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鳴也的大紅花轎抬到張府門口放好,召君才不得不相信,這個叫做李鳴也的人是吃了秤砣鐵了心,非要娶她,縱使她已經成了眾人口中的浪蕩貨色也逃不過。


    成婚前幾日,她爹拿了把刀架在脖子上,聲淚俱下地讓她立誓今日必嫁給李鳴也,她雖哭得比她爹還傷心,但是最終在看到爹脖子上洇出的血後,還是哭得五官抽搐地點了頭。


    既然這花轎她必上不可,那她便上,不過她絕不辜負馮喜郎。


    出嫁那日召君不讓小桃跟著,小桃哭哭啼啼地幫她梳好頭發,拉著她的手不讓她走。


    召君隻好哄小桃:“我先去探探路,若是那李鳴也家境果真殷實,若是他待人果真好,我再著人來接你,這段時日爹身體不好,有你在旁服侍我才能安心。”


    小桃哭得嗓子沙啞:“小姐,如今你被傳得這麽不堪,若是真的嫁過去了定不會好過的,我們跑吧,好不好?”


    召君歎了歎氣,捧著小桃的臉:“小桃,我定會過得好,隻是我不在的時候你要照顧好我爹,就算是幫我盡孝。”


    小桃眼睛紅腫得睜不開了,卻還是抽抽噎噎地答應召君:“小姐,你且放心,我定好好照顧老爺,小姐一定要早日來接我。”


    將小桃哄好,召君才將蓋頭蓋上,毅然踏入了喜轎中。


    鳴也沒來接親,聽人說是因為他今日有要事。


    我也不明白成親需要走什麽流程和有什麽講究,隻知道周圍人議論紛紛,皆說是因為召君是浪蕩貨色,所以李公子沒臉來接這個親了。


    召君隔著紅蓋頭,我看不見她此時表情,隻是這些話聽起來頗為刺耳,她定是不會好受。


    她平靜地上了喜轎,平靜地坐在轎中,我本以為她便會就此嫁與鳴也,誰曾想,在行徑一處斷崖時,召君掀開轎簾,一眾人目瞪口呆還未反應過來,她縱身一躍,跳了下去。


    前來迎親的人慌了神,亂做了一團,亂了半晌才想起來應該去尋人。


    隻是斷崖下有河,他們並未尋到召君。


    我推測這是召君的前世,所以我確實是看見召君到底去了哪裏。


    她跳下斷崖時被樹枝掛了一下,然後才摔下去,而後又恰好避開了亂石,摔在了軟草上,摔下去時她便已經暈了。正好路過一路山匪,見她還有氣便將她撿了回去。


    月色皎潔,懸在漆黑的天幕上,也透了絲光亮入召君所在之處。


    她虛弱得動也動不得,一動便渾身都疼,所處之處很黑,貌似是一間屋子。她咳了咳,喃喃道:“喜郎,我本以為今日定會死,沒想到還是活下來了,看來我們緣分未盡,真好……”


    有開鎖的聲音傳來,隨著聲音而來的,是一盞燈,還有幾個人。


    打頭之人見召君已醒,遂蹲下身去捏著她的下巴,語氣輕佻:“喲,醒了?也不知你郎君今日等不到你會不會發瘋啊?”


    召君將頭扭過一邊,結果又被強行扳了回來。


    那人扭頭過去對著身後站著的幾個人說道:“也不能浪費了小娘子這身喜服不是?今夜我們都當一回新郎如何?”


    身後之人歡呼。


    召君被嚇得臉色慘白,往後挪了挪,結果痛出一身冷汗。


    她太疼了,身體已經麻木,她隻知道自己被推倒在地上鋪著的稻草上,幾個男人粗魯地擺弄著她已經殘破不堪的身體。


    恍惚中,她聽見,他們說她是浪蕩女,今日新婚竟不是完璧之身。


    “喜郎……”她聲音輕如蚊蠅,腦中全是那日她與馮喜郎在一起的畫麵,此時也隻有想著馮喜郎她才能堅持下去了,隻是她要如何才能挨過去?挨到再與馮喜郎見麵?


    漆黑的夜空劃過一道煞白的閃電,轟鳴的雷聲幾乎要將這間屋子震碎。


    小屋的門被打開,狂風中有一人矗立著,他身著大紅喜袍,目眥盡裂,抬手將趴在召君身上的男子拽了起來,隨後脫下外袍,將召君蓋住。


    這是鳴也,我從未見過如此模樣的鳴也。


    他將召君抱起,轉身看向站了一屋子,衣不蔽體的男子,隨後薄唇輕啟,聲音雖不大,卻字字都是從牙縫中蹦出來的:“敢動她,我讓你們真正知道什麽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一隻手抱著召君,另一隻手仰麵朝上,手中憑空出現一把長滿骨刺的長鞭,長鞭打去,鞭鞭都落在那些男子的魂魄上。


    慘叫聲摻和著屋外的暴雨,驚得落在樹枝上的烏鴉紛紛逃開。又一道閃電劈下來,將屋子照亮,也照得鳴也血紅的眸子更加可怖。


    “喜郎……”


    召君的這一聲呼喚實在是很輕,隻是剛好跌入了鳴也的耳裏。


    他手中的長鞭頓在了空中,握著長鞭的手遲疑了片刻,隨後更重的一鞭落下去,將那些男子打得魂飛魄散。


    一道道慘白的閃電中,兩抹紅色的身影走入雨中,隨後消失不見。


    召君被鳴也帶回了他在人間的府邸,鳴也日日小心嗬護召君,生怕她虛弱如螞蟻般的生命會就此消逝。


    夜裏,召君極度驚懼,渾身顫抖,鳴也便一遍遍輕拍她的背,幫她擦汗,輕聲安撫她,動作小心得像怕碰壞一件瓷器。


    黑夜漫長,召君會叫著馮喜郎的名字到天亮,鳴也隻是垂眸握著召君的手。


    隻是我能看見,他的眉頭總會忍不住地顫抖。


    召君醒來時,是個豔陽天,鳴也並不在屋中。


    她靠在床頭癡愣了片刻,隨後跌跌撞撞衝了出去,結果被守在門口的丫鬟給攔住了。


    丫鬟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夫人要去何處?”


    “夫人?”召君疑惑,“誰的夫人?”


    丫鬟提醒道:“夫人,這是李府。”


    召君突然掩麵哭泣,旋即又崩潰道:“為什麽?為什麽我都如此了,他還是要娶我?為什麽非要娶我?”


    丫鬟麵麵相覷,隻道:“夫人回房好生休息吧,待老爺回來了再說如何?”


    召君跌坐在地,嚎啕大哭,嚇得丫鬟們不知如何是好。


    “召君,可是又害怕了?”鳴也匆匆走來,抬手將召君抱入懷中。


    召君瞪大了眼睛,抬手將鳴也推開:“你是誰?”


    鳴也將手收了回來,退出了門外:“你別害怕,都過去了,往後我一定不讓你受到半點傷害。”


    召君苦笑了一聲:“李公子儀表堂堂,定是不缺女人,何苦偏偏執著於我?我身體已經殘破不堪,實在是不敢再服侍你了,恐汙了公子的身子,公子將我放了吧。”


    鳴也皺眉:“召君,你為何要如此說你自己?”


    “我明白了。”召君站起身,將鳴也拉進屋中,隨後將門關上,又將鳴也拉著坐在床上,隨後摟住鳴也的脖子,覆唇貼了上去。


    鳴也一驚,將召君推開,拉住召君拉扯自己衣袍的手,聲音中有隱隱怒氣:“你到底在做什麽?你瘋了嗎?”


    召君苦笑一聲:“我是瘋了,我早就已經瘋了。我自以為跳了斷崖便能擺脫你我的婚約了,我自以為我若是能活下來便可以永生永世與喜郎在一起了,結果現在還是被禁錮在你身邊,隻有我瘋了才認為自己可以擺脫你。”


    鳴也一臉震驚,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召君哭得渾身顫抖:“都是因為你,我變成這樣都是因為你,如果不是你非要娶我,就不會發生這麽多事,都是因為你……我恨你……恨死你了……”


    鳴也兩手垂在身側:“我本以為這一世我應該趕得上的,是,都怪我,你若是想回家,或者是想回到馮喜郎身邊,我都依你,召君,隻要是你想的,我都依你。”


    召君抬手擦了擦臉上的眼淚:“當真?”


    鳴也抬眼看著她,看了半晌,笑了笑:“當真。”


    鳴也親自將召君送到了馮喜郎身邊,此時的馮喜郎中了進士,也順利將召君娶了,隻是召君不再叫張召君,而是成了一個無名無姓,新科進士馮喜郎家中的一名妾室。


    召君過馮家後門時看見鳴也竟來了,她疾步走到鳴也身邊,低聲說道:“你又來做什麽?”


    鳴也問她:“做馮喜郎的無名妾室真的是你想要的嗎?若是你現在反悔了,我可以帶你走。”


    召君一驚,扭頭左右看了看,隨即說道:“這就是我想要的,隻要待在喜郎身邊就好。李鳴也,”她抬眼看著他,“我們永世不複相見,你走吧。”


    說完,她過了馮家後門,如願嫁與了馮喜郎。


    隻是召君為了這段感情的犧牲並不能讓馮喜郎好好珍視她。她過門沒幾日,馮喜郎便娶了正妻,五年不到,納妾三人。


    召君因身子被多人玷汙而隻有在馮喜郎喝得爛醉之時才能見到他,每每見到他,都會被他弄得傷痕累累,下不得床榻。


    後來,她懷孕了,但是這個孩子還沒有麵世,便被馮喜郎幾拳殺死在了她腹中。


    她彌留之際想見一見馮喜郎,結果等來的是馮喜郎的正妻,正妻說:“喜郎說你髒得很,死了便一把火燒了,也免得汙了地。”


    她滿腹苦澀都化成一滴苦淚,從眼中滑落之時,她的生命也終止了。


    再次睜開眼時,她站在院中,抬眼看去,鳴也站在門外。


    鳴也大概是思慮了良久,勉強笑了笑:“對不起,沒有做到與你永世不見的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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