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一開。


    入眼便是三位淑女。


    秦落衡打量了三女一眼,什麽話都沒說,他滿腦子還在想著為什麽自己會回鹹陽


    思來想去。


    他隻找到一個理由,就是當時自己實在是急昏了頭,不然,換成任何時候,他都不可能這麽做。


    事已至此,懊悔已無意義。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盡可能把事解決掉,不然,因為他的這次衝動會害死不少人。


    秦落衡自語道:


    “當初在藍田大營上課時,當時的將領曾說過,軍隊的目的是做到‘進有重賞,退有重刑,行之以信’‘賞如日月,信如四時,令如斧銊,利如幹將’。”


    “懲罰不是目的!”


    “一切賞刑是為達到‘什伍如親戚,卒伯如朋友,止如堵牆,動如風雨,車不結轍,土不旋踵’的理想狀態。”


    “但我這是違令。”


    “還不單單是我一人的違令,還害得驪山守軍一起違令。”


    “我之所以衝動,主要是因為對方是英布,自己是為了證明能影響到曆史,所以一時上了頭,但這個理由是不能服眾的,就算是把未來的事說出去,也沒人會信。”


    “如何解釋呢”


    秦落衡實在拿不住辦法。


    他是真衝動了。


    對上曆史人物,他難得起了情緒,以至後麵連連犯錯,最後更是直接釀成了大罪。


    思來想去。


    他就想到一個解決之法。


    自己去攬罪。


    他現在是博士,官職還在,若是去官府主動把罪責攬下,或許能給其他士卒減輕一定的懲罰,隻是他這博士實在拿不出手,他不覺得官府真會聽自己的。


    畢竟。


    他現在是刑徒。


    沒道理命令的了秦軍。


    秦落衡搖搖頭,他看向薄姝,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家裏操持,讓你費心了,我等會要去官府自首,我這次擅自逃離驪山,罪行很重,還連累了不少人。”


    “我非是良人!”


    薄姝安慰道:“良人何出此言,在妾身眼中,良人就是上天最好的安排,若非良人相救,我早就餓死荒山了,也早就被黃勝輕薄了,何以能覓得如意郎君”


    “我雖不知良人為何逃離驪山,但想來一定有良人的道理,妾身此生已認定良人,良人若是被殺,妾身便終生為良人守節,若是良人被罰為刑徒,妾身便等良人恢複正籍。”


    “隻要良人不棄,薄姝定生死相隨。”


    看著薄姝真摯的雙眼,秦落衡心神微微一顫,他感覺自己又多虧欠了一人。


    這時。


    趙檀和管娥也道:“秦公子若是不棄,我們也願等公子歸來,隻要公子不嫌棄,我趙檀‘管娥’一生隻為良人。”


    秦落衡麵露苦澀,輕聲道:“我秦落衡何德何能能得三位淑女青睞,眼下我的情況你們已見到,自首之後,還不知會被如何判,上次僥幸才幸免於難,但這次恐怕是難逃一劫了。”


    “我......”


    薄姝正色道:“良人不用多說了,我們既然認定了良人,就絕對不會有任何動搖,無論良人判罰如何,我們都為良人的妻,此生至死不渝,良人切莫再說那些了。”


    秦落衡朝三女行禮道:“若我秦落衡能出來,定明媒正娶三位淑女,絕不敢負三位淑女的真情。”


    說完。


    秦落衡便朝廷尉府走去。


    薄姝三女一路跟著,目送著秦落衡進了廷尉府,當秦落衡被押進去後,三人已是泣不成聲。


    看到秦落衡,郭旦一下瞪大了眼,驚疑道:“你怎麽在鹹陽你不是今晨才被送去驪山嗎怎麽又回來了”


    郭旦滿腹疑惑。


    秦落衡麵露尷尬之色,開口道:“今天......出了一點意外,我從驪山出來了,現在是來自首。”


    郭旦黑著臉。


    他上下打量著秦落衡,質疑道:“逃出來的”


    秦落衡遲疑道:“也不太算是逃,驪山發生了暴動,我前去追趕那些逃逸的刑徒,追著追著就追出了驪山,然後因為一些事,就來到了鹹陽。”


    郭旦問道:“什麽事”


    “救人!”


    “救誰”


    “叫吳......吳芮!”正說著,秦落衡雙眼猛的瞪大,他前麵一直在想自首的事,卻是沒在意自己救的人是誰,經郭旦這麽一問,他才赫然想起,這人叫吳芮。


    長沙王吳芮!


    他第一反應為不是,但想到這人的身手,還有吳芮對爵位的緊迫性,又讓他心中不由驚疑。


    秦落衡仔細想了想,吳芮是吳王夫差後裔,以始皇對天下貴族的忌憚,在一把抓的情況下,很可能把吳芮也抓到了鹹陽。


    這麽說。


    自己救的人真是長沙王吳芮!


    他其實跟英布一樣,都把吳芮當成了普通人,結果到頭來,這兩人一個九江王,一個長沙王,他反倒才是真正寂寂無名的人。


    秦落衡有些哭笑不得。


    郭旦看出了秦落衡臉上的異樣,眼中露出一抹疑惑,他在腦海中仔細想了想吳芮這名字,很快,郭旦就放棄了,他很確信,自己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朝堂上也根本沒有吳姓朝臣。


    郭旦敲了敲大案,嗬斥道:“嚴肅點,登記呢。”


    秦落衡收回心神。


    郭旦又問了些情況,秦落衡照實說了。


    做完登記。


    郭旦也是頭大。


    秦落衡真的是會惹事。


    前麵殺了一個秦相之子,靠著醫家鼎力相扶,才勉強逃過一劫,結果那起案件的爰書墨跡還沒幹,秦落衡又跑去犯事了,這次更甚,直接弄了個違令,連帶著坑了不少秦卒。


    郭旦輕歎一聲。


    無語道:


    “你就不能消停一點”


    “我現在都不知該把你關進牢獄,還是該把你送去驪山”


    “若真的按罪行,你理應被送進牢獄,但若你說的情況屬實,其實你的罪不是很大,因為你隻是一名刑徒,違令的罪,再怎麽論,都論不到你頭上。”


    “違令的其實是那名司馬!”


    “他若是秉公執法,你沒可能去追殺刑徒,也別談離開驪山,而你在提出去鹹陽後,他不僅沒勸止,反而默許你離開,這更是公然的抗令不尊。”


    “你其實並沒什麽過錯。”


    “但具體如何判,我也不便多說,暫時就把你關到牢獄吧,等獄正長回來,讓獄正長來決斷。”


    秦落衡反駁道:“那名司馬沒犯什麽錯,是我借著博士的官職,讓他聽命的,就算真論罪,罪首當是我。”


    郭旦搖頭道:“你給我解釋無用,大秦自有律法在,一切按律令執行,就算他真聽命於你,那罪首也還是他,因為他就不該、也不能聽你的,他聽了,那就是他的罪!”


    “我知道你的心思。”


    “你想把罪攬過來,但你莫要忘了,軍隊講的是‘令行禁止’,他違令不從,無論有什麽理由,什麽借口,都保不住他,因為軍中容不下違令的人!”


    “當年孫武斬吳王寵姬,隻因這兩人不服軍令,還有田穰苴斬監軍莊賈,隻是因為莊賈遲到,你進過學室,應該很清楚這點,違抗軍令,在任何時候都是死罪!”


    “罪不容赦!”


    “在這種事情上,滿朝大臣沒人敢求情,也沒有人敢說情,你隻是一個刑徒,你攬不了罪的,也沒人會聽你胡編,曆史上吳王的寵姬違軍令都說斬就斬,你覺得他一個司馬能活”


    “別白費心思了。”


    “普天之下,他隻有一種情況能活,便是陛下為其法外開恩,但他區區一個司馬,連入陛下眼的機會都沒有,何談讓陛下專門為其法外開恩”


    “你覺得這事可能嗎”


    秦落衡沉默。


    他還是想爭取一下。


    讓他眼睜睜看著陳正去死,他實在良心不安,陳正的確犯了錯,但若非他一意孤行,以至最後上了頭,不然斷不至於此,他若是沒昏頭去鹹陽,也不會有這麽多事。


    歸根結底。


    還是他衝動上頭了。


    秦落衡低垂著頭,眼珠滴溜溜轉著。


    他不斷思考著解決之策。


    最後。


    他想到了一個人。


    秦長吏!


    他出身大秦公族,是能見到始皇帝的,若是他代為求情,或許事情還有轉機。


    若是連秦長吏都不行,他就真的無計可施了。


    但自己該如何說動秦長吏


    思來想去。


    他隻想到一個東西。


    造紙術!


    秦長吏很在乎大秦。


    秦長吏上次就提到,大秦主要問題在於吏治,官吏不足是大秦最迫切需要解決的,造紙術的存在,的確不能直接提供大量官吏,但能夠減少官吏的培養成本。


    這對大秦大有裨益!


    秦落衡道:“郭上吏,煩請替我傳個信,傳給華府的華阜禦史,讓他幫我去找一下秦長吏,就說我用一樣對大秦百利的東西跟他做一個交換,我想讓他幫我提驪山守軍說情。”


    “秦長吏”郭旦蹙眉。


    他來鹹陽十幾年,還沒聽過有姓秦的朝臣。


    秦落衡躬身道:“麻煩郭上吏了。”


    郭旦眉頭緊皺道:“你這何必呢不管你求的人是誰,對方是多大的官職,都救不了這些人的。”


    “我但求問心無愧。”秦落衡沉聲道。


    郭旦深深的看了秦落衡一眼,無奈道:“罷了,不就幫你傳幾句話嗎我幫你傳就是。”


    “你先去牢獄裏麵待著。”


    “我等會就去。”


    “多謝上吏。”秦落衡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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