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歲首。


    年關已至,各地官吏陸續到了鹹陽。


    在這月內,官吏將進行一次年終的大考,即上計!


    在秦朝,課是上級考核下級,上計則是下級向上級做工作總結。


    上計的流程是:每年秋冬時節,鄉、縣等各級官吏將轄區內的戶口、田畝數、稅賦、糧穀出入等匯總編製成‘上計薄’,層層上報至各郡專門負責財會工作的‘上計吏’。


    地方的上計吏,將召開‘上計會議’,審理這些數據,並根據朝廷規定作出下一年度的安排,相當於地方的兩會。


    等到地方會議結束後,基本到了歲末,即九月末,那時各郡的‘上計吏’會率領著相關會計官吏,滿載著‘上計薄’和各種備查資料前往鹹陽,參加朝廷召開的全國性的‘上計會議’。


    這次的主辦者變成了九卿之一的治粟內史。


    他們攜帶的各種資料,則將交由禦史大夫府進行審核,而整個會議的最後一個環節,便是皇帝親臨上計活動現場,進行‘受計’,聽取各地的工作報告,評論各郡、各官的功過,並對他們的工作作出進一步的指示。


    而今上計會議已陸續結束。


    各郡的上計考核結果也已陸續公布。


    不少官吏受到了訓斥、罰俸甚至被當場撤職,但也有不少官吏得到了獎賞,甚至得到了擢升。


    在這歲首之月。


    朝堂和地方官吏的調動也已陸續公布。


    王綰、隗壯兩位老丞相,他們的辭官已得到應允。


    現在李斯正式接任了右丞相,馮去疾為左丞相,原本認為有變數的姚賈,依舊當上了廷尉,隻不過外界傳揚要退下的頓弱,依舊還在禦史大夫的位置。


    同時不少地方官吏也得到了擢升。


    華寄、甘羅、殷通等人憑借上計考核結果為‘最’,得以晉升到了朝堂,李由、華聿等人則因在任職期間的優異表現,被外放到了各郡縣擔任主官。


    除此之外。


    最引人矚目的是原禦史弋。


    他被調任到了少府,擔任一個新署司的主官,其主要負責什麽,目前還沒對外公布,因而也是引得不少官吏側目。


    不過。


    朝堂的變動跟博士學宮無關。


    博士學宮,依舊還是那些人,沒有增添,也沒有減少,在整個朝堂大動之際,卻是顯得死氣沉沉。


    在這數月間。


    秦落衡沒有再去過博士學宮,一直在家中辛勤耕耘,如今薄姝跟趙檀兩女都有了身孕,為此,秦落衡還特意去訪市買了幾個女隸臣用以服侍兩女。


    此外。


    他唯一聯係的便是農家的許辛。


    士人盛會結束後,許辛沉思了很久,最終還是決定去嚐試一下秦落衡的思路,進行糧種的改良,歲末各郡的上計官吏來鹹陽,許辛也是借著自己博士的身份,詢問了各地的糧食產量問題,最後向不少郡縣的上計官吏購買了一些優良糧種。


    而今一切準備就緒。


    隻待開春。


    天氣已開始陸續轉寒。


    鹹陽城中來往的馬車卻未曾停歇過。


    上計考核一結束,各地官吏便開始輪調起來,不少新晉升到朝堂的官吏,這幾日,也是拖家帶口的趕到了鹹陽。


    華府。


    經過幾天跋涉,華寄也是回了鹹陽。


    華阜道:“我剛才已派人去把秦落衡過來了,這段時間,我們華府顯得很是沉寂,但好在一切都沒有出岔子,華寄你也終於回到了鹹陽,而華聿的調令也都下來了。”


    “眼下一切都塵埃落定,也該讓秦落衡過來一趟了。”


    華府撫著須,臉上帶著笑容。


    他從禦史府退下後,一直都深居簡出,很少過問秦落衡的事,即便是士人大會,也是全然沒有過問過,就是擔心牽扯太深,引起始皇的注意,從而影響到華寄的回朝及華聿的調任。


    而今兩人的調令都已送達。


    他自然不用再向前麵那樣拘謹嚴肅。


    華寄稽首道:


    “阿父前麵所說可是真的”


    “斯年真的沒死”


    華寄其實早前就得到了消息,隻是一直不敢相信,前幾天舟車勞頓回到家,也沒有急著問,今日聽到阿父又提到秦落衡,不由主動問出了口。


    華阜點了點頭。


    沉聲道:


    “這種大事,我又豈會騙你”


    “斯年的確沒死。”


    “你應該對秦落衡的事有所耳聞,但你應該看的出來,若非有陛下撐腰,他何以能做這麽多事而且還沒受到太多的責罰”


    華寄微微額首道:“阿父說的是,隻是這一切,實在有些匪夷所思,兒一時還有些恍神。”


    華阜笑了笑。


    說道:


    “我當初跟你一樣。”


    “若非華聿過目不忘,我也不敢肯定,而後麵在跟秦落衡有過接觸後,我也的確發現了,他身後有陛下的身影,而且以往陛下沒少去他所住的地方。”


    “他一定是斯年!”


    華阜語氣異常的肯定。


    華寄盤坐在地,神色有些恍惚。


    但他經曆過很多事,很快就恢複了心神,沉聲道:“若他真是斯年,這次朝堂變動,或許真跟他有關,這幾月來,朝堂官吏變動很頻繁,我等原本被貶黜的關中氏族,或多或少都得到了提拔。”


    “而且......”


    “這次還提拔了不少原六國官吏。”


    “這一係列舉動,無疑是分化了長公子在朝堂的影響力,而今長公子遠在楚地,對朝堂的調動,可謂是鞭長莫及,而秦落衡因為士人盛會上的過界舉動,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冷遇,但其實是無傷大雅。”


    “若秦落衡真是斯年。”


    “以現在朝堂的形式,斯年足以跟長公子分庭抗禮,甚至還隱隱會有些勝出,陛下尚未立儲君,但現在長公子隱隱有失勢的跡象,而其他公子又沒有特別突出的,或許......”


    “斯年真能重新入主!”


    華聿遲疑片刻,猶豫道:“兄長,弟卻是有一事不解,既然陛下有意立斯年為儲君,為何不先恢複斯年的身份”


    華寄目光凜然道:


    “不要妄加揣測陛下的心思。”


    “陛下之所以不恢複,定然有陛下的打算。”


    “而且我不覺得不恢複是壞事,斯年太過年輕,過去又遠離鹹陽太久,若是真的恢複,以他以往的市井心性,很容易誌得意滿,到時反倒會適得其反。”


    “現在秦落衡為大秦博士。”


    “官職並不低,隻是沒什麽實權,但多少開始接觸朝堂,這對他今後其實是大有裨益的。”


    “不過。”


    “我前麵聽聞,他已數月沒去過博士學宮了卻是不知為何難道是陛下嚴令禁止”


    華寄眼中露出一抹疑色。


    華阜道:“等他來了,問下便知道了。”


    華寄點點頭,沒有再秦落衡上再多聊,反倒說起了華聿去會稽郡當縣丞的事。


    華寄道:“華聿,你以往都在獄衙任職,對地方的事務,多少些不了解,而地方事務,其實最要緊的是寫公文,公文所用材料和書寫格式,都不一樣,這你去到地方,確實要好好注意一下。”


    “另外。”


    “若是有可能,盯著點儒家。”


    “儒家”華聿眼中露出一抹疑色。


    華阜也看了過來。


    華寄點頭道:


    “沒錯,就是儒家。”


    “我在回來之前,聽到了一些消息,儒家似乎在地方廣開私學,傳播官府嚴禁的《詩》、《書》,我其實近來已開始著手去查,隻是還沒來得及,便接到了朝廷的調令,因而隻能擱置,回了鹹陽。”


    “你若是去到地方,當注意一下。”


    “儒家這些人,從來都沒有安分過,我昨日問了阿父,儒家這一段時間,一直都異常的安靜,跟以往完全不一樣,依我看,他們恐怕背地是跟六國貴族有所勾結,想在地方廣開私學,繼而擴大自己的影響力,甚至是禍亂地方。”


    “這不得不防!”


    華聿心神一凜,連忙道:“兄長放心,我去到地方,定會著手調查。”


    華寄搖頭道:


    “你倒是不用太過上心。”


    “你畢竟是新到任地方,對地方事務不熟悉,沒必要把心思放在這些上,先熟悉自己的政務,這些事,等你熟悉了政務,以及跟地方官吏相熟後,再去調查也不遲。”


    “這次朝廷調動有不少地方官吏入朝,等我熟悉了禦史的職能,便去拜訪他們一二,詢問一下他們所在郡縣的情況,以儒家的心性,不會隻在一郡弄這些事的。”


    華寄眼中閃過一抹厲色。


    “好。”華聿點頭。


    華阜眉頭一皺,他仔細想了想儒家近期的舉動,的確跟以往有很大的不同,以往的儒家十分囂張,自詡為天下正道學說,多次在朝堂上出言不遜,甚至還頂撞陛下。


    但近幾月。


    儒家的確收斂了不少。


    華阜道:


    “儒家似乎是有點不對勁。”


    “朝廷曆來就厭惡儒家經書,以往更是三令五申,禁止儒家學說傳播,這些年雖開始容許儒生進入學室,但私學的禁令,一直都沒放鬆過。”


    “儒家若敢私開私學,還敢跟六國餘孽勾結,他們就是在找死!”


    華寄道:


    “現在隻是有些猜測,並沒有確鑿證據,因而不要對外去說,不過儒家以往投靠的是長公子,若是儒家真有問題,那就別怪我們主動發難了。”


    “斯年給過長公子機會!”


    “但長公子似乎一直都沒抓住。”


    華阜目光一沉,不悅道:“這種話以後慎言。”


    華寄也連忙道:“兒失語了。”


    華阜深深的看了華寄一眼,沉聲道:“你雖為斯年的姨父,但有些事不要牽扯太深,秦落衡是從微末起來的,他一直有自己的想法,你若做事太過,隻怕會引起他的不滿。”


    “再則。”


    “陛下不會容許兄弟鬩牆。”


    “這也是我華氏絕對不能容忍之事。”


    “你做事一向沉穩,但事關秦落衡,卻一次又一次失態,等會秦落衡過來,你要稍微注意一下,他並不記得過往的事,你也不要主動提及,更不要有任何的情緒激動,就把他當成秦落衡。”


    華寄稽首道:“兒明白。”


    華阜微微額首,說道:“就這樣吧,對了,秦落衡的事,你有無告訴羋蓮”


    華寄道:


    “這事自然沒有隱瞞。”


    華阜提醒道:“你等會提醒一下羋蓮,讓她稍微注意一下,女人多少有些情緒化。”


    說到這。


    華阜也歎了口氣。


    “現在羋氏卻是大不如前了。”


    “原本還有個羋宸,但半年多以前,羋宸意外落井而亡,而羋氏其他族人大多庸碌,讓她有時間回一趟羋府看看吧。”


    華寄道:


    “兒明白。”


    華阜點點頭,沒有再說。


    另一邊。


    秦落衡接到了華府的請柬。


    望著請柬上麵的內容,秦落衡眼中露出一抹遲疑。


    他其實不太想跟華府太親近。


    不知為何。


    華府對他太熱情了,熱情的有點理解不了。


    他跟華聿、華阜其實接觸的並不多,除了寥寥幾次見麵,雙方其實並沒太大交情,但華阜似乎對他很信任,這讓他其實心中有些不明所以。


    不過這次,他還是決定去。


    因為請柬上明明白白的寫了兩件事,一件是華聿要去地方為官,另一件則是華阜長子華寄回家了。


    他理應前去送華聿一程。


    秦落衡跟薄姝說了幾聲,穿上一件厚外衣,出門赴宴去了。


    當秦落衡出現在華府門外時,華阜早已等候在了門口,還沒等秦落衡行禮,華阜便主動解釋道:“秦博士,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便是我的長子,華寄,眼下是禦史府的一名禦史。”


    秦落衡連忙行禮道:“見過禦史。”


    華寄微微額首,但他的目光從一開始便沒有收回,一直緊緊的盯著秦落衡,好似要將秦落衡給看穿。


    秦落衡對三人一一行禮。


    見完禮,四人進到了華府,內裏早有人將飯菜置好,而在裏麵還有一些女眷,華阜看著秦落衡,也是一一介紹起來,而在介紹到羋蓮時,話語更是頓了一頓,似乎在期待秦落衡的反應。


    秦落衡看向羋蓮,連忙行禮道:“見過夫人。”


    不過。


    他並沒有等到回複。


    反倒是聽到羋蓮嘴中不住說著一個字。


    “像,像,太像了!”


    ------題外話------


    明天開始恢複兩更,找幾天把欠的三更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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