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貫亭似乎另有煩憂之事,在地上找了一圈卻不見那本冊子,捉急之下,上下打量著立在他麵前散發著憊懶之氣的黃衫青年,發現他雙手負於背。


    眼尖的他洞悉到黃衫青年背後的古怪,他伸掌在他麵前一攤,微微一笑:“麟仙前輩肯定是你拿的,趕緊交出來吧。”


    麟仙邊將那本冊子從背後伸出,邊笑道:“不就逗逗你,你竟然這麽緊張這本書。”說著在自己麵前隨意翻了翻,弄得葛貫亭緊張兮兮的,麟仙啐道:“都是梵文啊,沒有想到你這小子也會複雜的梵文,不簡單,這不會是西域失傳已久的「大智菩提瓔珞藏」吧。”


    葛貫亭見他不注意,伸手一撈,把冊子從他眼前搶了回來,剛想翻開書冊,檢查檢查時,隻聽麟仙試探地問:“難道是「劍尊劍氣」,你小子真是不夠地道,我好歹教了你十年的功夫,你卻還對我藏著掖著。”


    “不....不是是....這是蕭夫子的東西....我得還給他......”


    葛貫亭一臉為難,剛想翻開的冊子又心虛地快速合上,忙不迭地硬塞進懷裏,清俊的臉龐漲紅,眼眸飄渺不定,不敢抬首正視麟仙,呐呐地應道。


    麟仙裝出一副思考的模樣,捏了捏自己的短小的胡子,喃喃自語道:“哦,也對,也沒有十年,一年甚至兩年,我才見你一麵,這一麵也都沒有超過兩個時辰,難怪你對我這個半個師傅有點意見咯。”


    被麟仙這麽一說葛貫亭越發覺得慚愧,連忙搖首否然道:“不是的,麟仙前輩你在這十年中給我很大的幫助,起初我真以為你是仙人,總是神出鬼沒的,可是我到現在才發現原來你與劍尊門、逍遙門都有這麽大的淵源,更是我師傅的親弟弟。隻是我曾經答應過,這本冊子不給任何人看,你既然已經修習過「劍尊劍氣」,那這本冊子對你便無任何作用了,你又何故為難我,破壞我對他人承諾呢。”


    “你這書呆子就是一條筋,拿你真的沒有法子了,你說我好好的一個聰明伶俐的小侄女怎麽就會看上你這塊呆木頭呢,哎!”


    麟仙語氣中透著一絲恨鐵不成鋼,問道:“對了,你真的這麽篤定你現在的夫子,是你當年見到傳你內功的夫子嗎?”


    這一句話倒也是葛貫亭深藏心中的疑惑,他不止一次這麽問自己,可是最終沒有得到答案,可就算不是,難道會是蕭尚全嗎,而這個蕭尚全卻從未承認過自己,人生之中真的會有那麽多苦衷,抑或是巧合呢。


    麟仙見葛貫亭緘默不語,輕歎一聲:“也罷,也罷,這些都是你的路,你的劫數,你要自己走,慢慢成長,旁人無法阻止。我剛看到你師傅,就是我的好大哥,在院子裏,你若是想把東西交給他就去吧。”


    葛貫亭微微頷首,神色呆滯,緩緩走入院裏。


    麟仙望著這少年的單薄背影,動容道:“小子,該做得我都做了,該說得我也說了,日後你的執念會讓你付出代價,但這個代價也隻有你能承受,它或許會讓你毀滅,也許會讓你成長,人生哪有一帆風順的事


    情,就算你是乾坤之子,那也要經曆所有磨難,才有資格配得上這個稱號。”


    他的眼眶漸漸紅了起來,麟仙從袖子裏拿出六七張蝌蚪與漢文交織的紙,饒是他在葛貫亭不注意時,從那本小冊子裏扯了幾張下來,他將這六七張紙捏成一小團,直到這些捏成粉沸,順著他攤開的手掌心,口中吹出一縷氣,這氣息將它帶離這個房間,飛向遠處,與漫天星海融為一體。


    在星海裏,他仿佛看見了二十年前的自己,當年的自己風華正茂、意氣風發,也隻有十六歲,那一年自己父親蕭遺陽,他的頭發還是烏黑茂密的。


    “麟兒,你大哥權柄之心太重,不管怎麽改變,仍舊矯枉過正,而尚全的品性在你四個哥哥裏是上上之選,可他始終不是蕭家嫡係血脈,如今雁裘、尚奇、雁枳他們三人已連一氣,你是我三個孩兒裏最讓我滿意的,劍尊門的統一便要靠你一人。”


    二十年前的蕭遺陽拍打黃衫少年的肩頭,從懷裏拿出一本書冊,書冊封麵寫著正是:“劍尊劍氣”四個大字,他將書冊遞到黃衫少年麵前,正色道:“這才是真的劍譜,給尚全的那一本,越到後麵錯誤越多。”


    黃衫少年接過劍譜,怔然道:“爹,那尚全大哥他....”


    蕭遺陽搖首道:“不是為了提防你尚全大哥,而是雁裘,他日後定會設計搶奪此書,放在尚全那一本也隻是一個餌,總比他們日日夜夜想從我這老頭子身上拿到劍譜好吧,你大哥常說我偏心尚全,但其實你們這些孩兒,我哪一個偏心過了,可是為了劍尊門的未來,為了祖宗的百年基業,每走的一步棋,都不容我後悔。這本劍譜的孤本放你那,最為妥當,百年之後我被這些臭小子活活氣死了,你也可以順理成章的繼承我的位置。”


    “爹,孩兒品德聲望不如尚全大哥,才智謀略不如尚奇二哥,決斷能力不如雁裘大哥,你怎可.....”蕭雁麟沉沉跪地,驚慌失措道。


    蕭遺陽不置可否,截口道:“麟兒你生性放浪不羈、追求無拘無束的生活,但你的胸襟與可塑性絕不輸於他們任何一人,未來劍尊門還是要靠你走下去。”


    恍然隔世,二十年的一次談話言猶在耳,麟仙釋然一笑。


    葛貫亭走在幽長的回廊中,夜色裏的回廊中每走兩丈,廊頂上必懸掛著一提燈盞,燈光暗淡但光線柔和舒適。


    他從懷中再次拿出那一本冊子,剛想打開細細瞧瞧時,回廊盡頭傳來一聲忽遠忽近、柔媚酥軟的聲音:“貫亭.....”


    葛貫亭聞聲一怔,倉促之間又將冊子放入懷中,循聲望向回廊深處,隻見有一位美麗的女子正款款向他走來。


    昏暗的燈光照在她傾城絕世的容顏上,精細的五官、柔美的側臉、素齒朱唇、明眸流轉,顧盼生輝,撩人心懷。


    葛貫亭愕然喚道:“蕭師姐,你怎麽來了?”


    蕭音音凝在唇瓣的笑意更濃了幾分,不置可否道:“隻是心中有一絲


    疑惑,想問問你。”說罷她蓮步輕挪,緩緩向葛貫亭靠近。


    當兩人已經近乎咫尺,可以互相感應到雙方的呼吸聲時,她依然不停下蓮步,葛貫亭心中的弦就像揪在一起。


    葛貫亭默默地低下首,不敢再抬首正視她美麗的容顏和動人心魄的明眸,低頭瞥見她的玉足即將踩到自己的的鞋時,他踉蹌後退一步。


    “葛師弟!”


    又是從回廊深處傳來的叫聲,這是一個男人的聲音,聲音低沉渾厚、富有磁性,雖不見其人,但若是仔細聆聽可以聽到他的腳步聲沉穩有力,不急不慢,頗有韻律。


    蕭音音玉麵一沉,剛欺身探進葛貫亭懷中的玉手撲了一空,近在咫尺的少年人旋即側身避過她,徑自走向回廊深處的那男子。


    葛貫亭白淨的臉龐透著如釋重負之色,長長吐出一口氣,笑道:“冷師兄,你也來啦,剛想去找師傅呢。”


    冷禦臣望著這純真少年的目光柔和了許多,但偏過頭瞥了一眼那紅衣女子,傾城美麗的背影似乎有些許悵惘之色,他的目光瞬間又冷了幾分,漠然道:“蕭師妹前來地坤院,怎不稟告家師....”


    蕭音音回眸一笑,清媚生姿,神情淡漠:“不必了,音音隻是來看望葛師弟,以敘故友之舊,不必麻煩,蕭師伯腿腳不便,不好叨嘮他老人家。”


    這言語中大有羞辱蕭雁裘腿殘、形如廢人之意,但大體上又顯得蕭音音大方懂事、知曉人情世故。


    冷禦臣本就知她記恨蕭雁裘之事,麵上冷峻,作揖道:“家師與葛師弟有要事詳談,那蕭師妹還請自便。”


    葛貫亭對著蕭音音恭敬一禮後,與冷禦臣一同離去。


    蕭音音站在原地不知有多久,巋然不動,但玉容浮起一絲不甘,明眸含著一股恨意。


    “蕭雁裘即使殘廢了,他身邊高手雲集,你想為你母親報仇,簡直比登天還難。”她身後乍現一抹藍影,這藍影淡淡地說。


    蕭音音沒有轉身,冷冷道:“難又如何,難道這種人就不應該遭到報應嗎?我知道他畢竟是你的父親,你會心軟,可我不會。”說最後一句話語調幾乎夾雜著積蓄已久的恨意,微微有一些顫音,聽起來讓人不自禁毛孔悚然。


    她身後站著一位英俊絕倫的藍衣青年,他聽到這話語,嘴唇卻揚起一彎優美的弧線,溫然道:“是嗎?父親?可我眼裏隻有父怨,我孟秦飛雖是那禽獸之子,但我是我母親的倚靠,母親給我取名叫孟秦飛,就是要我遠離那個禽獸。”


    他攤開手掌,饒有興致地端詳著自己修長的五根手指:“音音,我們兩人從小一起長大,你的恨意便是我的恨意,你想啖他的肉、飲他的血,我又何嚐不想,隻要每每見到母親做著有他的那個噩夢,我的心隻會更硬上幾分。”說這話時,他語調平穩、淡如湖水,但他深邃的眼眸卻透著一絲邪魅狷狂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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