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儼靜靜地凝視著這擁有絕世容顏的女子,許久才開口道:“時間過得真快,還記得我們當初第一次見麵的時候,還是在蕭皇後的寢宮裏....”


    歲月的痕跡就是在腦海裏拚湊起曾經鮮活的過往。


    那年,他還是少年,她隻是個小女孩。


    “你是誰?幹嘛搶我的劍?”


    美麗的小女孩雙臂環胸,嗔道。


    那溫潤的少年臉上綻開溫暖的笑容,舉起手中那把長劍,揶揄道:“它若真得屬於你,我焉能搶得到?”


    小女孩舉起秀掌,不服氣地說:“哼,胡說,我要搶回來。”


    這一掌眼看要拍到少年肩頭時,誰知的那機靈的少年微微一側,小女孩沒有收住掌勢,差點撞上幾名突如其來的侍女。


    “劈裏啪啦”


    清脆的瓷碗落地碎裂的聲音響起,這些侍女身後站著一位華服美婦。


    她輕輕捏了捏小女孩紅撲撲的臉蛋,寵溺地說:“音音,你如此頑劣,如果讓你爹知道,肯定會責罰於你,你看姑母都舍不得打你,對你多好。”


    小女孩撲到美婦懷裏撒嬌道:“對啊,姑母最好了。”


    蕭觀音打量著那溫潤少年,問道:“你是李刺史之子李儼李若思。”


    李若思作揖道:“是,卑職拜見皇後娘娘。”說著恭敬行禮道。


    蕭觀音滿意地說:“很好,李公子相貌堂堂,少年才俊,文武雙全,當得我侄女的師傅,以後你就教我的音音讀書。”


    一句皇後的懿旨,沒有交集的兩人從此以後有了聯係。


    耶律儼還記得眼前這個小女孩的笑容是他見過最甜的笑容。


    雖然隻有七日的師生之誼,卻給對方留下了美好的回憶。


    等耶律儼再見到她時,已經是長成十七歲的大姑娘了。


    “徒兒見到師傅,還不行禮。”


    “耶律儼別在本小姐麵前開玩笑,不然這一劍可要讓你開玩笑。”


    “早就聽說音音你拜入了梵音宮門下,如今在乾坤海內小有名氣.....”


    “請這位耶律大人,不要直喚本小姐的閨名。”


    “好,那就蕭姑娘,今年的龍潭論劍你可有去,到時候.....”


    “本小姐絕不留情....”


    六年前的話語言猶在耳,他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開始對她動心的,可今夜見她如此柔弱感傷的在自己麵前,他的心莫名感到憐惜。


    蕭音音決然地說:“可惜再也回不到過去了,她再也不在了。”說罷,她兀自站起身來,驀然轉身離開。


    隻留下耶律儼一人,他無奈一笑。


    蕭音


    音獨自走在閣樓的過道中,一直沉浸在憂傷裏的她很晚才發現,眼前突然站著一位海藍青年。


    是他。


    她的心莫名感到一絲溫暖,可是似乎想到了些什麽,定了定情緒,勉強一笑道:“貫亭...”


    葛胤手足無措,安慰道:“音音師姐,你不要難過...或許對於蕭皇後來說,這是最好的歸宿....你....”


    還未說完,一縷幽香撲滿懷,看似倔強孤傲的女子竟也在自己麵前流露出最脆弱的一麵。


    他整個人僵在那裏,一隻手就這麽懸在半空,不知道該放在哪裏,靜靜地聽著她的抽泣聲:“我從小沒有娘,姑母是我除了爹以外最親的人.....”


    等他準備好用這隻手去輕撫她的脊背時,他的餘光掃到了另一個人的身影,當即把手縮了回去。


    “葛胤啊,你準備什麽時候回大宋啊,到時候結個伴唄,這大遼的陰陽錢也賺夠了,是時候回應天府紮燈籠去,不然明兒過年可沒存貨賣。”說話的是灑脫的青衣少年鮮弘。


    葛胤瞥見鮮弘眼眸裏的怪異神色,方覺自己這樣與蕭音音如此不成體統,定是讓他笑話了,連忙輕推開蕭音音,斷斷續續地說:“我我...過兩日就回去,咱們可以結伴同行.....”


    蕭音音亦是流露出尷尬之色,背對著這兩個人,語氣慌張地說:“貫亭.....我累了....我回房休息.....”


    鮮弘慢慢走到葛胤身前,目不轉睛盯著蕭音音離去的倩影,眉鋒一挑,問道:“這美人倒是對你情根深種....你小子豔福不淺,對她可有意思?”


    葛胤猶豫了一會,才緩過神來,連忙搖首。


    “那你是不是有意中人了?”鮮弘眼眸裏充滿著無限期待,問道。


    葛胤沒有直接回答,先是苦笑一聲,然後口吻帶著固執地問:“對了,鮮兄弟,你如此有本事,可以釋魂,那你可有法子讓死去的人起死回生嗎?”這話說出來連葛胤自己都覺得荒唐,可是他就算被人恥笑,也要問出口。


    鮮弘先是一愣,而後眼神閃爍了一會兒,搖首否然道:“沒有,若是有,我的親人不就死不了嗎?再說我隻是茅山宗的小道士,就學了一點法術罷了。”


    他有氣無力地“哦”了一聲,拖著沮喪的背影離開了。


    翌日,大遼皇宮。


    明顯精神不振的耶律洪基在議事殿內坐著,但思緒在遊離。


    “皇上,臣才兩個月不見您,您的精神頭咋這麽差?是不是出了什麽事?”麵容粗獷、濃眉大眼的大臣問道。


    耶律洪基定了定心神,搖首道:“乙辛啊不要擔心,朕無礙,對了,你此次去大宋可有收獲?”


    “確有所獲,大宋自上次瘟疫一事,朝內兩黨格局發生了大變,有一個叫葛胤的年輕人成了宋帝的新寵。聽聞這些日子他失蹤了,沒有卷入烏台詩案之中。”耶律乙辛侃侃而談道。


    耶律洪基將信將疑,露出疑惑道:“何為烏台詩案,烏台不是禦史台嗎?”


    不善文墨的耶律乙辛蹙眉道:“就是一群禦史台的大臣聯名告發一人寫的詩詞,這就叫烏台詩案,現在整個大宋朝堂人心惶惶。不過此事全然是王安石為首的變法黨人指使那些烏台之人到宋帝麵前狠狠參了守舊派的蘇東坡,說蘇東坡詩文裏有貶斥變法的意思,還有暗諷朝廷,以及對宋帝有大不敬。蘇東坡因此被捕


    入獄,停職查辦。”


    耶律洪基聽著笑道:“嗬嗬,這倒有意思,這些宋人鬥得不可開交,宋帝竟無法容忍這些烏台飯桶以詩文大做文章,這氣量也隻有這些宋人才有,若換了我們大遼,哪裏如此小氣。”


    聽著不由暗暗鄙夷的耶律乙辛心道:“自己還不是為了十香詞而誤殺嬌妻,能坐上這張龍椅的人沒有什麽胸襟的。”說著滿臉賠笑道:“皇上說得對,這些宋人太過愚蠢,就讓他們鬧吧,鬧吧。”


    耶律洪基抖了抖自己前襟的毛發,正色道:“朕準備這次秋闈,要帶阿果去,不然放在宮裏,多危險,經上次失蹤之後,所有人都指責朕過於冷漠無情,另外朕還升了蕭兀納官職,嘉許他這些年保護皇孫的忠肝義膽,兩位愛卿可有異議?”


    一直沉默不語的耶律儼開口道:“臣無異議。”


    耶律乙辛雖有些意見,可還沒說出口,就被耶律洪基打斷:“那就這樣吧,朕乏了,你們且退下。”


    兩人行了一個禮後,便退下。


    半晌後,葛胤與扈力欽從側門進殿,並行大禮。


    耶律洪基輕歎道:“養虎為患,這隻老虎是朕養大的,如今卻強大到就連朕都奈何不了他。”


    扈力欽作揖道:“陛下不用擔心,耶律乙辛雖然在朝堂中黨羽眾多、樹大根深,但對付此等悍虎要以懷柔之策安撫之,等到時機成熟一刻,便可連根拔起。”


    耶律洪基頷首道:“扈掌門倒是頗有臥龍之才,六空派在我大遼國境與北蒼派相比,算得上是乾坤上下一股清流,你的母親是契丹人,那你也算契丹人,都是人才,都是人才。”


    扈力欽微笑道:“對,力欽算半個契丹人,無論大宋或大遼,都是力欽的故鄉。”


    葛胤聽扈力欽的話有點諱莫如深的感覺,不禁睨了他一眼,又見耶律洪基看向自己,馬上作揖道:“宋臣葛胤,今日是來向陛下告辭的,明日便準備啟程回國複命。”


    耶律洪基連忙勸道:“葛大人,朕聽聞你在大宋朝廷內樹敵累累,恐怕總有一日,宋帝無法保全你,你不但無法一展抱負,還有牢獄之災。而朕求才若渴,不如....”


    葛胤截口回絕道:“陛下好意,葛胤心領,隻是葛胤是宋人,隻想守著故鄉的這片土地。如果葛胤在自己的故鄉都無法一展抱負,那怎會來到異國他鄉的大遼,陛下您連枕邊之人都保全不了,又怎能保全我這麽一個外族之人呢。”


    耶律洪基聞言震驚萬分,他眉宇間又重新染上一絲黯然之色,他並沒有怪罪於葛胤,隻是有氣無力地擺手,輕歎道:“罷了罷了,此事斷不能勉強。”


    葛胤與扈力欽對望一眼後,便向耶律洪基行禮,退出殿外。


    耶律洪基甚覺疲倦,捏了捏眉尖,他聽到有腳步聲靠近,頭也懶得抬,問道:“若思啊,你說挾穀歌真的是阿音寫的嗎?”


    來人正是耶律儼,他回答道:“並不是,是葛胤寫的。”


    耶律洪基異常詫異,抬頭看了耶律儼一眼,皺了皺眉尖,又問道:“他在大宋是何官職?”


    “葛胤因治瘟有功,被宋帝封為正五品的樞密都承旨。”耶律儼不假思索的回答。


    耶律洪基哈哈大笑道:“哈哈,這個昏庸的趙頊,如此人才當得二品大員,這麽屈才,可惜可惜,這葛胤是個頑固的儒生,怎麽宋人都是這麽一群腦子不轉彎的頑固人兒呢。看著吧,他此次回宋,勢必會被烏台上的烏鴉弄得一聲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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