌會行此事。所以,未央宮中,隻有你和你的母妃有此嫌疑。”


    而元鼎四年,皇三子劉閎出麵,杖斃了那個在陳阿嬌藥中偷做了手腳的小內侍後,劉徹便驚覺,這個被自己忽視多年的三子,漸漸也到了有自己心思的年齡。


    於是,他在劉閎身邊,安排下一個眼線。


    “朕隻是著張湯拿了你所有的貼身奴婢,杖責逼問,還未滿十杖,他們便全召了。”


    “其實,皇家子弟,互相構陷,本是常事。朕年少時,亦曾逼的長兄退無可退。朕膝下子嗣稀薄,隻得四子,其中有三個成材。朕已經很欣慰了。”


    “但,”劉徹望著劉閎,森然道,“你行事鋒芒畢露,心中格局又太小,隻著眼於私仇,並不是可托大業的好人選。所以,朕不得不,放棄你。”


    劉閎怔了一怔,隨即瘋狂大笑,“好,好。”


    他慢慢道,“人說父皇行事英明果決,兒臣在這未央宮看了多年,卻覺得父皇惑於陳皇後女色,也未必有多麽了不起。到今日方知,父皇畢竟是父皇,看的就是比我們這些兒臣清楚。”


    “隻是,”他笑的極痛快,“父皇有沒有想過,兒臣身在這未央宮中,雖然可以布置下緋霜殿的巫蠱,卻又如何尋得那欒子同謀?”


    他用力喘了口氣,隻覺得今生已經落到了這般境地,便是死了,也要拖下劉據來墊底。隻是說完了之後卻又立刻後悔,留得劉據在,就仿如一隻毒蛇,隨時都可能再咬上劉陌一口。而若連劉據都倒了,這世上,便真的,無人再威脅到劉陌了。


    然而出乎他的預料,劉徹慢慢笑了一聲,轉過頭去,蕭瑟道,“朕知道,朕知道朕的次子,一直恨著朕的長子。朕知道,據兒身邊有一個寧澈,意圖不軌。可是,那又如何?”


    “太子已經是太子了,若還鬥不過據兒,那是他自己無能。到最後,做上龍座的,還不是我劉氏血脈?”


    劉閎怔了半響,方緩緩垂下頭去,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我本來以為,我已經看透父皇的無情了。到如今才知道,父皇的無情,還是超出我的想象。


    “隻是,”他緩緩勾起唇角,笑紋詭異,“能夠冷眼看著你的一雙兒子相鬥的父皇,當真有父皇以為的那麽愛長門殿的那個女人麽?”


    從皇帝踏進清寧殿至今,劉閎終於看見劉徹的麵色微微變了一下,卻又在極短的時間內恢複平靜。


    “身為帝王,”劉徹淡淡道,“江山與感情,本來就,分的很開的。”


    劉閎跪在地上,眼見的他的父親頭也不回的踏出了清寧殿,那一刹那,淚水終於漫上了臉頰,隻一瞬,就狼狽的看不清了。他不顧一切的吼道,“父皇,你還記得我的娘親,在清涼殿盼你至死的王婕妤麽?你還記得我的養母,等了你那麽多年的邢輕娥麽?”


    男兒有淚不輕彈。


    如何不輕彈?未到傷心處。


    可若真的落淚了,那便說明,那傷心,真的真的,已經到了極處。那樣的淚水,讓他看不清,聽了他的話的劉徹,離去的腳步,到底有沒有,一頓。


    劉閎拘於北宮後,陛下下旨,皇四子與蓋長公主前巫蠱事,係皇三子劉閎構陷,今既查明,無罪開釋。


    然皇四子劉旦,早年受封燕王,如今既年歲已長,即日起,去國就藩。蓋長公主劉嫣重歸緋霜殿。


    然而經過了宗人府的一番磨難,燕王劉旦的心氣已經被磨平。重見天日後,見了父皇撫慰,當場就落下淚來。


    去國前夕,在緋霜殿裏,劉旦對同胞姐姐劉嫣道,“弟弟明日既去國就藩,還請姐姐善自珍重。未央宮如今已名正言順是皇後娘娘的天下。陳皇後又獨蒙聖寵,姐姐還是安分些,莫要讓弟弟在外麵擔心。”


    劉嫣揚眉怒道,“你忘了母妃是如何死的麽?”


    她淒然道,“母妃就在那裏,自縊身亡。你身為母妃唯一的兒子,怎麽還沒有我一個女子有血性?”


    “可是單憑血性,行麽?”劉旦無奈道。“此次我們進出宗人府一趟,姐姐還沒有看明白,什麽皇子公主,在父皇眼中,都不值一提。”


    “而且,”他的眼神茫然,“母妃身死,我們該怨的,到底是誰?”


    劉嫣也漸漸茫然了,她想起如今隨母居於長門殿的千般寵愛在一身的悅寧公主劉初,暗暗捺下心中的怨意。


    明明,都一樣是父皇的子女,為什麽到最後,待遇卻天差地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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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當當,終極大boss出場。


    野豬:哞!


    某某:野豬不是這麽叫的。


    那麽,怎麽叫?飄。


    話說, 終於解決了兩個皇子,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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