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也將紅菱的魂魄帶回冥界後,畫麵一轉,我又站在了一條街上。


    這一世的紅菱穿著破爛,正坐在街邊乞討,一個女子經過將她帶回了自己家。


    這一家是當地有名的富商,將紅菱帶回來的女子是這家的小姐。原本紅菱是要在小姐身邊伺候的,但是將紅菱撿回家沒多久這家小姐就出嫁了,出嫁時並未帶著紅菱,所以紅菱便留在府中,什麽事都幫著做些。


    這家小姐給紅菱取了名字,叫做枝雀,枝雀這個時候看起來也就十五六歲的模樣,幹起活來很是麻利,隻是因為長相不錯,所以還是引來了災禍。


    這日她正在院中掃地,老爺經過時多看了她兩眼,隨後拿了一顆買給自己小女兒的糖分給了枝雀。


    我看這老爺很是麵熟,想來想去才想明白,原來這是中年版的馮喜郎。


    枝雀看著老爺手中遞過來的糖驚恐不已,愣是沒敢接。


    老爺笑了笑,硬將糖塞到了枝雀手裏。


    見老爺走了,枝雀才敢將糖捏住看了看,看了半晌不舍得吃,又將糖放進了袖袋裏。


    糖將將被她放好,夫人身邊的貼身丫鬟便匆匆走到她麵前,叉著腰,說道:“夫人堆了一堆衣服都沒人洗,我見你閑得很,便由你去將那堆衣服洗了吧。”


    說完,她眼珠子轉了轉,補充道:“對了,夫人這衣服的料子很是金貴,你得用冰水洗,若是不用冰水,將夫人的衣服洗壞了,有你好看的。”


    枝雀連忙應聲,隨後去夫人院中將衣服取了來。


    時值冬至,冷風刮在人麵皮上都得透進骨子裏。


    枝雀取了冰,將手伸進冰水時疼得手指頭似要斷了一般。她呼了兩口氣,一鼓作氣將兩隻手浸到了冰水裏。將那一堆小山般高的衣服洗完後,她兩隻手已經洇出了血。


    手疼,將手抱進懷裏捂了捂,雙手竟充血變得通紅,真是又疼又癢。枝雀翻了個身,拿起衣服掛在窗戶上,勉強擋住了一些撲進來的風。


    雖然手疼,但好在屋裏暖了一些,總能睡得著了。


    夜裏,她渾身滾燙,兩頰紅得發紫,頻頻說著胡話,喊著小姐。


    一人從寒風中走來,穿牆而過,坐在枝雀床邊,來的是鳴也。


    鳴也抬手撫了撫枝雀的臉,隨後歎了歎氣,又握住她的手輕輕揉了揉,最後盯著她看了半晌。


    枝雀難受得哼了兩聲,眼皮動了動,似乎要醒來了。


    我本以為鳴也會等著枝雀醒來,然後洋洋得意地告訴她,自己幫她治好了傷,結果沒想到,見枝雀快要醒了,鳴也竟逃也似的起身穿出了牆外。


    枝雀睜眼時,隻模模糊糊看見一男子背影,隨後被驚得坐起身來。抬手一看,雙手竟完好如初了。她拍了拍臉,貌似在仔細回想今日到底有沒有用冰水洗衣服,想了半晌,臉色微紅,嘴裏喃喃念道:“莫非剛才的是老爺?”


    轉瞬到了除夕,枝雀被安排站在院中守夜,這本是夫人為了為難她新定下的規矩,但是她也不敢怠慢,硬生生站在雪中站了一夜。


    忽而她眨了眨眼,仰頭往屋頂上看去,貌似是看見了坐在屋頂的鳴也。


    鳴也此時應該是隱去了身形,隻是不知為何枝雀能看見他,想來應該是上一世鳴也留了兩絲神力在紅菱體內,所以這一世的枝雀才能看見他。


    不過隻一瞬,鳴也便消失無蹤了。枝雀垂眼下來一臉疑惑,此時天也將亮了,老爺從屋裏出來,遞了個手爐給枝雀,又無意間捏了捏她的手:“往後你來我房中服侍。”


    枝雀一驚,下意識抬眼去看老爺,見老爺一臉笑意,她羞紅了臉,將頭低了下來,應道:“是,老爺。”


    直到天大亮了枝雀才動了動早已凍僵的腳,正準備回屋,結果夫人的貼身丫鬟衝過來便打了她一巴掌,隨後走到她麵前的是夫人。


    夫人的貼身丫鬟將她拉得跪在地上,隨後將一隻已經碎了的玉鐲扔在她麵前:“好你個賤蹄子,竟手腳這般不幹淨,將夫人最心愛的玉鐲偷了還弄碎了,你縱使有十條命也賠不起。”


    繼而她又招呼站在一旁的小廝道:“來人,將她亂棍打死。”


    幾根一臂粗的棍子打在她身上,她痛得幾乎斷氣,快死之時老爺來了,讓人停了打她的動作,隨後又命人將她抬到了柴房,自此便不再管她了。


    枝雀趴在地上動彈不得,嘴中發出痛苦的呻吟聲,迷糊之際,她看見一個男子走了進來,蹲在她身側,隻是她抬不起頭來,看不見男子的臉。


    隨後她昏了過去,昏過去時,一聲長歎傳了來,我抬眼去看蹲在枝雀身側的鳴也,見他眉頭緊鎖,一雙手捏了又捏,結果最終還是無力地垂在了身側。


    這一回他還是沒等枝雀醒來,守到枝雀將醒未醒之時便又匆匆離去。


    枝雀張了張嘴,大喘了一口氣,意識到自己活了過來,她哭了出來,嘴裏喊著“老爺”。


    待枝雀好得差不多了,便順利入了老爺房中服侍。


    老爺讓他做通房丫鬟,說等她懷上孩子了再娶她為妾,讓她再也不被別人欺負。


    她自然是相信的,於是不顧其他人的言語,也不顧夫人的威脅,毅然將自己交給了老爺。


    二十五歲那一年,枝雀終於懷上了孩子,老爺年紀大了,她懷個孩子不容易,所以即刻衝進老爺屋內,將這一消息告訴了老爺,隻是她沒注意坐在簾內的夫人。


    她懷孕五個月的時候,夫人說她偷東西,遂命人將她指甲都拔了,還將她打了一頓,拳腳都往她肚子上招呼,不出意外的,她孩子沒了,血流了一地。


    自此,一夜間她老了十歲。


    不過她還是沒有死,因為她被扔到柴房的當晚,老爺又來救了她,將她的傷都醫好了。


    隻是她一直不知道,來救她的從來都不是老爺,而是鳴也。


    老爺因心疼她受了失子之痛和拔甲之苦,遂更加寵愛她,日日讓她上床服侍。隻是這等寵愛,換來的是夫人對她變本加厲的報複。


    又過了十年,她三十五歲,因十年間備受夫人摧殘而老得仿佛五十歲的老婦。老爺不再愛憐她,不過還好,她又懷孕了,因為老爺不再來看她,夫人也對她放鬆了警惕,所以她的孩子才得以生出來。


    老爺老來得子,甚是開心,將孩子接了過去親自教養,隻是再也沒提過納她為妾的事。


    孩子長到五歲都沒見過她幾麵,所以與她甚是生分,一日,孩子突然親昵地來抱她,說要帶她去看個好東西。


    她很是開心,跟著孩子來到了府中的一處湖邊,誰料,竟被人一掌推入湖內。


    她此時一身的病,老如六十歲老婦,嗆了好幾口水才勉強浮上來,結果還未來得及往岸上遊,便見自己的兒子手中拿了長竹竿,奮力衝落在水中的她打來,打得她上不了岸,也無力再遊,將要沉入水中之時,她看見自己的兒子高興地將手中竹竿一扔,扭頭跑走了。


    迷糊之際,一人將她從水中拉了出來,她躺在岸邊,眯著眼睛看去,隱約看見來的是一個男子。


    她笑了笑,抬手去抓住男子的手,口中喃喃道:“老爺,老爺……”


    突然間她愣住了,她手中抓著的這隻手是這樣的年輕,好看,絕對不可能是老爺的。


    她呼吸急促,努力抬眼去看,看見一個長相好看的年輕公子正皺著眉看著她,隨後轉身消失了。


    枝雀還記得,方才那位公子,正是那年除夕夜,坐在屋頂的黑衣公子。她也記得,這雙手,是每次她命在旦夕時,輕撫過她額頭的手。


    突然,她大哭了起來,可是喉嚨沙啞,發出的哭聲異常奇怪。她揪著心口,哭得歇斯底裏:“錯了,都弄錯了……”


    後來,她連同她的兒子耘兒一道被攆了出來,夫人的理由是,耘兒不孝,竟要殺死生母,枝雀無能,教出此等大逆不道的兒子來。


    她出府時孑然一身,隻帶出了一身的病,和一個兒子。


    原來方才我見到的老婦便是召君的第三世,原來鳴也並不像三界所傳那般,幾十年才在冥界遠遠地見上召君一麵。召君的每一世他都在,他都在努力地對她好,隻是每一世的結果都不如人意。


    耳中忽然傳來一聲歎息:“相見爭如不見……”


    下一句是“有情何似無情”。


    我心口悶得慌,喉嚨一陣哽咽,眼中淚水再也控製不住。


    鳴也對召君的愛我真切在這三段回憶中感受到了,也真切體會到了他的無奈,悲哀,所以聽見相見爭如不見時才會心痛得無以複加。


    腦中一陣眩暈,再次睜開眼時,我站在之前的大石頭旁,轉頭看去,才發現這塊大石頭便是三生石。許是因為方才我觸碰了枝雀隨後又觸碰了三生石,才將她的三世都看到了。


    鳴也轉過頭來看我,隨後看了眼我身旁的三生石,輕笑道:“看來小妹是看見了。”


    我抬手擦了擦臉,才發現早已淚流滿麵。張嘴時,聲音哽咽:“其實第三世時,她……她隻是認錯人了……”


    我鼻中一酸,哭得哽咽難言:“枝雀定不會說出與你永世不複相見的話,鳴也,你隻是和她錯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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